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不是那么容易撬的面对景澄的冷言冷语,谢钦言全盘接收。

  他宁愿他骂出来,不要压抑自己。

  气氛安静片刻,景澄懊恼自己说了那句。

  最好的处理方式应该就是忽视,无论对方说什么,都能平静以待。

  他厉声控诉反而显得有多在意。

  谢嘉禾这时在楼上下来,知道谢钦言之前对景澄做过的那些事儿,故意当着他的面问:“今晚江边放烟花,你男朋友没约你去看吗?”

  这话问完,不等景澄回答,又看向谢钦言。

  “哥,你要一起去吗?我们去给他俩当电灯泡。”

  谢嘉禾这嘴损起来真的是没对手,听起来像是没什么,其实绵里藏针。

  故意强调给谢钦言听。

  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再挤进去只能是电灯泡。

  谢钦言自然不会回答他。

  深深地看了眼景澄,他去了客厅。

  谢嘉禾偷瞄一眼,小声问景澄,“你现在看到他还会不会难过啊?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景澄无奈耸肩,“我见到他才发觉到心里藏了多少委屈,那些话我不能对别人说,只能对着他发泄。”

  “那你就使劲骂他,痛快了再说,反正他又不会对你生气。”

  心口泛起阵阵尖锐的疼痛,景澄感觉不舒服,抬手轻轻地按了下太阳穴,“没必要。”

  过去的事情再争论只是徒增烦躁。

  年夜饭很快开席,虽然老爷子卧病在床,不能参加,但今年的春节比往年都要轻松愉快。

  谢钦言好起来,谢林峰和唐秋云的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显然,孩子比老人重要的多。

  “今晚开心,我们大家多喝两杯,庆祝庆祝。”谢林峰拿来珍藏的红酒。

  二叔看到,眼睛一亮,“这酒不便宜吧?”

  “那是,你去哪儿也买不到了。”

  对谢林峰的大方,唐秋云有些无奈。

  老二家是抠门抠到了姥姥家,只知道占别人便宜,这么好的酒给他们喝都白瞎了。

  “高兴归高兴,也别喝太多。”旁敲侧击提醒了句,唐秋云在桌下踢他的腿。

  谢林峰皱下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心头涌上不悦。

  喝个酒他还不能当家做主了?

  碍于今天这样的场合,谢林峰忍着脾气没发作,景澄已经敏锐觉察到气氛不太对劲,看出他们之间开始剑拔弩张,站出打圆场道:“等下我也喝两杯尝尝。”

  景澄心里都明白,谢钦言父母的婚姻已经形同虚设了,在他出事前其实还好,两人也没怎么吵过架,可自从谢钦言出了车祸,他们出现了吵不完的话题,一个嫌谢林峰不够关心孩子,一个嫌唐秋云成天以泪洗面,怨声载道。

  谢林峰顺势接了他那句话,“好,澄澄你陪我喝。”

  谢嘉旭转了圈眼珠,目光从景澄和谢钦言的身上闪过,故意佯装不解地说:“我怎么没见钦言哥跟景澄说话呢?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当年具体发生什么,除了谢钦言他们一家,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但谢钦言几年没回国,景澄像变了个人,还是能让人判断出一二的。

  谢嘉旭不合时宜挑起这让人尴尬的话题,俨然是又想犯.贱了。

  谢钦言那边冷着脸没有表态,倒是景澄先说话了,“你没看见能代表什么?我们说话一定要当着你的面?”

  简单一句把谢嘉旭怼得无话可说了。

  他嘁了声,声音很大地嘀咕:“闹矛盾了就承认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你交男朋友了,还惦记着……”

  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谢钦言抄起桌上的叉子朝他扔了过去。

  “闭嘴。”

  他对景澄的维护仍然是出于本能的,全方面的为他筑起堡垒,不让他受到外界伤害。

  曾经,景澄也是因为有他的庇佑,让自己失去了抵抗风暴的能力,总待在他设定的安全范围内太安逸了,才会导致离开了他的保护罩就不知该如何生存。

  看似谢钦言是对他好,其实是在无形中折断了他的翅膀,让他一直做未长大的雏鸟。

  唐秋云望着谢钦言绷紧的侧脸,心事重重。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

  凭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不会对景澄放手的,那时一心推开他,是不想耽误他下半生,而今他是正常人了,又能站在他身边了,他怎么甘心情愿只当他的哥哥。

