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穿书]【完结】>第111章 从前之乱

  柳闲奔走过去, 却连个幻影都没见着,而那只被他叫做小白的狐狸也极速跑了过来,不停地嘶叫。

  在方才好似出现过谁的地方环顾几次, 谢玉折不解地问:“师尊,刚才你看见了谁吗?”

  “我……”柳闲的回答哽住了,他敛下眉, 低语道:“可能是看错了。”

  忽然风吹铃响,好似有鬼怪降临,谢玉折站至他身前,拔剑出鞘护着他全身,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个娉娉袅袅的女子。

  死后怨气过盛,不入轮回者堕为怨鬼,执念罪恶未消之前,永久滞留于鬼域之中, 不得踏出半步。因此,无论现在出现的“人”看着有多小家碧玉,也掩盖不了她就是个怨气冲天的鬼。

  柳闲率先叫道:“阿兰?”

  谢玉折收起了剑和抬起的手臂。

  “你是……”阿兰的脚步停滞住了。

  柳闲从芥子袋中拿出当年杜云娥给的令牌,对她说:“我是你娘的朋友。”

  “娘?”阿兰惑然反问,就像压根不知道有这个人似的。

  “杜云娥。”

  阿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娘亲啊。”

  “八年前,她让我寻你。”

  原以为怨鬼的情绪都很激烈,尤其是听见从前依偎着的亲人名字时。可阿兰语气平平, 只是多了几分哀伤和惋惜的意味:“小女名为杜若兰,倘若二位是受了娘亲的委托来寻我, 请不要告诉她我的去处。若是永远都找不到我的下落,她心中有了念头, 或许心情还会好些。”

  柳闲答应了她,而后开门见山地问:“阿兰, 你还记得从前的事吗?”

  眼见着两人已经说上了话,谢玉折想了好久,才回想起这女子是谁。

  若非柳闲叫出了她的名字,他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女子,会是八年前在祈平镇里那具从水中捞起来的肿胀“浮尸”。

  八年前,他奉诛杀国师之命,随着柳闲去了祈平镇。结果他没死在柳闲剑下,反而同他一起走了一遭,彼时遇到的怪事,时至今日都没找到它们发生的原因。而无故消失后难以找寻的、被一条小鱼代替了的阿兰,如今看起来已经在鬼域里轻车熟路,像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一样。

  仅仅是这样见过一面的“尸体”,柳闲竟然能在见到她原本的模样时一下子叫出她的名字,还能拿出八年前一个普通人给他的令牌,仍旧牵挂着当年的事情。

  柳闲说:“杜大娘说你坠了水,我入了水,没看到你;祈平镇出了个无为天,可我进去,发现它的怨气来自另一只鬼。”

  阿兰挠着自己的脸颊挠了很久,像是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似的,羞歉地说:“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也想过很久。”

  “是因为我死得很莫名其妙吗?按理说,我死时不到二十岁,应该不会自然死亡,且若是那样我也不会变成怨鬼,至今入不了轮回。难道是因为我的死因太痛苦,所以忘掉了?可我在山清水秀的镇子里活了十多年,大家都很和乐,谁会杀我呢?”

  “你身上的气息和普通人不同,那种气息还和祈平镇一样熟悉,你是上仙吧?”

  杜若兰嘟着嘴沉吟着,十分认真地回忆,最后摇了摇头,朝柳闲释怀地笑笑:“没关系啦,上仙,我在鬼域也能生活得很好,不在乎这些事了。”

  阿兰垂下眸,目光落在了柳闲被衣袖半遮的纤白手腕上,那上面有条死气沉沉的红绳。

  她说:“当年听说上仙有难,我们也想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河神和他是好友,我们像从前那样在手帕上写字挂在河边树上,求他去帮帮上仙,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回音。于是有人想到水神娶亲、庇佑一方的传说,就想跳入河中,献祭自己。”

  疯子一样的想法。

  听到她平静又恐怖的描述,柳闲的嘴角不停抽抽:“你也是为了……救上仙?”

  可他当时没有听说除了阿兰之外,祈平镇究竟还有谁死在了水中。

  而且,这群人明明过着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为了救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虚无缥缈的“仙”,冒险牺牲自己的生命?

