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不会假戏真做?景澄自然听出了秦域的话外之音。

  原来秦晖所说的都是真的,他据理力争地维护他,认为他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儿,搞得好像很了解他似的,到头来却被打了脸。

  下次,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

  看似成长了几岁,积累了一些社会经验,其实骨子里还是稚嫩,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当认定那个人好的时候,就会无条件站在他那边,不管他做了什么。

  从前对谢钦言是这样,现在对秦域,不知不觉中竟也如此。

  景澄沉默了多久,秦域就忐忑了多久。

  面前男生炽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唇角还有一丝淡笑,精致脸庞轮廓在昏暗灯光的投射下,晕染出一丝模糊,不禁让人迷茫。

  与他对上目光,放在桌上的手攥紧,连手背都绷起青筋。

  秦域想,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景澄不行。

  也许对他来说,景澄是他心中的唯一一片净土,让他拼命地想要保护好。

  “我不是有意想瞒你。”秦域低声开口。

  他正要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歉,景澄低声开了口:“的确,性格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不一样,没法说谁对谁错。”

  其实,景澄心底不认同秦域的做法,但他不会进行批判。

  因为他不知道秦域经历了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人有时候都是被逼无奈的,也许是有原因导致他变成这样。

  况且,人家确实有能力领导一个集团,配得上他的野心,要是他像秦域这么厉害,说不定也会生出夺权的想法。

  弱者怎么能妄加揣测强者呢?

  景澄是这样定义的。

  可那番话听在秦域的耳朵里,却很难过。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他很谨慎地询问。

  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试探,隐隐透露出紧张。

  “失望谈不上,我不认为你那样做是错误的。”

  说完这话,景澄由衷地感叹:“从进到谢家的那天起,我就很怕被人贴上白眼狼的标签,所以他们给什么我就要什么,从来不敢自己提要求,而你,居然敢直接坐实这个身份,我很佩服。”

  秦域扯下唇,忍不住想笑。

  他定定看着景澄,“你确定不是在阴阳怪气?”

  景澄摇下头,“我是在夸你内心强大,能做到这一步的人,肯定不简单,无论从哪个方面。”

  缄默一阵,秦域垂眸颔首,“行,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我真的是在夸你。”

  景澄无奈扶额,“你觉不觉得自己有时自信过了头,有时又不够有底气?”

  “我自信过头?”秦域只留意到前半句,“什么时候?”

  “就我以前跟在你身边做事,偶尔会觉得你这人……”

  景澄不敢往下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当然,绝对没有带贬义色彩,特别是他在了解到秦域和他拥有同样的身份后,他都很羡慕,人家是怎么在没有父母保护的基础下,自信长大的?为什么他就做不到?

  即使他不说,秦域也能猜得到,“自负?”

  “差不多吧,你谈一些合作的时候总十拿九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秦域揉揉太阳穴,忍不住想笑。

  看来他以前跟着他工作,有很多的意见啊!

  “你懂什么叫包装自己吗?”秦域恢复一脸正色,“哪怕自己缺少,也要努力做到不被人看出来。”

  景澄似懂非懂点点头。

  这一晚他和秦域聊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秦域的秘密被他知道了,横在两个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们反而不再拘谨,有什么就说什么。

  聊到快两点,景澄困得打个哈欠,摆摆手道:“不能再说了,明天还得上课。”

  “今晚你睡我房间,我睡客房。”

  秦域立刻安排,还有些不舍得。

  回过头想他们俩的聊天内容,他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景澄会生他的气,不再理他,却不想他给足了尊重,既是那样懂得换位思考,也是一个设身处地会为他人考虑的人。

  “不用,我去睡客房。”

  景澄说完这话,想起来交代,“对了,明天你不用早起送我去学校,我打个车就行了。”

  虽然秦域表面应下,但景澄翌日七点起来,他已经在客厅等着了。

  “我不是为了送你,而是想吃你学校附近的那家早餐了。”

  他还这样解释。

  “行,我请你吃。”景澄爽快应下,“我先去洗漱。”

  秦域看着他的背影,又朝落地窗外远眺了一眼。

  这种清晨阳光与他同在的时光真美好。

  如果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他,那就好了。

  不知他能不能等得到那个时候的到来。-

  谢钦言在距离景澄的宿舍楼最近的校门旁等了一晚。

  他猜景澄昨晚会在秦域那儿过夜,事实果真如此。

  当看到秦域的车开到学校西门,景澄从副驾驶座出来,他的心一瞬间跌落到谷底。

  整夜煎熬的心情被证实,总算给了个痛快,那是一种疼到近乎麻木的感觉。

  秦域把车停好后,景澄并没有进学校,而是和他一起来到马路对过,他停车的这边,直奔一家早餐店。

  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谢钦言恍如隔世。

  如果当初没有狠心推开他,他们应该也会这么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

  谢钦言下了车,看到他们进了早餐店。

  脚步沉重得宛如灌了铅,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出现,却控制不住脚下的步伐。

  来到店门外时,谢钦言都猛然惊觉。

  他还真的走过来了。

  一墙之隔,谢钦言听见景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们就坐在进门处的那一桌。

  “这两天是不是又该去看秦爷爷了?”

