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的伤害谢钦言知道自己跟秦域去他家是在找虐,但能借此机会看看他和景澄日常是怎样相处的,也是挺好的。

  对秦域这个人,谢钦言有些看不透,一个人的表象太过完美不是件好事,他必然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按照阅历来说,景澄不是他的对手,若他真要有所隐瞒,景澄最后一定会吃亏。

  回到家,秦域招呼谢钦言去客厅坐着,表现得很客气。

  “随意,就当自己家。”秦域态度从容,说完他去沏茶。

  明明每次看谢钦言的眼神都带着敌意,恨不得把这人给刀了,眼下这般相处,倒显得温和起来了。

  趁他去厨房,景澄跟在后面,见秦域从柜子里翻出来茶叶,小声问:“你怎么这么热情了?”

  秦域没说别的,只道:“他是你名义上的哥哥,他的父母对你有恩,你和他们家永远脱不了关系,碰面免不了的,倒不如把表面关系维系好。”

  他的出发点很成熟,年龄果然能够控制一个人的思想,景澄就不会有这样周全的想法。

  秦域烧上热水,见景澄若有所思,又说:“上次多亏他帮忙,这才是我今天请他吃饭的主要目的。”

  “那可以去酒店……”

  话说一半,景澄噤了声。

  他后知后觉get到了秦域的用意。

  因为偶尔会过来秦域这边,有时太晚了,景澄也会去客房住,这个家里处处充满着他生活的痕迹。

  比如入门处摆放着他钟爱的海绵宝宝卡通拖鞋,比如他画了一半却被秦域精心裱起来的稿子,比如他买的卡皮巴拉情侣抱枕,比如茶几下方都是他爱吃的零食,比如卫生间洗手台上的两套刷牙用具,旁边悬挂着两条不同风格的毛巾……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有时,让人亲眼目睹远比嘴上说出来更具有杀伤力。

  “你好腹黑啊。”

  睨着面前的男人,景澄感慨道:“杀人不见血。”

  “没那么夸张。”秦域敛眸,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清洗着茶具,低声说:“我只是不喜欢男朋友被谁惦记。”

  他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景澄没听清楚。

  看他绷紧的下颌线,好像透露出了那么一点不爽。

  来到客厅,景澄不知要和谢钦言说什么,规矩地坐到一边,与其相对的位置。

  曾经他们是最无话不说的关系,无论什么都要和彼此分享。

  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

  谢钦言靠窗而坐,眉骨在光镀之下愈发深刻,紧抿的唇角看起来有些薄情,他是自带清冷的男人,不说话的时候尤为明显。

  “我去洗下手。”刻意出声打破沉默的气氛。

  景澄听闻也只是点下头,没其他反应。

  谢钦言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他,男生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修长,脚上的白色休闲鞋整洁干净。

  他还和以前那样只穿白色的鞋,忍受不了鞋面脏一点点,就像他的眼里完全忍受不了瑕疵。

  进到洗手间,谢钦言几乎一眼望见台面上的那对漱口杯,一黑一白。

  他们……同居了吗?

  怀疑的念头一旦从心底冒出,嫉妒的火焰就开始疯长。

  打开水龙头的手都隐隐有些发抖,谢钦言拼命压制住,才没让情绪外露。

  而景澄听见哗哗的流水声,知道谢钦言看见了,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过得幸福就好,不必向谁证明。

  说得自私点,其实爱情也就那么回事,只要能带给你愉悦感,让你保持积极向上的能量,管他对象是谁。

  谢钦言快要把手洗得褪去一层皮。

  回到位子上,他眼底的晦暗已尽数收起。

  “你没什么想和我聊的吗?”在景澄唏嘘之时,对面的人忽然出声。

  谢钦言知道,他不主动和景澄说话,他是不会开口的。

  景澄仍然低着头,随口问了句:“公司经营得如何?还顺利吗?”

  “爷爷把基础打得很牢固。”谢钦言不动声色注视着他,问:“有空要不要去参观下?以后过去实习也好。”

  “我实习肯定不会靠关系进的,那样能锻炼到自己吗?”

  秦域端着泡好的茶走过来,恰好听见景澄的这句话。

  他顺势接了一句:“景澄喜欢苏式的园林建筑,毕业后可以去江南待两年。”

  听闻,景澄下意识接了句:“你这是在主动要求异地恋啊?”

  他一看向秦域的时候,眼睛会自动变得亮闪闪的。

  谢钦言也曾被他喜欢过,自然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秦域倒了一杯茶给他,抿了口,唇齿间满是苦涩。

  如果那时没放开景澄的手,也不会有秦域什么事儿了。

  怎么可能甘心呢?因愧疚一次又一次拼命压住想要得到他的冲动,但是本能是无法被掩埋的。

  秦域开了电视,“景澄要去帮我打打下手,你看会儿电视。”

  “我也可以帮忙。”谢钦言挽起袖口,示意景澄,“你在这儿看吧。”

  景澄想说什么,秦域无声冲他扬眉,随后道:“你不嫌我怠慢了客人就好。”

  “当然不会。”

  谢钦言随秦域进了厨房。

  秦域询问过他的口味,从冰箱里拿出牛腩、虾仁等食材。

  他做饭很讲究,会的基本都是南方口味的菜,以及西餐,由此对食材的要求很高,处理起来也非常细致。

  “景澄喜欢吃软炸虾仁,你帮我给虾开背吧。”

