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有良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盒饭都没扒完就赶紧问清了施定山的所在，着急忙慌地赶去了那堆满监控屏幕的房子。
推开门，屋里施定山和曾华年都在。一个慢悠悠地喝着茶刷着手机, 一个靠在躺椅上盯着监控屏幕。跑得都有些喘了的金有良被屋里那股闲适的气息冲得一窒, 握着门框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 硌得手心微微发疼, 才控制好了情绪。
金有良平稳了一下声音开口道：“施导，银叶村那边说, 愿意不加钱让我们过去拍。不过希望我们能在各个直播间里给他们上点带货的广告，具体广告的内容和分成的形式，他们想和我们这边视频会议一下, 再好好谈谈。”
施定山摇头：“不谈了, 不去那边了。”
金有良看着埋头刷手机的施定山, 劝道，“虽然他们之前的要价高了一点, 但是归根到底还是我们这边临时要改变录制形式。录播要是拍到村子有什么问题，我们还能后期剪辑掉。但是直播……他们也的确要承担风险。他们现在用加广告代替加钱, 对我们和他们都是有好处的, 当初我们不也是看中他们村子的各种特色农家食品, 才定了银叶村作为我们这一季的第二站的么……”
金有良苦口婆心。
施定山却是摆了摆手：“算了吧，我们改了形式没错, 但是补充合同上不也给出了补偿？结果他们一要就是三倍起, 如果频繁拍到村民，还要另加钱，这种狮子大开口的村子, 我是不敢再合作的。”
“但是银叶村那样家家户户做农家小吃，把小吃做成产品畅销全国的村子, 真的很有特色。而且我们现在直播间的广告点击数据也非常不错，如果能像他们说的那样，给他们推产品就不用给他们加钱还有广告分成……那就是银叶村，我们节目组，嘉宾和观众的四赢啊。而且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关于银叶村的拍摄内容我们早就商定好了，第二站不去银叶村，还有一天多我们上哪儿找地方去？这里面还要给布景留点时间吧，银叶村那边我们早几个星期就已经都是弄好了的，只要人和机器直接过去就行。”金有良继续试图劝说。
“是，银叶村是很有特色，我们原本也围绕小吃的制作与销售给第二站设计了不少内容。”施定山放下手机，看向金有良，“但是小吃而已，如果我们想做这个内容，这里又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家家户户做小吃的村子？为什么我们要放弃配合度这么高，完全不加钱，还因为反电信诈骗得到了一定知名度的村子，去和那个狮子大开口，不知道会不会在直播时坑我们的地方合作呢？”
金有良听施定山前面的话时还听得眉头微蹙，可听到后面几句时就惊呆了：“施导，你的意思是……我们第二站还在这村里拍？你要把这里打造成家家户户做小吃的第二个银叶村？”
“嗯，第二站也在这儿多省事。本来直播转场就麻烦，现在村里固定机器都是设置好的，该清场的该布置的该配合的都有。”施定山低头看手机，“不过么，倒也不必做成第二个银叶村。”
“但是连续两站都在一个地方，嘉宾不腻，观众也会腻啊。像我们节目的前两季，都是每站去不一样的地方，让爸爸和孩子体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是亲子旅游啊……”金有良简直没法吐槽了。从快开始拍了还给节目塞了两组人开始，到为了爸爸币宝宝币专门弄出个便利店还天天大改任务，施定山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每天都有新搞头。那些小事也就罢了，怎么连第二站不换地方都这么轻易决定了！
“小曾啊，你来和他说。”施定山盘着手机，抬脚踢了一下曾华年的凳子。
一直假装认真看监控的曾华年不得不转头面对一脸不爽的金有良。
“那个，咱们这个是亲子节目，倒也没有一定要旅游。”曾华年解释道，“你来之前，施导刚和台里，还有这村子的村委会搞完三方通话。台里的意思呢，施导可以自己看着办。村里的意思呢，第二站如果也在这边拍，第二站就按第一站的收费给咱们节目组打八折，咱们有什么新想法，他们都全力配合。”
