贺知年托着小黄豆在医馆的院子里转悠。院子虽然不大, 但也收拾得整整齐齐,院角还种了几棵沙枣树。
沙枣成熟还要等些日子,这个时候, 树枝上虽然已经密密地挂了果, 但颜色还是绿的多,红的少。小黄豆试探地啄了两口就失去了兴趣。
院子就这么大, 小黄豆能找的乐子实在有限。因此在沙枣树上蹦蹦哒哒地玩了一会儿,就开始试探着朝后院的药房前进。
贺知年不需要精通鸟语就能从小黄豆的眼睛里看出它的心思, 他把小黄豆从树枝上捞了过来,跟它商量,“要不,我带你去对面守备府里转转?”
小黄豆歪着脑袋看他。
贺知年指了指守备府的方向,“你看, 你爹这会儿出不来。我先带你去玩。等下回来接他?”
小黄豆看看他,再看看后院药房的方向, 有些犹豫起来。
“你爹有事做, 等他忙完才能出来呢。”贺知年讲完道理, 开始利诱了, “守备府里有好吃的。”
小黄豆屈服了。它冲着贺知年啾啾叫了两声,妥协的在他掌心里窝了下来,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贺知年摸摸它的小脑袋, “这么相信我啊?”
小黄豆晃了晃脑袋上的翎毛, 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贺知年哑然失笑, “你爹也很相信我……嗯,你们父子俩都很有眼光。”
贺知年托着它出了医馆, 拐个弯就进了县衙。
樊锵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就是在县衙的后院,军务繁忙的时候, 他也住在这里。这里算是他的第二个住处。
贺知年在院子外头等了一会儿,就被门口站岗的守卫请了进去。
小黄豆到了陌生的地方,警惕心又冒出了头,好奇地东张西望。
这个院子要比刚才的医馆院子大了很多,院子平整,院角立着兵器架。这里是樊锵平时活动手脚的地方。
贺知年注意到他们前进的方向不是小院的正厅,稍稍有些惊讶。按理说这个时间,正是樊锵处理公务的时间。
“都尉大人在书房。”卫兵说着,直接领着贺知年穿过演武场,朝着东厢走去。
贺知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家大人有客人?”
卫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贺知年便不再问,走上台阶的时候,正好遇见一名士兵推门出来,手中端着一个茶盘,里面是一套刚刚用过的茶具:茶壶和两个茶杯。
贺知年便猜到樊锵刚刚会见的客人是两个人。
士兵与贺知年打了个照面,知道这是樊锵的客人,连忙让到一旁。
贺知年微微颌首,托着小黄豆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瞬间,小黄豆忽然一个激灵,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似的,扑腾着短翅膀开始啾啾叫。
贺知年,“……”
这是抽了什么风?秦时不在,恕他不能听懂鸟语。
小黄豆激动得不行,拼命扇动翅膀朝着端茶杯的士兵扑腾,又被不明所以的贺知年伸手挡了回来。
“怎么了?你认识人家吗?”贺知年学着秦时的样子安抚它,“你不会是想喝水了吧?”
士兵也一头雾水的看看它,再看看手里的茶具,不明白这小毛球在闹腾个啥。
小黄豆悲愤了,“唧!”
贺知年摸摸它的小脑袋,“走,带你去找找好吃的。”
小黄豆与他对视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脑袋上的翎毛一下子耷拉下来。
贺知年倒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扯着嗓子问道:“老樊!你屋里有点心吗?”
房间里传出樊锵的声音,略有些无奈的说:“我让人去买。”
贺知年立刻安慰小黄豆,“你看,有好吃的了。”
小黄豆有气无力的啾啾叫唤两声,似乎好吃的点心也无法弥补它不被人所理解的打击。
贺知年越发的莫名其妙,他扫一眼端着察茶具的士兵匆匆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开始琢磨,难道刚才拜访樊锵的客人有问题?茶具上留下了什么气息被小黄豆给捕捉到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贺知年一进门就问樊锵,“刚才谁来过?”
樊锵正坐在书案后面整理几份地形图,听到他的问题,头也不抬的说:“你问这个干吗?”
