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美人炮灰恃强行凶[穿书]【完结】>第088章 两地分居

  “大大该起床哒!大大该起床哒!”

  脸上毛茸茸的触感痒得让柳闲想笑,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是一只小松鼠正坐在枕头旁边,用蓬松的尾巴为他扇风, 这声音就好像是从它嘴里传出来的。

  辞别方霁月后他明明回祈平镇的废墟里待了很久以避风头,现在这又是在哪儿?

  此时他躺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树干茅草盖着的小屋四面透风, 风吹过他额间的薄汗时就掀起一股凉意,柳闲顿时戒备起来,刚要护住自己,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别碰这里,我在为你治病。”

  眼前的女子用木簪端庄盘起一头黑发,穿着一身西子绿宽袖袍,正垂着淡灰色的眸子看桌上掀开的医书。她的手也没闲下来,一只手握着柳闲的手腕, 另一只手从他脸上取下毫针,像个出自名门的可靠女医。

  女子行医姿势未变,随口道:“小松,他醒了,让他喝水。”

  柳闲停滞了呼吸,直到看到小松鼠用尾巴给他送来一碗清水,他才闭上眼舒了口气, 饮尽后道:“夫子……是你啊。”

  每一次和步千秋相见,他都和上一次的长相不同。或许是他总是爱易容, 亦或这些都是他的替身,总之, 这么多年,柳闲从来没有见过他连续用一张脸超过两周。他不知道这人的真实容貌, 不知道他究竟是男还是女,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人,或许千变万化才是步千秋的本质。

  每一次改变外貌时,他的服饰、姿态和声音都会随之改变,只有那双淡灰色的瞳孔里永远留存有悲悯的光。别说灵力了,他周身一丝特别的气都没有,走在路上不会发出丝毫响动,就好像他本身是团空气,一旦从视野里消失就再也不能找到他,而遇上了,也只能通过眼睛大致分辨他。

  步千秋一边看着医书上的图画,一边悬着执针的手,像话家常一般对柳闲说:

  “谢玉折死了。”

  柳闲毫不意外地“啊”了一声:“我那一剑没有省力气,他活不下来。”

  步千秋捏着针,隔空在柳闲脸上比划了好几下之后,才慢悠悠地扎进他的皮肤:“你明知道他轮回了这么多次,终于攒够这辈子的气运,却又让他再次不得善终,难道不怕他以后知道真相,怪你吗?”

  柳闲理直气壮地说:“恨我的死人不止他一个。”

  步千秋问:“你是这样想的吗?我原本以为,无情道有大爱,他死了你仍会难过,没想到你却像压根不知道此事一样。”

  “他的死是我动的手,要是我还伤心,未免太有病了。”

  比起被遥远且压根看不见的人怪罪,比起为一个被自己杀了的人伤心,现在柳闲更担心的是他的脸——

  虽然他眼睛不好使,但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步千秋手上拿的书,是《零基础也能学针灸(小白入门无忧)》!

  步千秋察觉了他的视线,坦荡地点了点书封:“今日对针灸起了兴趣,随意买了本书看看,应该能学。”

  柳闲用喉咙闷闷地“嗯”了一声,脸上却连一丝肌肉都不敢动了。

  神通广大的夫子啊,零基础当然能学针灸了,但不一定能直接往活人脸上扎啊!

  步千秋仍旧给他扎着针,很平常地说:“我熟悉你的容貌,若是扎坏了你的脸,会为你找一张和你完美契合的皮,画上你原来的脸,再为你装上这张皮,你和从前不会有丝毫变化。”

  柳闲沉默了。所以你先前那么多不重样的脸,都是画皮吗?

  “……属于经外奇穴,可医头痛、目疾、面瘫。针不宜过长过粗,点刺出血或至多半寸,若用力过猛,易致人头晕昏迷,大量出血……”

  步千秋拿着一根长针抵在柳闲的太阳穴口,认真地念着书上洇着墨的字迹,他分心对柳闲说:“而且我不止熟悉你的容貌,所以你不用对我伪装。你走之后,我很惋惜地去为少年英才收尸,可是他的尸体消失了。告诉我,谢玉折活过来了,你让他金蝉脱壳,对吗?”

  柳闲敛下眸子,余光见眼前人掠过千万云烟的灰眸注视着他,避无可避,他只好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时你阻止了我。难道你也牵扯其中吗?”