  从前他在镇里,和镇民们像朋友,为什么只是去坐了一百多年的牢——虽然后来做国师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他和他们就变成了神明和信徒,这群人开始了对他的极端信仰?

  非常奇怪。

  这种感觉,就像镇民都被传销头子洗脑了似的。

  一定是。

  阿兰摇了摇头:“河神和传说里的那种坏神仙不一样,他把我们所有的祭品都送回了岸边,还送了我们很多书籍、兵器、药品、食物。他说,如果我们好好读书,好好锻炼,等到祈平镇民靠自己百花齐放,在远方的上仙一定会感应到,他一定会高兴,以后一定会回来。”

  小黑的确是这样善良的鱼鱼,柳闲有些欣慰。

  “可能是因为我爹常常被人说是倒插门,再加之我虽然不是我娘的亲生女儿,却改了母姓,他对此不满,又不通技艺,舍不得在我娘家里的优渥生活,就想要拿钱跑路。他给我安排了亲事,我娘不允,我想像她说的那样跟着她学经商,婚事没说成,他没拿到钱;后来看河神送给献祭女子那么多财宝,他动了心,就用我娘的命威胁我,逼我穿嫁衣跳下去。”

  阿兰叹了口气:“可惜我跳下去之后,河神没把我送回来,也没给我爹财宝。之后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虽然想不起来,但能让一个活人变怨鬼,肯定不是好事情。

  柳闲想了想,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他问:“阿兰姑娘,可在人间还有执念?在下一定尽到微薄之力,也是偿还当年没能及时找到你的过错。”

  “我没有执念,也没有怨谁……”阿兰想了想,明媚地笑着:“或许也有。我和我的邻居是好朋友,他也没有入轮回,有时我还能看到娘亲的近况。要是转世了,可能我再也不会遇到他们了。不如一直在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也不差。”

  闻言,柳闲环顾了下四周。

  山……不知道是人还是妖的骨头堆起的尸山。

  水……可能汇聚着整张元素周期表的黄泉水。

  好朋友……

  柳闲正琢磨着这地方哪来的第二个正常鬼,突然适时地听见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光听声音,都觉得那人好像是蹦蹦跳跳过来的:“杜若兰!在和谁聊天?来新鬼了!?”

  阿兰遥遥地扯着嗓子,二人仿佛在对唱山歌似的:“是上仙和谢小将军来了!真明珠,你打上修界来的,认识不!?”

  “上仙?”那个鹅黄衣袍的声音顿了顿。

  她的好友原来是……

  “明珠啊。”柳闲脸上温柔的笑意凝固了。

  又见到了他。

  和真明珠有关的事,总是那样奇怪。

  从祈平镇无为天里吵嚷着要找他报仇,到后来再寻剑幻境里遇到要提灯杀他,先前的每一次遇见,都不在现实的环境里,但仇恨不假。不过柳闲从来不把那几次遇到的他当做真明珠,相反,那几次遇见的他更像是梦魇,是永远握不到手中、他杀不死也杀不死他、只能和他互相折磨的虚影。

  而此时柳闲突然多了一感,好像此时飘在鬼域血水边半透明的鬼魂,才是真正的真明珠。

  “上仙?”

  真明珠收起了疑惑,从骨头砌的屋子里走出来,在柳谢二人面前站定,笑着颔首道:“上仙,小将军,在下真明珠。”

  他的衣饰比在人间看到时朴素了很多,没了穿金戴银的条件,用骨头球球代替了原来的珍珠,走起路来碰在一起,再也不会发出叮铃的轻响。

  “明珠。”

  垂眸看到他衣摆绣着的棠梨,柳闲收回视线,与他平视,眼帘却有些下敛,他竟然说:“对不起,明珠。”

  真明珠微微睁大了眼,不解地歪了歪头:“我已经死了,上仙没有对不起我的事。”

  “我……”

  余下话被堵在嗓子里,柳闲的下眼睑竟在不停抽搐。他试探着问:“你死前,筋脉的伤治好了吗?”

  “伤?”真明珠摇头晃脑地想了好一会儿:“你说那个呀。我的筋脉先天不足,先前周容恙还研究过,但还是差了一点。但它从前也没好过,所以治不好对我也没有影响,反倒不用担心因为突然变好出什么差错。”

  真明珠将手中的玉令塞进他手中:“上仙,这是宿明真家的玉令,是我手里的最后一块了。”

  “玉令?”

