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你。”程锐鑫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文清竹说道，“要是旁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扩大生产卖给洋人了，也只有你，居然拿这个交换华北地区的供应。”
文清竹淡淡一笑，道：“这些洋人精的很，跟咱们签合约只签一两年，生怕哪天开战了影响生意，我偏不让他们顺心，要想拿到我的荷丝代理权，就必须要跟本土企业签订十年以上的合同。”
侯准看着文清竹，满是笑意，不论怎么变，闻尔也好，文清竹也好，从来没忘记靠自己的努力拯救整个国家。
文清竹不贪心，若是把商品一股脑的卖给洋人，他挣钱会更多，但那样也就失去了谈判的筹码，只有先给洋商一小批货，让他们尝到甜头，才好继续博弈。
原本他是不会这些的，在文老人和侯先生的教导下，他也学的精明些。
“是个合格的商人了。”侯准握着他的手，“文老板精明得很。”
“能算计侯少爷吗？”文清竹弯着眼睛，问他。
侯准笑起来，说道：“能，别说生意，侯少爷整个人都被文老板算计走了。”
程锐鑫又被二人秀的发麻，捂住眼睛不看。
“接下来文老板打算怎么办？”他问。
文清竹想了想，说道：“光有钱不行，还得有权，我得争取获得一些特权，至少让侯老爷不敢动我才行。”
侯准想了想，说道：“你可以把这个作为筹码，与那些洋商谈判，洋人的领事馆都有特权，如果能让你挂名在领事馆名下，我爹是绝对不敢动的。”
文清竹有些犹豫：“那岂不是成了半个洋人。”
程锐鑫插话：“也别这么想，挂名在领事馆下只是得到他们的帮助和必要的庇护，这也是权宜之计，如今的世道下，凭自己还是无法保证周全。”
文清竹点点头：“我明白了。”
“如果有了领事馆的支持，至少不用再四处避着人，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也会更容易。”侯准补充道。
文老板一则消息震了北平商圈。洋人们虽然不愿意与华北地区签订十年这么长的订单，却更不愿意因为这个错失竞争代理权的资格。
于是一时间内，各大行业大大小小的洋商都在延长合作期，许多行业的供给未来十年内都不需要担心缺失，换言之，在很多条件下洋人不再能掐着本土企业的脖子。
经过一番角逐，最后只剩下几家大企业获得了争夺独家代理权的资格。由侯准牵头，在北平饭店设了宴，来进行最后的竞拍。
宴会前一晚，桂子去程锐鑫家里取了一包东西，说是侯准给文清竹准备的。
文清竹打开一看，是一身新制的白色西装，上身正合适，侯少爷眼光好，白色的西装配了浅灰色的领带，既庄重又显年轻。
第二天一早，文清竹便带着桂子来到北平饭店，当然他仍穿着那件披风，帽子把脸兜起来。
侯准打发了老刘，正坐在会客厅等他。
“来啦。“侯准看见他，起身过来。
“嗯，等我很久了吧。“文清竹笑笑，小心的脱下披风。
他很少穿西装这样修身的衣服，平日里总是一袭长衫，俊逸素雅，如今穿上西装，笔挺的裤腿包着细长纤直的腿，向上显出臀部的曲线，最后是收腰的西服外套，腰又窄又细，后背直挺，再向上便是细白的脖颈，一双狭长的东方美目透着清冷。
好一副西洋的贵公子气派。
“好看。”侯准凑过去，吻了吻他的侧脸。
“好不习惯的。”文清竹撇了撇嘴，调整了一下领带。
侯准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手心，文清竹凑过去一看，金黄的一瓣竹叶，正是程锐鑫送给他的那个领带夹。
“没有你帮我带上，就一直收着了，文老板帮帮忙吧。”侯准笑着递过来。
文清竹接过那领带夹，莞尔一笑，替先生夹在领带上。
侯准低下头，两人额头相抵。
“别紧张，一会儿都交给我。”侯准低声安慰他，“生意上的事情要周旋很久呢。”
“明白的。”文清竹伸手搂住先生的腰，埋首在侯准胸前蹭了蹭，青松的香水味传来，一阵心安。
时间越来越近，各国的大商人也陆续到了，文清竹条件提的太苛刻，有能力签订十年合约的往往都是与领事馆沾亲带故的大家族，放回欧洲也是不小的贵族。
文清竹静静站着，看着侯准与来往的人寒暄招呼，侯先生一口流利的英语，应答如流，侃侃而谈。
他歪头欣赏着自家先生的魅力，嘴角不自觉勾起来。侯准就是这样一位永远妥帖周正，散发着自信与学识的绅士。
