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非零战绩【完结番外】>第94章 :赫鲁斯监狱(五)

  一只纤长有力的手牢牢地抓着锋利的冰矛,却未见损伤,手的主人正是那位不速之客。

  他五官精致,明眸含笑,斯文儒雅,端的是清风霁月,泽世明珠。

  “你是谁?”白诗南警惕地问,冰矛消失,他仍踩着容华年的头,表情满是不屑。

  眼前的男人很强……这是白诗南对他的初印象。

  不止强,他体内还寄生着一只了不得的大妖怪,如果动手的话,等于二对一。

  打是打不过他的了,先静观其变,听听他怎么说。

  “初次见面,我是炼命师的大家长,江舟行。”男人尽显亲善,“今天到此为止,我想你放过这个孩子。”

  白诗南不以为然,脚上的力道加重,“他出言不逊,还伤了我,人类有句话叫有仇不报王八蛋,再怎么说,我都要砍了他的双手。”

  “自己孩子失礼,做家长的难辞其咎。”江舟行温柔地看着白诗南,聊表歉意,“你出手教训,我无可厚非,但他的命应该归属于他自己。”

  不像命令的话语,不带任何迫人的气势,只是风轻云淡的三言两语,娓娓道出了他的裁定。

  白诗南的脸,像盖了一层薄冰,“你为什么护他?他是个烂人。”

  江舟行无奈地苦笑,“因为局势需要平衡,人心需要稳定。”

  “哪怕牺牲掉部分人的利益和性命?”

  “如果这部分人的牺牲能够换来长治久安,甚至拯救更多的人,你会怎么选?”江舟行将问题反抛给白诗南,“或是我换个问题,假设一条轨道上绑着六个无辜的人,另一条轨道上绑着一个无辜的人,有一辆火车疾驰而过,而你可以改变这辆火车的轨道,你会怎么做?”

  白诗南沉吟片刻,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会杀掉那个让我陷入两难境地的出题人,只要他死得够快,这个问题就不会出现。”

  “喔。”江舟行眼中仿佛缀了高光,他无比震惊又异常欣喜,这个答案明明是那么得荒谬自大,从白诗南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得言之凿凿,振奋人心,好像如果是白诗南的话,就一定办得到。

  “那你的选择呢?”白诗南突然好奇。

  江舟行说:“我会选择牺牲自己,这是我的答案,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尽善尽美的结局。”

  “很愚蠢。”白诗南,“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哈哈。”江舟行笑起来,都卷着书生气,“你真的能带来许多意外之喜,怪不得那么招方蕲喜欢。”

  “哼,不是喜欢,是爱。”白诗南收起脚,他终于想起来了,江舟行是大统领,是方蕲的养父,看在方蕲的面子上,他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告诉他,以后别来惹我,不然我一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揍死他。”

  “好。”江舟行亲自送白诗南至审讯室门口,“小白……”

  “……”白诗南驻足,等着对方说下去。

  江舟行舒颜道:“有你照顾方蕲,我很放心。”

  白诗南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江舟行的眼里解读到了“托孤”的意味,却还是道:“是他照顾我。”

  江舟行欲言又止。

  “方蕲他,很好。”白诗南转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会用命护他一世周全。”

  院子里,大片的云朵飘过来,沉甸甸地压在众人的头上。

  方蕲已经徘徊了不下五十圈,他心里一直记着时间。

  “为什么还不出来?”

  “是有什么意外吗?”

  “不,有蒋召南陪着,容华年不会乱来。”

  “可是容华年是个极端功利主义者,不缺德的事他不干。”

  越想越焦虑,越想越后怕,方蕲终究还是坐不住,大步向前,准备冲进屋内。

  “方蕲!”周寻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方蕲睇一眼周寻抓他的手,他的手臂上有几只小虫子在缓慢地爬动,“这儿这么多炼命师,我能干啥?”

  周寻松手,抱歉地看着方蕲,喉结鼓动,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你还在记恨时安吗?”