  “啊……没有的事。”步千秋放松地笑了笑,他把医书一合,像是全部学懂了似的,手上微微一用力,毫针刺入了柳闲的皮肉:“我不关心别人的生死,那天只是想看看你近来是否有进益;让小松把你带回来,也只是想为你治病。”

  此时他用的声音成熟又稳重,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是个可靠的医师,可若光顾着他的动作和话语,不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作风,旁人总会觉得,这不是在给柳闲治病,而是在对他用刑似的。

  对了,治病!?

  柳闲急急忙忙地问:“我的什么病?”

  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病?

  “你往灵海融了一根菩萨针,眼睛清明了几天,看似实力大增,实际上透支了身体。要是还不真正恢复,你迟早会完全失去视物的能力。不过,我已经为你找到了疗法。”

  “不必劳烦——”柳闲婉拒的话只说了四个字,已经听得那人平淡道:

  “刚才你喝了药,我给你扎了针,你睡的床上也画有定身的阵法,等着它生效吧。”

  步千秋向来说一不二,柳闲偏头看到桌上的空碗,碗里残留着黑绸的药汁。

  “药……?”不说不知道,这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满嘴都是浓浓的苦药味!

  步千秋说:“方才小松给它施了障眼法,让它和清水没两样。若是我不这样做,你不会喝。”

  柳闲愣了愣,旋即痛苦地皱起了一整张脸,反射性地捂着胃干呕了好几次,不过药汁已经浸入了他的灵脉,他什么都呕不出来,好在身体并无不适感。

  方才叫他起床的那只松鼠就是小松,它抱着自己的尾巴,正高兴地来回转圈圈,呜呜地叫道:“哒哒哒哒,是我我我!”

  那碗黑乎乎冒泡的不明液体残留物还在眼前,已经喝下肚的柳闲只能无力地别过头去,丧气地开口:“多谢夫子大恩,兰亭一定任您差遣,万死不辞。”

  步千秋摇头说:“这百年我在学习医术,只是想再试一下这个药方对人体的副作用,没有让你帮我做事的意思。我有把握它能医好你,且副作用不会对你造成过多影响,我自己已经试过了。”

  柳闲问:“会有什么副作用?”

  步千秋拎起小松鼠的后颈,把它放在柳闲怀里:“几年前,我看到小松的右眼里插着一支箭,巢穴里全是血,我见它可怜,于心不忍,就把它捡了回来。那时候他的一只脚比你整个人还大,由于太过凶恶,妖林里人和兽都不敢靠近他。”

  “然后呢?”

  柳闲僵硬地给他怀中“一只脚比我还大的凶兽”小松顺了顺毛,心里多了些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听见步千秋继续说:“不过喝了我的药之后,它就变成这样了。”

  小松鼠舒舒服服地在他怀里打了个滚,高兴道:“哒哒哒哒,我是小松哒!”

  *另一边。

  欻——

  美人如镜花照月,荒草在风中呢喃,如同新婚夫妻洞房花烛时的羞涩低语,却遮不住剑刃破空,刺入心脏的闷响。

  “师尊!”

  天刚刚亮,谢玉折就惊醒了。

  他蜷在锦被里,额头冒着冷汗,脑袋里仍混沌着自己死时在望乡台眺望到的空茫景象,心口仍存着被一剑贯心的靡靡幻梦,他吃力地坐起身,将放了一夜的冷水一饮而尽,屈着腿愣了良久。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让他讨厌了呢?师尊哪怕是骗我,说杀了我对他有益都好,怎么能说只是单纯想要我死呢?

  倘若有苦难言,可又有什么话不能对我直说呢?只要他开口,有什么事我不能为他去做呢?