  痊愈后,没回国的那段时间,谢钦言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从正常人突然变成残疾人的那种巨大心理落差,困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混沌与无力,如滴水石穿,一点一点击垮他的意志力,他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哪怕眼睛能看见了,也浑浑噩噩,提不起劲。

  很多次,唐秋云看着他独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坏了的对讲机,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

  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很自责,很煎熬,因为大脑受到撞击,情绪变得暴怒无常,对景澄说了许多狠话,甚至不惜把他推开。

  最扎心的感受莫过于后悔。

  固执己见,做了好多自以为是的抉择。-

  景澄酒量欠佳,陪谢林峰喝了几杯就有点儿晕了。

  这比之前还算进步,他刚尝试喝酒那阵,基本属于一杯倒。

  “谢叔叔,这酒后劲大,我不能再喝了。”

  见谢林峰还要劝酒,景澄先他一步出声。

  “你这酒量得锻炼,不然以后到了职场可怎么办?”

  听谢林峰这样说,唐秋云反驳道:“澄澄以后是要当设计师的,靠真本事吃饭,用不着陪酒。”

  “你说这样的话就是天真。”

  “不乐意听你别听。”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要吵,景澄注意到唐秋云眼里的不耐烦,也猜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对谢叔叔没爱了。

  所以,爱情到底算什么呢?

  年轻时他们因相爱走到一起,爱到你侬我侬,密不可分,也会有两看生厌的那一天。

  思绪万千之时,秦域的电话打来,从他沙哑低沉的声线不难听出,这人好像微醺了。

  “今晚江边放烟花,去看吗?”他很直截了当地问。

  “嗯。”景澄是高兴的。

  不知是秦域约他带来的愉悦更多,还是有借口可以离开这儿。

  或许是前者,因为他没想到秦域这种现实主义者会愿意浪费时间去人堆里挤。

  烟花随时都能放,有钱的话你想放多少就放多少,但跨年那一刻,和无数人一块,是种难得的体验,许多人追求的无非是种仪式感。

  他以为秦域会觉得那很无聊,所以谢嘉禾问完,他也没生出主动约他看烟花的想法。

  可能是上司的印象先入为主,他们谈建筑,聊事业都很自然,上升到风花雪月,就会别扭。

  对面男人磁性的嗓音又传来:“刚冒出的想法,会不会太突然?”

  “唐姨,秦域约我去看烟花。”

  景澄起身,只对唐秋云小声说了句。

  谢钦言坐在唐秋云旁边,不可避免也听到了。

  内心承受着煎熬,他闭了闭眼,要按住自己的灵魂,才没有跟着景澄离开。

  每当想起过去所做的事情,心脏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让他无法呼吸。

  谢钦言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才猛然起身。

  景澄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有人追着问:“今晚不好打车,我送你去。”

  谢钦言走出门,昏黄的灯斜斜打下来,他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的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在暗色里,另一半是冷调的白。

  回眸扫向他,景澄这才看见他五官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轮廓更加利落锋利,眉骨硬朗,下颚瘦削,看起来冷漠又坚硬。

  走到景澄身边时,都卷起一阵冷风。

  但当看向他时,目光顷刻柔和几分。

  “不用,我男朋友来接我。”景澄回绝得彻底。

  不想再跟谢钦言有任何牵扯,他逃也似的快步往前走。

  但很快,景澄察觉到不对劲。

  他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躲?