  真明珠怎么还是喜欢给别人能出入自家的令牌,柳闲朝着这块玉令眨眨眼。

  而且真家已经散了,这块玉令除了能拿去卖几两钱外,已经没了丝毫的价值。

  “用这块玉令能让真家人做一件事,求上仙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明珠有一事相求。”真明珠诚恳地问他,连头上大颗的宝珠都静止不动:

  “您能救救杨徵舟吗?”

  看来他压根不知道真家的现状,可杨徵舟从前说,真明珠自己把真家散了啊。

  柳闲问:“……他怎么了?”

  “我在这里遇见了他的一片魂魄。那上面全是伤,他好像有生命危险,别的我也不清楚。我是怨鬼,法力不足,不能从鬼域里出去,上仙,拜托您去看看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

  未化形的青眼狐狸最怕人,几乎很少出现在活人视野里,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咬住连活人都怕的仙的裤腿,而后带他来的地方,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让他和两人叙旧。

  而且,刚才从剑上下来的时候,他明明亲眼看到了杨徵舟的身影,所以柳闲才跑过去,可是转瞬他就消失不见了,像是个一闪而过的留念幻影。

  柳闲抬头望向已经半点缝隙没剩的鬼门,把瘫倒在地伤心欲绝的小白从地上捞起来,沉甸甸地说:“我会去找他。”

  “好了,小玉。”他拍了拍一直沉默着,好似变成了贴身保镖一样的谢玉折:“现在你可以把鬼门劈开了。”

  *

  “天呐,这就是鬼域和人间之间间隔的那道门吗?深不见底啊!”

  “这哪是?这是宫主刚才劈出来的裂缝,门在最最最下头,早就已经关了。要是它还开着,没有大能修士坐镇,我们早被钻出来的恶鬼吃干净了。”

  “也对哦。那它还是别开了吧。”

  “不对!要是不开,宫主怎么出来?”

  “蠢货,宫主当然能再劈开一次。”

  “你们看,宫主用剑劈开的缝隙刚刚好和这个台子一样高!该不会他当初提出要建它的目的,就是为了劈鬼门吧!”

  “劈鬼门?劈开了有什么用。里面的鬼一直和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宫主又没必要插手管他们。”

  “说什么傻话呢。这是用来祭祀的台子,一块一块全是美玉堆上去的,越高,意味着离天更近,天上的神仙更能听到我们祈福的心愿。”

  “原来是这样。可宫主不是上仙的弟子吗,他直接给上仙说一声,难道不比站在石头墩子上做法来的快?”

  “你懂什么,上仙早闭关了,宫主也见不到。”

  “哇,他从来不提起,我都快忘了,他是上仙的徒弟啊。我还以为上仙只是个编出来的传说,没想到宫主竟然是他的徒弟。和那么虚无的一个人一起修炼,好好奇他们平时的生活。”

  “有什么好好奇的,上仙是我修无情道的榜样,平时肯定是‘没事别找,有事自学’的状态,压根不带理人的。”

  “嘁……胡说。你也修的无情道,天天炸炸哇哇地,怎么不是那种状态?无情道只是一种大爱的道而已,谁说不能有点私情了?”

  “不过,宫主去鬼域干什么?”

  “不是说宫主这些年一直在找人吗,万一他是想去鬼域找呢?”

  “那他之前怎么不劈?偏偏今天劈?”

  “你问题真多,你怎么不去问宫主?”

  一群白点子弟子正一边探头朝鬼门上深不见底的裂谷看来看去,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宫主劈门的原因,却突然直直地对上了一双锋利的眼眸,大睁的双眼突然亮了,他们大声道:“宫主回来了!”

