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穿书]【完结】>第092章 醉里梦长

  听到他的反驳, 方霁月讶然地用丝帕捂起了嘴:

  “啊呀,这是天不生教学课本之一《修行基础入门》里的知识点吗?那是我百年前写的书,的确没有说错。我原本只是念着世间母子情深, 想要让你们在永别之前见一面,没想到只多解释了一句话,就被你抓到了破绽。”

  谢玉折迟疑着问:“我看到母亲咽气的时候, 柳闲隐匿在房间的最角落里,手上泛着光。方宗主,他和她的死也有关吗?”

  这个中魇之后看到的画面,他记了许久了。不远处病床上躺着友人,低头能看到自己手间浮动的咒印,手腕上的红痣被光映得若隐若现,这分明就是柳闲的视角。

  方霁月思索了片刻:“沈素商病死的时候他还在做国师,晓天知地, 智算若神,连皇帝祭祀时都要他在一旁做法,他和你们家交往多年,或许他那时候只是在为将死的好友祈祷,希望能治好她的病而已。”

  不,不是的。

  谢玉折能大致感受到那一天柳闲的想法,一面是惋惜, 另一面却是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早就期盼着沈素商的死。

  “上仙千般阻止我见你, 就是怕我太过随心放纵,多说错了话。这次我带你见沈素商, 过后都要亲自去向他请罪;要是我还对你说了什么,不用等他对我动手, 我都会立马自戕。”

  她能见到柳闲吗?

  谢玉折曾回过和柳闲一起住过的乡野小院,那里的一切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并没有柳闲回去过的痕迹。他想见柳闲,但也没有问方霁月柳闲在何处,他不想见自己,即使知道了在哪儿也没用。

  方霁月温和地勾了勾唇,旋即又收起了笑意:“小仙君,你要是不再执迷于这些已故的事里,未来会有顺风顺水的一辈子,何必深究呢?我要带阿商走了,再会。”

  母亲一直都在下修界生活,为什么会和这群人扯上关系?为什么她的死隐秘到稍加泄露就会让一宗之主自戕?

  早有预料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谢玉折走到沈素商身边,虚虚地环抱住了她,不敢碰到她的半片皮肤,不敢用半点力,生怕会把这具盛着母亲灵魂的人偶碰碎,连呼吸都放轻了,他问:

  “她能离开了吗?”

  “某日你会遇到一个放风筝的小孩,或许那就是她。”

  “方宗主的恩情,玉折记下了。”

  诚挚地拜别了两位女子,谢玉折留恋的目光迟迟不能从沈素商身上移开,垂下眼帘,轻声唤了最后一句:“娘。”

  而后他站起来,背过了身去。他的出生已经害得母亲吃了苦,他不能再耽误她新的一生。

  见方霁月手上红线动了动就要带人离开,杨徵舟面上没什么悲喜:“方宗主仅仅是来这么一趟吗?”

  可那人没有回应,已经款款出了门,雅座里的猫却突然发出了人声,不过仍是对谢玉折说的:“我怕到死还欠沈素商的情,所以才要在自己入土前送她无忧的一生,而她骨肉的安危和我无关,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今后好自为之。”

  最后这一句话,在场两个人都听清了。

  之前入地府看到的景象果然不是个梦,谢玉折笃定自己是死而复生,而并非重伤被救!

  而这句话听在杨徵舟耳中,他喝了口茶,看着谢玉折,右眼有一抹流光闪过,沉思了一会儿后,嘴角竟然浮现了清淡的笑意。

  和顾长明两个时辰的约定已过,雅座的门窗自从被方霁月打开之后就又被封锁,应是有结界笼罩,怎么破都破不开。空间并不宽敞,面对心情奇差还要他死的杨徵舟,谢玉折反手握着一把弯刀,冷声道:“放我出去。”

  杨徵舟怡然问他:“为什么不等顾宗主来找你呢?能跟着两位大能,谢小仙君上辈子救了国,这辈子才有这样的好福气。可你的运气差了些,摊上这身命格的人必须死。”

  “放我走。”

  杨徵舟在泡茶,并不理会他。

  虽然眼眶仍是微红的,可谢玉折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弱,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听到熟悉的“你必须死”四个字时扯了扯唇角:

  “你只有青瞳时才能用幻术,却并未把我视为对手,现在仍是黑瞳。如果不放我出去,在你的眼睛完全变色控制我的心神之前,我的刀已经插进了你的骨头里。”

  只见刚才被他握在手上的刀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杨徵舟突然感受到的、抵在自己背后毫无间隙的利刃!