门再一次打开，文清竹循声望去，看到一位留着金色披肩发的男子，鼻梁眉骨高挺，唇红齿白，最特别的是那一双碧绿的瞳孔，一进门便紧紧锁定在侯准身上。
他用法语跟侯准打了招呼，张开手臂迎上去。侯准换成法语与他交谈，礼貌性的拥抱。
这本是洋人问好的方式，文清竹起先并没有觉得不妥，可那金发男子却得寸进尺，搂着他家先生劲瘦的腰不松手，整个人恨不得贴在侯准身上。
文清竹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金发男子。
侯准礼貌的结束了这个拥抱，往后稍退半步，对文清竹介绍道：“这位是莫里德，来自法国，他的家族是路易皇室的表亲。”
文清竹礼貌点头，生怕莫里德也给他一个拥抱，他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于是主动伸出手。
侯准又向莫里德用法语说了一句，应该是在介绍他。
莫里德碧绿的眸子转过来看向他：“文老板。”他用奇怪的声调说着中文，握住文清竹的手。
“你好。”文清竹轻轻1点头。
莫里德又打量了他一下，转过脸对侯准说了一大堆法语，文清竹听不懂，不自在的杵在一旁。
好在侯准随时都能体谅他的情绪，跟莫里德示意一下，便停下来给他翻译。
“他说什么了？”文清竹问道。
侯准顿了顿，有些局促，这样的反应更让文清竹好奇，着急的晃晃他的手。
“莫里德喜欢我。”侯准无奈地说道，“刚才说了一大堆示爱的话，还想邀请我去法国度假。”
文清竹哼了一声仰起脸，与莫里德视线相交。
“文老板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怕？”莫里德用法语问侯准。
侯准看看身侧气鼓鼓的小醋包，心底的幸福都要溢出来，忙搂住文清竹的肩膀，对莫里德说道：“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了，我们没有可能，文老板是我的爱人，莫里德。”
莫里德听到这话，碧绿的眼睛透处遗憾和委屈，夸张地说：“我都追了你多久了侯准，你怎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文清竹云里雾里的听他们又说了一大堆，看见莫里德便有些烦躁，用英语打断他们：“莫里德先生，今天我们是来谈生意的，没问题的话请入座。”
莫里德听懂了，眨巴着眼睛看向他，也用英语问道：“文老板，能不能请教你是如何追到侯准的，你们要是分手的话能不能把他让给我？”
法国人的思维总是天马行空又充满浪漫的，短短几分钟，莫里德已经把自己塑造成了求而不得的苦情王子，祈求着恶毒的文老板能放过他的爱人。
侯准无奈地打断：“莫里德，越说越离谱了。”
文清竹淡淡撇他一眼，拉住自家先生的手，道：“是侯准追的我，我们不可能分手的，就算分手了我再把他追回来，应该不会给莫里德先生机会。”
说完便扯着侯准走，侯准边被他拉着边笑，抬起拳头抵在嘴角，掩盖那上扬的嘴角和笑意。
“侯少爷还好意思笑，魅力都大到西洋去了？”文清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侯准错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笑道：“谁家小醋坛子翻了，好酸啊。”
文清竹仍不理他。
侯准低声笑起来，说道：“刚才好多洋人看见你，都说文老板长得真是英俊，是他们见过最美的东方面孔，我都没来得及吃醋呢。”
文清竹道：“那能一样吗，我都不认识他们，侯少爷倒是和莫里德抱得紧。”
侯准伸出手，在他后腰上摸了摸，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反倒弄得文清竹不自在起来。
“侯家和莫里德一直有生意上往来，我认识他很多年了，这人天马行空的，才会说这些话，但是实力足够强悍，是值得合作的伙伴。”侯准耐心给他解释，引着他入座。
会客厅的大门关上，竞拍正式开始，其实也就是各国商人给出自己能给的最为丰厚的条件，谁能说动文老板，便能拿到荷丝的独家代理权。
文清竹坐在主位，侯准在他身边，莫里德坐在对面，眨巴着碧绿的眼睛，看着侯准发呆。
“五十万。”英国商人最先开口，报出自己的价位，“五十万现金，买断独家代理权。”
文清竹没什么反应，只轻轻摇头。