  长剑不知何时已被收起,谢玉折长身玉立,手提着个暖融融的古灯,像在弯月下闲庭信步,是从无边血色中走出的一抹白。

  而这抹白身边,还有个眉含朱砂的高挑美人。

  “宫主,你回来了,你没事吧!?”那些人明显很担心他的安危。

  谢玉折淡淡地“嗯”了声,摇头说:“我没事。”

  “小玉,我要走去找——”柳闲完全没想到自己会从这里出来,刚没想到谢玉折看起来和这群人的关系还不错。被一群人激动的大嗓门吵得耳朵疼,而且他总觉得自己现在不是能见人的样子,紧赶慢赶地就想跑开,正在和谢玉折道别,却突然被人扯住了衣袖。

  谢玉折抿唇看着他,眉间有微微的不悦和委屈:

  “哥哥,刚才说好了,我们一起走的。”

  周围许许多多的白点子突然朝柳闲投来意味深长的探寻眼神,这眼神不是责备、不是嫌弃,而是好奇和……一种很让人脸红的暧昧。

  柳闲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探寻视线,他想也不想地应了:“那,那你和我去见杨徵舟吧。”

  “各位仙君美人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请让一让让一让啊。”柳闲往人堆外面跑。一手抬起手臂用袖口挡住了自己的整张脸,生怕被别人看到半块皮肤似的,另一只手抓住谢玉折的手腕,直接拔腿暴走。

  “那个人……好好看。我脑子受冲击,反应不过来了。”

  “喂,看到了吧,我就说宫主是进去找人的。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带来了那么美的一个男人……”

  “宫主好福气。只不过为什么他会在鬼域里啊?难道他是鬼?”

  “普通人,连灵力都没有。”

  “难道你们刚刚都没听到宫主在撒娇吗?他叫哥哥了啊!!”

  “哇。真是。”

  另一边,柳闲已经不顾所有风险舆论,卷人跑走了。

  他跑得很快,谢玉折屁颠屁颠地追,一边思考一边问他:“师尊也不能叫,哥哥也不能叫,柳闲还想我怎么叫你?我父亲叫我母亲阿商,我叫你阿闲?亭?我们没有成婚,总不能……总不能那样叫吧。不过师尊要是想要我叫那个,我也不是不可以。”

  他用着一副娇羞新娘子的表情。

  从眼神可以看出,谢玉折真的在很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你觉得呢?柳闲。”

  “别叫名字——”柳闲觉得谢玉折在某些事上格外固执较真,话和心思都格外多。他往前跑,一把从袋子里不知道抓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气急败坏地往身后一砸,被谢玉折信手接下来。他气鼓鼓地说:“其他随你吧。”

  明明柳和闲都是普通的字,千年来有好些人叫过他的名字,可这两个字从谢玉折的嘴里说出来,总是不同。谢玉折的嘴就像被施了魔法,每一次的呼喊都像是击中了在他陈旧的皮囊中滞涩了千年的破烂灵魂,谢玉折的声音在他灵魂不规律的旧伤之上缝缝补补。

  伤患处总会发痒痛苦,人会忍不住地用指甲去挠,但那是将要痊愈的表现,倘若一挠,反倒有可能加重伤痕。以至于每一次柳闲听到谢玉折叫他普通至极的名字时,他都本能地抗拒,却又难以违抗地沉溺。

  柳闲恼羞成怒的斥责声从前方传来:“你怎么不把纠结这些的心思用在重要的事上?”

  被他扯着手腕一路跑,谢玉折高高的马尾都在随风飘荡。他笑出了声,盯着眼前人清隽劲瘦的背影,看着他轻晃着的发冠,自然又随意地问:“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吗?”

  柳闲跑得更快了,呼呼的风声打得他脸疼,好像都把他的脸和耳朵给打红了。

  这檀宫是个什么地形结构,怎么还没看到大门?

  “师尊,不用再跑了。”持续这个动作很久之后,谢玉折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这人总是喜欢做出小孩子似的举动,什么咬嘴唇扯衣袖,可怜巴巴地眼中含泪,就好像我天天都在欺负他似的。柳闲无言腹诽,却还是依言停住了脚步。

  谢玉折沉吟道:“虽然我也很想和师尊一起走下去,但是——”

  “?”

  柳闲的眼神已经能化作刮骨的刀。

  所以我们就此分开?

  行吧,我还不想呆在这里呢!

  他已经松开了谢玉折的手腕,却见眼前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个又气派又雅致的马车,车前被几个七彩的毛绒绒团子拉着!非常可爱。

  谢玉折撩开门帘,弯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抬眸对他弯唇一笑:

  “但是去想去的地方,坐车,应该比用腿更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