  没料到他会这样做,杨徵舟叹了口气,双目依旧是普通人的模样,他问:“难道等你出了这扇门,灵力不足以维持刀身,我就不能对你动手了吗?”

  谢玉折道:“正如你所说,出了这扇门我就有了顾宗主的保护,你杀不了我。”

  “很聪明,但依旧天真。大多数修士只会用修炼的等阶来比较修士的强弱,可金丹期的你打过了元婴器的赵元修,更何况同为十绝的我和顾长明。十绝十人各怀隐秘本领,实力无法比较,你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要你看到的。倘若我想杀你,顾长明救不了。”

  “我知道。”

  谢玉折当然知道,且不说顾长明救不救得了他,他根本不会救他。

  身为天下唯一的渡劫期,顾长明的探查能力不可能弱。从前连上仙都能监视,如今想知道他这个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出现的小弟子的行踪,也轻而易举。

  或许他正在隔壁的雅座里喝养生茶,或许在和赵纸意听平日遇不到的评书,但他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将他带走。在酒楼里出面救下弟子,这在他心中是不符合他身份的事。

  谢玉折右手合二指捏出一张不知用处的符咒,平静地点了点头:“我受伤后符纸沾上血会自燃,醉梦长会爆炸。”

  “?”

  杨徵舟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皱眉道:“血却符?这么珍贵的符纸,你怎么得到的?”

  “柳闲给的。”谢玉折说:“他给了我一大箩筐。”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要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一旦有必要,可以把这个符提前贴在路上。”

  一旦有必要,就要引爆整座楼吗?杨徵舟扶着额想。

  果然惹谁不能惹疯子……疯子教出来的小疯子也不行。

  好在小疯子只是拿出来晃了晃,他又收起了符纸:“但你不杀我了,待会儿离开的时候,我会沿途一个一个把它们取下来。”

  谢玉折把符纸拿出来只是想多一层保险做做样子,他当然不会用一整个酒楼里的人命换自己,他知道杨徵舟没杀心了。

  今日醉梦长里好浓的血腥气,素日皆是翩翩公子的杨徵舟都浮躁得不行,暴露了许多情绪。

  比如,一开始要杀他时的决绝狠心,方霁月出现后的紧张以及听到她的话后缓慢涌上的轻松。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他死,但杨徵舟显然只是想要一个“谢玉折死过”的结果,并不在乎别的,而他迟迟不动手,显然已经得到了。

  杨徵舟笑着摇了摇折扇,点头道:“我放你走。”

  “多谢。”

  谢玉折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了回廊转角处,而仍在尽头处摇扇的杨徵舟,双目赫然呈现着至青之色。

  *

  “上来。”

  果然一回到酒楼大堂就收到了顾长明的传音,谢玉折抬头向上看,潺潺流水上的亭台里,有双纤白的手撩开了雅座的薄纱,一张比海棠还秀丽的脸探出来,对他的方向笑了笑,又迅速地放下了白纱,遮住了亭台的内景。

  不过仅那一眼,就惹得堂下一众人的惊呼。

  能坐在醉梦长流水亭台里的人,绝对身份非凡。看那人贵气十足,究竟是哪家的小姐,竟生的如此美丽?

  那当然是赵纸意,他在给谢玉折示意他们的位置。

  亭台是醉梦长少数贵客专有的位置,就连去往那儿的路都与别处不同。

  它建在清澈游鱼的流水之上,奇花异草环抱其间,要想上楼,先要踩过小溪上铺着的块块青石。溪水如明镜,谢玉折沿途走过,可以从中看到自己苍白无趣的倒影。

  都快要入夏的时节,这地方也压根没有花树,可天上突然飘起雪与花,冰雪落在皮肤上渐渐融化不见,花瓣落进溪石里,随着流水飘啊飘,没过多久也都像溶入水中了一般,再也找不见,只有不知何处的鸟兽一直婉转啼鸣着。

  为他领路的小厮喜笑颜开,为他解释道:“公子呀,您果然贵人有福气,这‘芳华落晓,舒雀啼春’可是咱们楼里人人想一观的奇景!”