  言外之意,人死道消,往事随风,该泯恩仇了。

  但天一百货大楼事件,像一根扎在方蕲心中的刺,每每想起,都令他摧心剖肝得疼,三百二十三条人命,亡逝在方蕲的眼前,那时候他才十二岁,是他第一次跟着前辈们执行任务,奈何那次任务的情报有误,并非简单的除祟,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阱……

  那时候,方蕲怨容时安的心狠手辣,也恨自己的弱小无能,往后的几年,他潜心修行,刻苦训练,不断地战斗,不断地变强,他以为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就能保护更多的人,可现实也一次接着一次地打他的脸,他非但救赎不了他人,连他自己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陷入愧责的深渊。

  到最后,伤口反复受创,反复结痂,习惯到麻木,疼到麻木,表情也变得麻木。

  可他从未变得冷漠,也从未改变想要拯救更多人的傻白甜想法,以及对这个世界保留的最大的善意。

  周寻见方蕲沉默,失落地胯下肩膀。

  却听方蕲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周寻眼神烁烁。

  “他该求得也不是我的谅解,而是死于他手的三百二十三名无辜群众的原谅。”方蕲看着屋内,望眼欲穿。

  “方蕲,你明白的我的意思。”周寻急道,他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聪慧如方蕲不应该听不出他的话外音,“白诗南只是一个实验体。”

  方蕲定定地看着周寻,从他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他旁敲侧击之久,看来不仅是想求一个答案,更是在暗示方蕲什么。

  “这场审讯有猫腻?”

  “……”

  “容华年另有企图?”

  周寻紧咬牙不答。

  方蕲面色变得可怕,冷笑:“我去接他出来。”

  “方蕲,冷静。”周寻再次拦下方蕲,眼神恳切地劝告:“别因小失大。”

  “周寻,我很冷静,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方蕲咧嘴,神色冷酷且决然,“你拖我一秒,屋里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什么?呜!”周寻的小腹被方蕲的膝盖击中,疼得他半晌直不起身,他热汗直冒道:“不要胡来……”

  方蕲飞身掠出,人群中有人惊呼,“快!阻止他!”

  三人闪现,拳脚如风,力敌千钧,方蕲掖掌抵挡,右手接下一人轰来的重拳,左手肘部挡住另一人铁鞭似的踝击,奈何腹部落空,被第三人抓住破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方蕲飞出数米远,单膝跪地,擦拭掉嘴角的鲜血。

  炼命师尽数围了过来,里外三层,水泄不通,八两从一棵不远的树上,滑翔入方蕲怀里。

  “喵呜。”

  炼命师的战斗,离不开猫。

  “啧,他们是下了死手。”方蕲摸着腹部,肋骨少说断了两根,“真疼。”

  八两昂首,拿额头揉贴方蕲的脸。

  “那就战斗吧。”

  救人心切,与其和这群家伙浪费口舌地解释,不如快刀斩乱麻地冲刺,千万要在容华年作死前,及时阻止他,所谓屋里的人多一分危险,哪里是担心白诗南的安危,是怕容华年歇菜,身为长老团的他,被实验体反杀,事件一旦发酵,将会置白诗南于众矢之的。

  长老团是炼命师除大统领以外,绝对力量的存在,能入选成为长老的炼命师,必有其过人之处,或才学,或品德,或战绩,或资历,但只有一条准则,是硬性指标,那便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强。

  只有方蕲知道,白诗南真正的实力,恐怕早已凌驾于绝大多数炼命师之上,甚至直追长老团最强的葛老。

  场内狂风大作,似在渲染肃杀的氛围。

  战斗一触即发,偏袒方蕲的葛老和聂长老正随大统领在联合组织开会,剩下的施东岳与方蕲有私怨,随春生是个离群索居,中和任放的散人,和谁都没交情,也就不会多管闲事。

  这是容华年的高明之处,选了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却险些将结局定为死局,拖累现场的全部炼命师陪葬。