金有良对曾华年就不吝犀利言语了：“这现在不是钱的事儿，是我们节目的口碑啊。这几轮任务下来，这村子能拍的景色，能搞的任务，不都差不多没了么。几天下来，观众也没了新鲜感，第二站继续在这边拍，无论是观看人数还是节目本身的质量都会下滑的啊！”
“这个，我们就要相信施导了。毕竟当初施导要加人进节目组，要搞成直播形式，都有很多人不看好。但是现在我们这第三季，无论是在观看人数和网络热度上，都已经超过了第二季。”曾华年推了一下眼镜，“而且，我负责的直播间广告这块，这两天来谈的商家越来越多，直播间的广告点击数也是直线上升，相信市场对我们节目也是很有信心的。我们也该对施导更有信心。”
“听起来，你们都已经商量好了。”金有良没忍住，呵了一下，“就我不知道，还在为银叶村的事情着急是吧。”
“……”曾华年抬起手里的手机晃了一下，“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在群里发了第二站会留在这个村子的消息啊，你没看工作群吗？”
收到银叶村的消息就一路跑过来的金有良：“……”
三方通话过了，工作群发过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了呢，反正都是副导演，只有曾华年是施定山的亲信呗。金有良一头的火，却还不得不强硬压下，做出轻松释然，支持施定山决定的姿态，又和曾华年毫无营养地推拉了几句，才借口去忙别的工作，不着痕迹地离开。
当然，是金有良自以为的不着痕迹。
人一走，一直盘手机的施定山就抬起了头：“小曾啊，你怎么看？”
“……”曾华年顿了顿，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转头看向监控器，做漫不经心状道，“金导工作挺努力。”
“可去你的吧。”施定山气笑了，又踢了曾华年的凳子一下，“我就不信你没看出他收那边钱了。”
曾华年谨慎地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施导，你没有证据。”
“这要什么证据，前期几个站点不都是他去考察的。结果第一个就被我换了，可不服气了好几天呢。第二个银叶那边，他一直越过我努力和台里面讲价，想把三倍价整上，还当我不知道呢。”施定山呵呵了两声，“不过呢，他办事能力还是有的，搞综艺么，人太死板了也不行。”
曾华年知道施定山最后一句在点他呢，没接那话茬，反问道：“所以第二站我们还在这里，怎么拍？原来针对银叶村设计的那些任务环节都不能用了吧？我们是不是得想点新的了？哎，早知道就不做跑环任务，早上的帮助村民也不做成系列就好了……拆开来说不定还能顶几天。”
“怎么了，刚才不还说对我要有信心，这么快就没了？”施定山笑。
曾华年：“……”
讲真，曾华年对金有良说的时候头头是道，一口一个相信施定山，但是他那是说给金有良听的，其实自己心里也虚着呢。之前施定山也没和任何人商量，突然就去打三方通话了，吓他一跳。金有良冲进来之前，曾华年眼睛盯着监控，其实一点儿没看进去，脑子都在盘一会儿要怎么问施定山接下来的事情呢。
施定山也就逗逗老实人，看曾华年一脸囧，笑了一下道：“你也说了，这是亲子综艺，不是旅游综艺。你看看我们这次节目的热度都在哪儿，那我们只要顺着那热度往深了做，就不会有错。”
热度在哪……现在估计都在亲子矛盾上了吧……
曾华年叹了一口气，这热度再热下去，怕不是什么好事啊。但是该劝的话都劝过了，他不过是个副导，施定山不听，他说再多都是白搭。
施定山听到了曾华年的叹气，却是摸了摸手机没说话。
手机屏幕，停留在一条弹幕的截图。
【大家道理都会说，其实理解温响的，是在想自己和子女的关系。理解东东的，是在想自己和父母的关系。换位思考是很难的，要不不幸的家庭为什么会是幸福家庭的那么多那么多倍呢。】
有意思，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
这个中午，文启明在坚持试图让文江月跟着他背那首《竹里馆》，汪青川刚经历了训练儿子喜欢妹妹的第N次失败，程飞英终于有了一个人独处喝茶的时间，温响还在对着那袋生鸡腿发呆，沈江河正盘点着自己的爸爸币计划去换杯小酒喝喝，卫承礼翻出了盆子用温东钰带来的奶粉给猪泡上了一盆奶……
而在他们或坚持纠结，或轻松惬意，或辛苦劳作的这一刻，施定山已经决定好了，第二站要给他们来个大的。
卫承礼是在给猪泡完奶时发现天色不对劲了的。