  “奇景?”

  小厮连声道:“对对对!这可不是咱们醉梦长弄出来的,都是自己从天上飘下来,几月才能遇着一次,多少人慕名来观,但谁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形成的哩!就说这景,还有个传说,当年这地方住着位娘子,乐善好施,蕙质兰心,鸟儿喜欢她,她出行时都为她衔来花瓣,天上的神仙喜欢她,思念的泪水落下来就变成了雪花,后来娘子飞升了,她的灵力留在这个地方化作……”

  小厮抬头,见谢玉折压根没听进去一个字的模样,便讪讪地住了嘴,拿出随时都准备着的玉骨伞,关切道:“不过景虽美,贵客的身体更加重要,需要我为您打伞吗?”

  谢玉折没有回答,他出神地看着在几块石头之外,一会儿跳来跳去接花瓣,一会又蹲下来逗弄游鱼的小孩。

  小孩笑嘻嘻地合上手掌:“诶咻,抓住啦!”

  他往前走几步后,小孩察觉到有人要过路,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蹦蹦跳跳地走到路边,为他让了路。

  凝云纷飞茫茫恍然不似人间,谢玉折没有走,他取走小厮手里的伞,抬手撑起来,为小孩挡住了雪,二人一同立在伞下。

  那小孩抬起头看着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用稚嫩的嗓音问:“大哥哥,怎么了?

  谢玉折没有回答。

  “你不开心吗?”

  小孩张开手往前伸了伸,数朵漂亮的花瓣正躺在其中:“我刚刚好辛苦才抓到的好看花瓣,都送给你,你会高兴一点吗?”

  谢玉折低头,目光并未落到花瓣之上,反倒看着小孩抹满了颜料的脸,那上面五彩缤纷,连五官都看不太清楚了。

  可他握着伞柄的手却越来越用力,青筋凸起好似握剑之时!

  他蹲下身,激动地握着小孩的肩膀,还没想好措辞,只见小孩的眼眶顿时红了,他的双眼水汪汪的,用力一挣扎把自己的肩抽出来,噔噔噔淌过溪水,手上花瓣撒了一地,他跑到一处花卉盆景后躲着,只悄悄地探出一个头,气呼呼地说:“你把我弄疼了!”

  “我……对不起。”

  谢玉折的手还悬在空中,他咽下想说的话,僵了片刻便垂下手,捡起还未溶入水中的花瓣,歉意地拿出一串新鲜的糖葫芦,平稳呼吸道:“给你,谢谢你的花。”

  “这是什么?”小孩问。

  “糖葫芦。你没有吃过吗?”

  “没有见过。”

  “酸酸甜甜的。”

  小孩顿时亮了眼睛,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却最终只是乖巧地摇头道:“妈妈说了,我没有见过的食物,都不健康,不能吃。”

  而后他又转头见四周都没人,羞赧地对了对手指,咬唇道:“不过她现在不在,我可以……悄悄地尝一下吗?”

  妈妈?

  谢玉折把糖葫芦串递出去,用力摩挲着伞柄,问小孩:“你的家人呢?”

  小孩的脑袋里不记事,拿到了大人赔来的礼,他的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一边乐滋滋地咬下一颗糖葫芦,一边摇头晃脑地回答:“我是一个人出来玩的,没有家人。”

  而后他又像咬到坏山楂了般脸色一变,却又在下一刻转为晴天,谢玉折问:“吃到坏的了?”

  “没有。”小孩摆了摆手:“刚才突然想到书上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但我觉得哥哥你是好人,所以没关系啦。”

  谢玉折后知后觉自己的问题,提醒道:“以后还是不要吃了,谁都有可能是坏人。”

  “我知道了!”小孩答的迅速又敷衍。

  “……”

  谢玉折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让他不要对别人这么轻信,没想到他已经惊喜地大睁着眼,又急急忙忙地咬下一颗,口齿不清地指着已经没了大半的糖葫芦串说:“这个好好好好吃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而后他转过身子,踮起脚,抱着谢玉折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高兴地转着圈圈:“谢谢大哥哥!”

  “慢点吃,我还能……”“再给你买”四个字还没出口,谢玉折已经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亲过的地方。

  啊……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