旁人看五十万的报价失效，纷纷往上叫价，开出自己的筹码。
一路从五十万加价到二百万，等价格再高不上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文老板，文清竹仍是不应，静静地等着加码。
“文老板，恕我直言，二百万买下代理权已经足够了，您的产品利润较小，短期之内都无法收回成本的。”最早报价的英商有些恼火。
“抱歉先生，你们开出的筹码只在金钱上面，这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文清竹说道。
侯准接话道：“我们希望各位能够在与华北地区的订单年限上有所突破。”
“文先生，这很奇怪。”莫里德突然开口，“您为什么不自己挣钱呢，就算我们再增加订单年限，这笔收入也与您无关。”
文清竹看着他碧绿的眼睛，说道：“保证华北地区的供应比我是否挣钱更为重要。”
莫里德愣了愣，突然一笑，用法语对侯准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了，你们是一样的人，奇怪的商人。”
侯准微微一笑。
莫里德眨了眨眼，又说：“看在我们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既然不跟我谈恋爱，就告诉我怎么才能征服你们家文老板，拿到代理权吧。”
侯准回他：“以我对文老板的了解，还是从供应入手更能打动他。”
莫里德想了想，第一次举起手，说道：“二十年供应，外加五十万如何？”
文清竹眼睛亮了亮，刚想说什么，侯准在桌下拉住他的手。
两人有默契，知道侯先生想继续抬价，于是文清竹闭上嘴，等着侯准下一步动作。
“各位还有想要增加筹码的吗？”侯准温声问道。
英国商人举手：“二十五年，外加五十万。“
日商立刻抬价：“二十七年，五十万。”
莫里德碧绿的眼睛看了一圈，懒懒举手：“五十年，五十万如何？”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再无人往上叫价，五十年的订单年限太长，一旦违约支付的违约金都足够拖垮一个公司，除了莫里德这样与皇室挂钩的贵族商人，谁也没有这个底气。
文清竹清了清嗓子，说道：“如果没有继续加价的话，独家代理权就交给莫里德先生了。”
诸位有些遗憾，他们准备了大量的现金，势在必得赢下这次竞拍，却没想到文老板根本不在意有多少现金，他在乎的是洋商对华北地区的供应不能断。
这样的竞拍谁也没见过，也只有莫里德这样思维跳跃的商人能跟得上了。
“我还得感谢你不再继续抬价。”莫里德用法语说道：“侯准，你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侯准笑了笑，说道：“所以你不感谢我帮助你赢得这次竞拍吗？”
“感谢你什么，你要跟我谈恋爱我会更感谢你。”莫里德说道。
侯准无情地摇摇头，说道：“朋友之间帮我一个忙，我把侯家与你的合作让利两成怎么样？”
莫里德笑了，说道：“什么忙能让侯准你开口，还答应让利？”
侯准看着远处送客的文清竹，说道：“让他成为法国领事馆的挂名合作商人，以你的能力这不难吧。”
莫里德一听就明白，酸道：“你是要他得到法国领事的保护，真是宠啊，这样一来文老板有的可不止是钱了。”
还有社会地位。
一旦成为领事馆挂名的商人，就跟拿到该国的绿卡没有区别，在国内的一切商务活动都可以以该国的法律进行保护，有些合作还可以以跨国合作的名义进行。
文清竹得了法国领事的保护，在北平商圈的地位便会显赫提升，至少，侯老爷之流绝对不敢对他动手。
侯准早就想好了这些事情，将代理权给莫里德才能换来这个筹码。
“你又在算计我。”莫里德语气中有些委屈。
“兵不厌诈。”侯准知道他答应了，放下心来：“回头请你吃饭。“
莫里德往文清竹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跟你不是一个类型的，但是文老板长得也很好看。“
“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侯准理了理领带，“告辞了。“
莫里德在他身后喊道：“我还什么也没说呢。”
“只是想想都不行。”侯准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