夏天的天气变起来特别快，卫承礼刚把三个宝宝连着猪和奶盆子弄进屋，大雨就直接从天上泼了下来。
“还好还好，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就得喝雨水泡的奶了。”卫承礼把盆子放回猪嘴下面，拍了拍猪脑袋，眼睛却是看向了小胖团子。
“……”卫卯卯有些后悔昨晚的五星和今天中午的比心，这人的求夸夸欲怎么增长得那么快。
“宝宝，你说是吧。”卫承礼等不到一个爱的夸夸，直接点名。
“是的呢，爸爸你真棒！”卫卯卯扯了一下嘴角，扭头去看门外的雨。
“也不知道会下多久。”程听言站在门边，按着挎包里的新手绢。下雨可太耽误事儿了，这新手绢没法洗晒了，而且她还想如果卯卯要午休，她中午还能去挖一会儿宝宝币呢。卯卯爸爸做了三个隐藏任务，每个给了三个爸爸币，他都换成宝宝币给了卯卯。也就是说，现在距离西瓜，只差八个宝宝币了……好想去挖啊。
卫卯卯抬头看了一眼天，轻轻道：“我猜不会很久哦。”
至少，上一世那个节目，雨很快停了，都没有影响到下午的任务。
程听言抬头看了一眼天，充满了期待。
说起来，沈子霖中午应该已经去挖了吧……不知道已经挖多少个了，希望地里给她留八个宝宝币，只要八个！
而正如程听言所想，沈子霖早早地干完午饭，就冲去了挖钱第一线。
因为程听言坚持要对卯卯保密挖宝宝币的事情，沈子霖只能和她约好有机会地里见。
中午沈子霖都挖了六个宝宝币了，也没见程听言来，还想着看来中午只有自己一个人孤单掘地呢。
结果还没挖到第七个，就来人了。
来的是……程容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块地说好了是有空的人都可以来挖，明明前一天程听言刚来的时候，沈子霖还挺开心有个伴儿一起挖。但是现在程容容来了，沈子霖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警觉……
他只能在心里再三告诉自己，这地里的宝宝币是无主的，不是他和程听言两人的财产，才能勉强保持面上的友好。
特地来找沈子霖拉近友谊的程容容不知他现在心中正在生出的淡淡排斥，开开心心地接了工作人员给的铲子，进了地挨着沈子霖站了。
“沈哥哥，我和你一起挖吧。”程容容乖巧笑，“你这么辛苦是为了还节目组猪的钱吧，我挖着玩儿，挖到了也给你啊。”
白吃的午餐又来了！沈子霖的警惕一下子拉到了最满。
只不待他多言，程容容一铲子还没下呢，天色一下子就变了。
很快两人被工作人员捉了上去，笼在了伞下。
雨很大，工作人员和程容容都劝沈子霖先回去，只是他不为所动。
开玩笑呢，这么大的雨一浇，那些难挖的土都浇透了浇软了，不是最好的挖地时刻么！
沈子霖不但不肯走，甚至开始向工作人员申请雨衣。
程容容简直不能理解这种执着。宝宝币而已，难道最后还不上那猪钱，节目组还能追到沈家去要债吗？用得着这么拼吗？还有那工作人员是怎么回事！到底哪里那么快弄来的儿童雨衣？还一来两件！她说需要了么！
沈子霖没管旁边程容容在想什么，接了雨衣就开开心心地穿上了。就是觉得有点可惜，这么好的挖地时间，程听言却不能来。
不知自己也正在被挖地伙伴惦记的程听言，正和小胖兔兔并排站在门口看雨，身后是猪吧嗒吧嗒喝奶的声音。
突然，程听言想到个事儿，猛地转头看向了蹲在猪旁边的温东钰。
因为动静有点大，卫卯卯也跟着看了过去：“怎么了？”
“……”程听言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又实在有些担心，憋了憋，又憋了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温东钰，你的房顶……”
“房顶怎么了？”温东钰摸着猪，抬头看房顶。
卫卯卯跟上了程听言的问题，补充道：“是你们家的房顶，修好了吗？”
“没有啊，洞就在我床上头，我天天晚上都能看星星呢。”温东钰一脸高兴，“挺好看的，你们晚上来看不？”
卫卯卯：“……”星星哪儿不能看，非要从破了的洞往外看？
“不是，你们家屋顶还没修好，这下雨怎么办啊？”卫承礼也反应过来她们是在问什么了。
不对，等等……程飞英不是前天就说会去帮着修？怎么他没去？节目组也没修？卫承礼觉得头有点疼……
“对哦，那我的床……湿啦？”温东钰呆若木鸡。