  “嗯,他也很想你。”秦域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他未穿端正严谨的商务衬衫,衬衫稍微宽松了些,也没有系领带,最上端的纽扣随意解开两颗。

  坐在这种简陋的环境下,显然是格格不入的。

  “哎,恕我直言……”

  “你当初找我假扮男朋友是不是想故意讨好爷爷?”

  这话,景澄昨晚就想问的。

  他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是秦域计划中的一环。

  本来说好半年时间,如今还没结束这段契约关系,究竟是他本人不想不舍得,还是因为爷爷喜爱他,不愿放过这个筹码?

  景澄很难不计较这个。

  不问清楚的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和秦域继续了。

  而在外面的谢钦言听到后,墨色的瞳孔骤然缩紧,有种不可名状的震惊从眼底闪过。

  里边,秦域沉默了数秒后承认:“当初的确是有,我知道你这样的性格容易讨老人家欢心,让爷爷钟意的概率比较大。”

  “哦,所以你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考虑?而不是像你那时所说的,你是为了让他老人家放心?”

  推断出这个结论,景澄的心底就像打翻五味瓶似的,很复杂。

  虽然答案和他预料得差不多,但自己内心又希望,秦域可以否认。

  “综合来说,当然是利己的因素更多。”秦域不想再骗他,“不过我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会选择的,可能那时的我对你已经有兴趣,刚好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契机……”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景澄不想再听了,“饭要凉了,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说。”

  秦域咽下未说出口的话,点头应了声“好”。

  眼下,他的确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用于恋爱,和景澄维持当前的状态也挺好的,有些话暂时不要戳破了。

  人越重视就越害怕出现纰漏,秦域想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再和他步入下个里程。-

  在去教室上课的路上,景澄漫不经心踩着地上的光圈,突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拉住了自己。

  这个点,学校里正是赶早课的高峰期,从一堆忙碌的身影里,景澄看见了谢钦言。

  晨间熹微的光影穿梭于绿叶之间,也穿梭在他墨黑色的发丝。

  四目相对,景澄低头看了眼他握着他胳膊的那只手,问他是不是有事情。

  口吻疏离又冷漠。

  谢钦言冲动之下来找他的,其实他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在听见他们的对话后,感觉怎么也坐不住了。

  “澄澄,我……”

  只开口说了几个字,手指便被景澄一根根掰开了。

  “我急着去上课,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讲完这句,景澄接着道:“还有,不要觉得你帮了我,我们的关系就更进一步,在我心里并没什么改变。”

  果断讲完这段话,景澄迈步朝前走。

  他的背影果断而潇洒,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生。

  景澄以为自己这样说了,谢钦言就会离开,可当他上完课出来,发现他正在教学楼旁等着。

  一堂课有五十分钟,课后他还和导师沟通了会儿,也不知他在这儿站了多久。

  “你到底有什么事?”景澄走过去,佯装不耐烦。

  谢钦言看着他,晦涩的话在喉咙里翻涌,想说但没有脸说。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所以也没沉默太久。

  “我知道之前对你造成很大伤害,跟你说重归于好这种话简直是痴心妄想,但我真的想把你追回来……”

  卑微地看着景澄,谢钦言的脊背挺得笔直,但姿态却前所未有的低。

  “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他说这些话,景澄的脑海中紧跟着浮现出的,是他们童年时的一幕幕。

  那些伤害过他的,构成永远的痛,他已经不想再回忆,能记起来的,只有快乐的幸福的。

  人被太多负能量缠身,会影响状态,所以景澄才会将杂念摒除,但这也不意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他全都忘了。

  无论什么经历,都是人生的篇章。

  有些温柔停留在回忆里就够了,毕竟已成过往。

  “谢钦言,要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吗?”景澄无奈皱起眉,“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动,只会让我觉得很烦,有负担,难道你认为烂了的苹果可以拯救吗?我的心就跟那种苹果一样,是你亲手摧毁的,别跟我说什么和好,不可能!”

  狠狠撞过他的肩膀,景澄快步朝前走。

  五年的空白,岂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可以弥补的。

  他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想到景澄当初坚持陪在他身边的毅力,谢钦言还是跟上去。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烦不烦?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会尊重祝福?”景澄往旁边狠狠瞪了眼。

  不料,谢钦言竟然说:“我知道你们是假扮的。”

  闻言,景澄不敢相信停下脚步。

  确定谢钦言不是试探,他不由得问:“你从哪听说的?”

  “那次你带他来家里吃饭,我已经起了疑心,今天早上我跟你们去早餐店,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聊天。”

  “你这叫偷听!”

  “那是公共场合。”

  “………”沉默几秒,景澄挑眉反问:“所以呢?就凭那几句话,你就认为我们之间没可能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会假戏真做?”

  “不管你们有没有,我都要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景澄知道他的性格有多偏执,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左右。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景澄看向他的眼睛,“早在春节前,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和秦域转正,但爷爷的重病和去世打乱了计划,才让我推迟了计划,你努力与否并不重要,因为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这样说完一段话,景澄向谢钦言郑重道了声再见,并说:“我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表面关系也没有维持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