  秦域也没跟谢钦言客气。

  “好。”

  谢钦言拿过那盒虾仁,先去解冻。

  他们两个人的身高都接近190,在这一方狭窄的厨房里不免显得拥挤。

  景澄来到厨房门前一看,两个大男人分工明确,各自忙碌,画面挺和谐,只是充满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会做饭吗?”忽然,秦域出声问。

  谢钦言停顿几秒,“算会,但味道很一般。”

  “这样说一定是在谦虚。”秦域斜睨了眼旁边的人,“在国外待过的人都要被迫练习厨艺。”

  谢钦言无声勾唇,他在国外的那几年醉生梦死,完全不值得回忆。

  景澄注意到谢钦言的神情变化,心脏蓦然一缩。

  他大概猜到谢钦言想了什么,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时,他在国外,与之相隔上万公里,每次抬头看湛蓝天空的时候,景澄都不可避免想到,他那边应该已经黑了。

  心里怪他、怨他,却还是盼望着他有天能够回来。

  也许感情就是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被冲淡的。

  放手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而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景澄转身回到了客厅,他还是看电视吧。-

  厨房里,有条不紊进行着。

  谢钦言将虾仁清洗干净后,熟练开背,秦域一看就知道他是会做饭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场意外,他和景澄已经结婚了吧。

  他那么喜欢景澄,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也会幸福的。

  想到这点,秦域的心情很复杂,既为自己感到庆幸,同时又后怕,还有些悲天悯人。

  因为他得到的幸福是建立在谢钦言的痛苦之上。

  情绪作乱,秦域切菜时有些心不在焉,刀尖一下划过指尖,鲜血涌出来,滴在了食材上。

  谢钦言比他更快留意到,动作敏捷抽出一张厨房纸巾,按在了他的伤口上。

  “去贴下创可贴。”

  “没事。”疼痛反而让秦域清醒了,他按住伤口,望着谢钦言,索性直截了当说:“我很爱景澄,他是我过去三十几年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如果你还在期待自己有什么可乘之机,那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的,只要我活一天,就会一直对他好。”

  “话不要说得太满。”谢钦言噙起唇,不屑一笑,“我曾经也像你这么想的,但人生总有意外。”

  “可我不是你,以爱之名做伤害对方的事情,这事儿我干不来。”

  秦域的话戳在谢钦言最痛的地方。

  他隐忍不发的情绪陡然间涌上心头,“那换做是你失明了看不见了,你会怎么做?难道要他守着一个瞎子,每天只能围着这个人转,什么事情也无法安心,就这样毁了他下半辈子吗?”

  “你现在这样质问是觉得自己很无私吗?”

  秦域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他看着谢钦言,眼中有鄙夷,“无私自古以来都是值得被歌颂的,既然这样,景澄怎么还会恨你?他难道会不清楚你是为了他好吗?”

  谢钦言被问得哑口无言。

  景澄坐在客厅沙发,清清楚楚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秦域看透了问题的本质。

  以爱之名进行伤害,归根结底就是仗着那个人他爱你才敢越过底线、肆无忌惮。

  厨房里沉默了很久,不知过去多长时间,谢钦言先走出来。

  景澄转头看向他的那一眼,委屈、脆弱,如隔千年。

  他们对视着,什么话都没说。

  但也能看到他眼里翻江倒海般的愧疚。

  谢钦言没吃饭就走了,也许是待在这里犹如慢性凌迟,愧疚难安。

  他走后,景澄进到厨房,这才看见秦域的手受伤了,他用纸巾捂着伤口,血已经染透了纯白。

  “疼吗?”景澄走过去问。

  而他轻抬起眼帘,“你疼吗?”

  彼此之间心领神会。

  景澄问的是他手上的伤口,他关心的却是那一年被抛下的他。

  积压的情绪犹如发了酵,景澄用力摇摇头。

  眼底的酸涩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握住秦域的手,拉他去客厅。

  医药箱拿过来,景澄将碘酒、棉签所需要用到的找出,放在桌上。

  “受伤挺好的,不然人怎么才能长教训呢?”

  景澄将染血的纸巾拿下来,小心翼翼帮秦域消毒。

  他自始至终没眨眼,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专注地看着他。

  消完毒,景澄帮他缠上纱布,刀口切得有些深,只用创可贴是不行的。

  “你可要记着,这几天别沾水。”

  帮他包扎完,景澄还交代了声。

  接着他就要去收拾桌上的东西,秦域的下巴却抵上他的肩头。

  “景澄,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闻言,景澄的动作倏然停顿。

  他不由回头确认,“是我听错了吗?怎么这样问?”

  “你说受伤了会长教训,其实这只是安慰自己的借口,如果可以选择,会有人想受伤吗?”

  “……好像真的没有,谁不希望人生能一路顺遂。”景澄反驳不了。

  “所以,如果你没受过伤,选择的一定不会是我。”秦域的话音几乎是笃定的。

  景澄被他的话绕了一圈,才领悟到他的意思。

  看见男人眼中的落寞,他语塞半晌才说:“如果我没受过伤,可能你也不会喜欢那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