“没事没事，我看你们家那个照片，不是两张床么。还有一张床靠里面，应该淋不着，你晚上可以和你爸爸睡。”卫承礼安慰道，“等不下雨了，我们让节目组去看看，那洞还是得补上。”
然后卫承礼就看着，温东钰在自己好心好意的安慰中，一点一点枯萎掉了。
“那个，东东啊，不要趴在地上……”卫承礼走过去伸手把萎靡得越来越矮，矮到趴在猪旁边的温东钰拉了起来。
“我不想和爸爸睡。”温东钰瞬时抱住卫承礼的手臂，“卫叔叔，我的床湿了，我和你睡可以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卫承礼本能地把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我们家还有卯卯啊，你得和你爸爸睡！”
“你们屋也两张床啊，我和你睡，卯卯和猪睡……要不你和卯卯睡，我和猪睡……或者我和卯卯睡，你和猪睡？”温东钰试图学着早上的文江月努力把例子一次性举完。
“……”卫承礼头疼，没有一个提议爱听的。还有最后一个提议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你这小子才五岁，怕是要挨揍！
“温东钰，你和你爸爸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好了？”卫卯卯也是被温东钰的建议给震惊了。日常蹭饭无所谓，但是都这样了……再不说清楚，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原本还抱着卫承礼手臂撒娇的温东钰，一下子定格了。
“是啊，你和你爸爸是不是吵架了？这都有两天了吧？怎么还没和好呢？父子哪有隔夜仇呢，你给我说说呢，到底怎么回事？”卫承礼虽然真的不愿意插手到别人的家务事里，但是不插手就要变成自己的家务事了……
温东钰不想说。他觉得挺丢人的。
尤其是卯卯爸爸对卯卯那么好，对自己和言言也都很好，自己家的事儿说起来就真的挺丢人。
就好像……他不值得被无偿地爱着一样。
就好像……他很不好，很不配……
温东钰现在还小，还搞不清楚这种感觉叫做自卑，但是不妨碍他之前好几次用沉默，打哈哈，转移话题，躲过了这样的提问。
可是……
温东钰看看一脸认真的卫卯卯，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卫承礼。
这次，好像躲不过去了。
说了，还有机会被养。不说，他们可能要生气了。
孩子对于危机的本能反应，让温东钰做出了选择。
五分钟后。
“怎么……不是，你爸爸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说孩子吃用算问父母借的这种事。”卫承礼脑仁嗡嗡的，他用力地否定，可看着温东钰脆弱无助的样子，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温响是不是这个意思，温东钰是坚定地觉得是的。
“所以你来这吃饭，会问我爸爸要不要钱。”卫卯卯解惑了。其实她之前猜的是温响可能会说诸如我们花钱给你吃用，你一点玩具都舍不得给我们支配这样的话伤害到了温东钰。看来她还是把事情猜得太轻松了。
可是……明明上一世的节目里，温东钰和他爸爸就是傻乐二人组，没有看到有这样的矛盾啊。是上一世被后期剪辑掉了，还是……这一世被自己这只蝴蝶扇出来的事儿？
卫卯卯背后一凉，啊，说起来，是不是从第一天，温东钰学着自己喊要保护个人财产开始的……
“不不不，我不要钱，你爸爸也不可能要钱啊。你现在这么小，会赚什么钱呢。”卫承礼脑壳疼，转头看向小胖团子，“卯卯，不可能的对吧，东东爸爸不可能是那个意思。”
“不好说。”卫卯卯自己还背凉呢，可不打算骗孩子再背锅。
“……”卫承礼看向程听言：“言言……”
“借啊，为什么不借？”程听言有些不明白地看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了温东钰身上，“你才五岁，不借怎么活下去？你爸爸不是愿意借给你吗？你就借，借完以后还就好了。你现在不赚钱没关系，你会长大的，长大之后可以慢慢还。就是利息……五年以上商贷利息今年4.8%，民间借贷利息14.6%，不知道你爸爸会按哪个给你算。”
卫承礼：？？？
卫卯卯：？？？
温东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