  幸好,拥有“千机神算”命格的大统领及时出现,在内稳住了白诗南,而院子中,葛老那硬朗浑厚的嗓音,化解了一触即发的矛盾。

  随着葛老说:“拳头痒到要打架的,来和老头子的雷霆咒切磋切磋。”

  气氛瞬间冰释,大家知道,一切尘埃落定,继续缠斗将变得毫无意义,甚至还会惹怒了老人家,惨遭雷劈。

  “没关系,可以一起上。”葛老一副慈眉善目的尊者形象,“别怕,别看老头子年纪大了,但抗揍。”

  众人面面相觑,吞咽口水,心说:“你抗揍,我们不抗揍,您老人家的雷霆咒打在人身上,还不给人就地火化。”

  葛老笑呵呵地捋了捋胡须,不再说话。

  方蕲起身,吐掉嘴里的血水,神色不似方才着急,既然葛老现身此地,那容华年那边的烂摊子想必会由大统领亲自去收拾。

  只是按照小白的性格,会不会冲撞了大统领。

  想到此,方蕲愁然地皱眉,倒被身边的葛老搭住肩膀,挪揄道:“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小白他……”

  “呶,出来了。”葛老指着前面。

  “方蕲!”白诗南兴冲冲地奔向方蕲,全然不顾周围人惊谔凌乱的表情。

  方蕲接住白诗南的投抱,反复检查他的身体,“他们没滥用私刑吧?”

  “没有。”白诗南握住方蕲的手,放在脸颊边,享受着片刻温存,“但有个误会,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方蕲的心里咯噔一下,名为不安的第六感油然而生,可无论他怎么回忆,对白诗南口中的误会都一头雾水。

  白诗南却在看到方蕲衣服上的脏脚印时,骤然黑脸,阴沉沉地扫视一圈周围,喉咙底发出类似于野兽守护领地的殊死感,“谁伤的你?我要他的命。”

  那股彪悍的威压无形地打压着众人,修为不深的炼命师忍不住双腿酥软打颤,纷纷给白诗南跪下。

  刚才踹到方蕲的炼命师不服气地站出来,“是我,你想……”

  “怎样”两个字未出口,那人便噗通一声狠狠地跪地,白诗南居高临下地道:“你以为你是谁?”

  那人咬紧牙关,自己锁住了脖子,痛苦地挣扎,他的眼泪,鼻涕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命悬一线。

  其他炼命师准备出手帮忙,可膝盖像钉牢在地上,无法离地半寸,越是极力欲求摆脱束缚,越是举步维艰。

  葛老和聂长老交换眼神后,没等方蕲和白诗南反应,以最快的速度,一人戳在白诗南的死穴,一人直点白诗南眉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们并非要白诗南的命,而是施咒令其昏迷。

  方蕲温柔地接住白诗南,轻捏把冷汗。

  “带他回去吧。”葛老道,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大统领要格外叮嘱他,千万别让人伤到方蕲,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大统领偏爱护犊子,没想到竟是帮长老院躲过人类顶级特种生化武器的血洗。

  方蕲也不犹豫,抱起白诗南果断离开。

  之后大统领带着脸色阴郁的蒋召南从屋内走出,宣布了对整件事的裁定。

  凡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心不死则道不生,欲不灭则道不存。

  “大统领,孩子还小,总会有懂事的那天。”葛老素来会宽慰人。

  江舟行望着广袤无垠的天际,云蒸霞蔚,沉思道:“希望他能够改变炼命师一族的命运。”

  或许应该叫诅咒。

  “这不还有方蕲在他身边嘛。”

  江舟行呼出一口气,肩上仿佛压着千担,“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我们拭目以待吧。”

  “嗯……”

  夕阳西沉,霞光万道,室外的风景美如画卷,室内的大床上,两条交迭的人影,任余晖倾洒,云霞拍打,如涟漪初起的湖面,细流声声,波光粼粼,不亦乐乎。

  作者有话说:

  意识流,大家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