贺知年就知道这是不想告诉他的意思。他其实对樊锵的客人也不是很感兴趣,只不过小黄豆的反应太奇怪,所以他才就势问一问。
小黄豆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落在靠窗的胡床上,有些警觉地溜达几步,又扑腾着跳上了矮桌,它在矮桌上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像是在用力嗅什么味道。
“随便问问。”贺知年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想什么样的客人能让重明鸟这么紧张?
难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妖族?
樊锵将手中的地图卷起来,放到了书案旁边的架子上,嘴里说了句,“等药方定下来,我跟你们一起动身。”
“方便吗?”贺知年诧异,“你可是有军务在身的人。”
樊锵起身走了过来,带着他走到窗下的胡床上坐下,目光冷淡的打量了一下在桌上溜达的小黄豆,对贺知年说:“没什么不方便的。真让你们自己走,那才是不方便。”
贺知年的眉毛皱了起来,“什么意思?你这话说的,是不放心谁?”
樊锵沉吟不语,两根手指却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打起来。这个小动作似乎是他思考问题时候的习惯。
“是小秦?”贺知年盯着他,眸色冰冷,语气却是嘲讽的,“你可真是越发的出息了。一边利用人,一边还要费心防备着。”
樊锵低头看看围着他的手指转悠的小黄豆,忽然问了一个与之前的话题不相干的问题,“你认识小秦的时候,就知道他手里有这样的药方?”
“对。”贺知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脸色也冷了下来,“但一张药方,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他和秦时数番冒险,出生入死结下的交情,可跟一张药方没什么关系。
“一张药方,我也不至于放在眼里。”樊锵没有理会他挖苦的语气,手指在好奇凑过来的小黄豆脑袋上弹了一下,问贺知年,“我只想知道,小秦在你们面前,透露过配方的内容吗?”
贺知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小黄豆被樊锵弹了一下,晕头晕脑的在桌子上晃了两圈,啪叽一下坐在了桌面上。它正要抗议的啾啾叫,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兵,行过礼之后,十分恭敬的将茶具摆放在了桌面上。
除了茶水之外,小兵还带来了两样点心。
小黄豆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这一套新的茶具给吸引住了。但贺知年很快发现吸引它的并不是托盘里的点心。
小黄豆围着托盘转悠了一圈,一边还不停地嗅一嗅味道,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却并没有找到。
贺知年也有些茫然了,这小东西到底在寻找什么?
樊锵见贺知年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防着的不是小秦。”
贺知年心头一动。在他们这个临时组建的团伙里,他和摇光沐夜都是镇妖司的人。身为缉妖师,他们胳膊肘往外拐的可能性不大。
接下来是云杉,他单独一人,身份背景也有一些可疑之处。
此外,就只有一个魏舟了。
贺知年有一种不可思议之感,“你不会是……怀疑老魏吧?”
樊锵默然不语。
贺知年目光奇异的打量着这位昔日的同窗,“老樊,容我提醒你一句,从魏舟往上推,可是能推到李神仙那里去的。”
“我知道。”樊锵点了点头,“但李神仙已经仙去。他座下子弟众多,你能保证这些弟子都是一心向道之人?”
贺知年,“……”
他又不是神仙,还能保证这个?!
贺知年心头满是疑问,但他也知道樊锵并不是无的放矢的性格。思索片刻,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为什么怀疑他?这总要有一个理由吧?还是说,你手里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樊锵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我都知道,封妖大阵要依托先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法器,才能够撑开一个小世界。我且问你,短短三年的时间,已有两个封妖大阵被毁,这些法器收回之后,可是交回了镇妖司?”
贺知年迟疑了一下,“这倒是没有。”
镇妖司里都是干活儿跑腿的缉妖师,拿着法器也没有用。一直以来,收回的法器都是交给追云观来保管。
追云观的第一任观主是李淳风。从唐初起,追云观观主和他手下的一众弟子就一直被视为镇妖司的技术核心,协助缉妖师们降服厉害的大妖,并且对封妖阵进行维护。
如今的观主李玄机,也是魏舟的师父,据说是李淳风李神仙一脉的嫡支。
樊锵的身体微微向后一靠,轻声说道:“修炼不易,法器更难得。”
“等等,”贺知年心头一跳,隐约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我知道修炼不易,但这些事跟你一个边关守将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