  他实在想不通。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门外人温声道:“师弟,宗主请你在日课前去藏书阁外茶室一聚。”

  “好。”谢玉折松开自己疤痕狰狞的心口,右手放在床头一丝不苟叠放着的天不生弟子服上,生茧的手指蜷缩了好几下又张开,他最终还是穿上了这身死白的衣服。这不是师尊喜欢的颜色。

  那一天过去已有三个月了。

  他和柳闲在一起的那三个月,师尊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每一天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可如今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些天究竟做了什么他竟一点都记不清,浑浑噩噩的好像压根没活过一样。

  他只知道自己明明都死了,正在奈何桥头排队领孟婆汤喝,睁眼的时候却在天不生的床上睡着。为他送药的仙君说,那时他身受重伤出现在天不生大门口,巡逻的弟子发现了他,交给门内的医师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也成为了传言里的人物。

  有人说他运气好,都要死了还能遇着贵人;有人说他本就在群青宴上大放异彩,被宗主青睐的人当然要尽力救活;还有人说,倘若他那时候真的要死了,天不生七千阶玉梯,他又是怎么爬上去的?

  我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

  到茶室的时候,顾长明正在下棋,对他朝对座一指:“来。”

  谢玉折依言和他对弈,一炷香后白子就快被吃了个干净。顾长明皱着眉说:“你的状态不佳。昨夜又做噩梦了?”

  “嗯。”

  “梦见了谁?”

  谢玉折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白子,力道大到差点要把它捏碎:“柳……兰亭。”

  “又梦见他杀你了?”

  谢玉折诚实道:“宗主,我忘不掉。”

  “我很少见他执剑。但那天不周贯穿了你的心脏,你本来该死了。”

  谢玉折掐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心,迅速接了话:“宗主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此生难忘,弟子愿为您赴汤蹈火,偿还恩情。”

  “你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他知道我想栽培你,又决意要你死,兴许找我要回长生骨,都是怕我救你。不过你做得很好。那日你趁他不备刺他一剑,他神志不清,我才能掉包长生骨,有它你才能活下来。一个弑徒,一个叛师,你们才是绝配。”

  所以那一天被柳闲拿回的是假的长生骨?可他那日的昏沉,当真和我有关吗?

  谢玉折还记得,顾长明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他曾让他刺伤柳闲以表忠心,毕竟那一剑之后谢玉折和柳闲就是河两岸的人,而后来他竟当真失控这样做了。

  他恭敬道:“那一日,我只是想完成宗主您的嘱托,并未有他想。”

  顾长明随口一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吗?”

  心脏怦怦跳的时候,谢玉折就觉得心口好痛。

  他掐着自己的掌心,闷闷地想,原来那天我刺向师尊的那一剑,也让他这样疼了吗?

  不过片刻他就回过了神,顾长明正满意地看着他,他眉眼低垂道:

  “我不知道。我原以为,拜他为师、服侍他,他就能提点我,可他只是差使我,连入群青宴也是为了替他拿到菩萨针,甚至最后要杀了我。虽然我背叛了他,可他对也我根本……不是真心。”

  “天命书上写着,你不死,他就会死,他看过那本书。”

  顾长明冷冷地笑了声:“他惜命,会抓住一切能活下去的机会,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不过我早提醒过你,在修无情道的人心里,人和花草没两样。他开心时能赏你几句好话,没趣了也能赏你两个巴掌,可你不信。”

  谢玉折放下最后一粒白子,道:“是弟子醒悟得太晚了。”

  顾长明道:“不算晚。他不惜才,我却可以收你为亲传弟子。”

  并未见得谢玉折有多高兴,他凝重地摇头道:“宗主,先前我在镜湖玉宴昏倒时,他称我为他的弟子。天下人都以为你们是好友,上修界规定一人一师,要是他未曾说明,我又拜您为师,或许会对您名誉有损。”

  顾长明点了点头,收起棋子时轻描淡写地说:

  “他曾被我重伤,双目尽废,囚于山寺懈怠百年,又据你所说剑心成阵,如今一定身负重荷,近些年都不会再露面了。而他不开口,你的确不能拜入我门下。不过,上仙是天不生掌门,你身为他的弟子,便是天不生的弟子,如今他外出游历,自然该由我代为教导。”

  桌上是苦苦挣扎多次却仍烂透了的败局,看着输了满盘的棋局,谢玉折又黑又深的瞳孔里藏不住浓烈的偏执,他紧握着腰上的无名剑,低声道:“弟子都明白。”

  顾长明拿出一张令牌交给他:“你在天不生学剑,比在他手下要好的多。这是藏书阁四层之上的通行令,只有亲传弟子能活得,我交给你。等你学成出师,如何不能还当日的耻辱?”

  谢玉折接过令牌,拜谢道:“多谢宗主。我一定会勤学苦练,不负师恩,以报当日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