  脚步慢慢停下来,景澄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叫车软件显示还需30分钟才能打到车,这个预计时间还是过于保守了,在郊区远不止。

  秦域是说要来接他,但他家和这边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今晚有烟花秀,必经之路那一带堵车严重,等他到这儿,零点都过去了,烟花也放完了。

  景澄倒是有驾照,大三那年暑假抽空考的,只不过他没上过几次路,今晚又喝了酒,指望他开车去肯定没戏。

  从别墅大门出去,景澄朝别墅区西门的方向走,那边去锦江的距离最近。

  可景澄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路上等待叫车时,谢钦言还会把车开到他身旁,坚持送他去。

  朝夕相处一起长大,他太了解他了,轻易能看懂他哪句话是在逞强。

  副驾驶座上是谢嘉禾,可能是怕他们独处尴尬,亦或是怕他不同意,他把谢嘉禾一并叫上当救兵。

  “景澄,我和钦言哥去看电影,把你放到江边,我们就走。”

  谢嘉禾从车窗里探出个脑袋,“赶紧上来啊!要不来不及跨年了。”

  胸口起伏不定,没有人知道景澄平静外表下,掩饰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事到如今,谢钦言还要如此吗?

  看似对他好,其实是强势的霸道的为他安排好一切,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以为带上谢嘉禾,他就会妥协,上他的车吗?

  景澄想起曾经有好多次都是这样,以爱的名义绑架他。那时误当成感动,如今发现这不过是他太过自我的表现。

  “别再自作多情了,没人愿意接受你这样的照顾。”

  微抿下唇,景澄压制住胸口不断翻涌的情绪,冷笑一声:“不是说要永远留在国外,信誓旦旦。”

  鄙夷的话讲完,他径自转身。

  车内迅速弥漫起一股低气压。

  余光瞥见谢钦言面色阴沉,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绷起青筋,谢嘉禾大气不敢喘。

  是她低估了景澄的决心。

  本以为坐个车没什么关系的,有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却没想过景澄是自尊心多么强的一个人。

  心底涌上抱歉,谢嘉禾没和谢钦言说话,赶紧推门下车追了上去。

  “对不起,澄澄。”她从后面拉住景澄,“你别生气。”

  “你觉得他这样做对吗?”景澄转头问了句。

  谢嘉禾眨眨眼,“哥哥应该也是想关心你吧……”

  她的语气也很虚,只能说:“反正他本来就对不起你,让他弥补下又何妨。”

  景澄提了下唇角。

  “他自以为很了解我,还妄想像以前那样拿捏我的软肋,如果我刚才真的上了他的车,往后他只会变本加厉。”

  听景澄这样说,谢嘉禾忍不住为谢钦言解释:“本来我也生哥哥的气,但他跟从前相比,好像真的变了许多,你不知道刚才他来问我的时候,还很客气地说了麻烦两个字,经历过那样一场变故,我相信他肯定沉稳了许多。”

  景澄不想再聊这种无解的话题。

  谢钦言改不改变那是他的事情,变好了也是他自己受益。

  “你回去吧。”景澄开口,越过谢嘉禾朝后看,“替我转告他,真为我好就不要过度打扰。”

  谢嘉禾怔怔点下头。

  她有点儿佩服景澄了,执着的时候铁了心不回头,决定放手了也干干脆脆。-

  来到江边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放眼一望,清一色全都是年轻人,多数是情侣,翘首以盼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人群熙攘,想找个人并不容易。

  秦域说他刚下车。

  景澄在微信发起了位置共享,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快找到秦域的时候,忽然被人弹了下额头。

  “诶?”景澄看到秦域很惊奇,“你离我不是还有段距离吗?”

  “人这么多,信号不好,肯定有所延迟。”

  秦域的手背在身后,变出一束花,“除夕快乐。”

  那是干净圣洁的白玫瑰。

  景澄微笑接过,道一声“谢谢”。

  他也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亲昵一点,不要显得过于客气,可面对秦域,神经总会绷紧。

  显然,秦域也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不喜欢?”

  “没有,哪有人收到花会不开心。”景澄下意识说。

  “你省略了几个字。”

  “什么?”

  “只有收到喜欢的人送的花才会开心,否则只会造成困扰。”秦域看得很通透。

  道理的确是这样。

  没有心动,再多的欣喜与感动也只是负累。

  两人往大桥的方向走,景澄抱着花,心情有些微妙。

  他们这样,真的好像在谈恋爱。

  “嘭”一声,烟花毫无预兆升空,炸亮整片天际。

  秦域这时靠近景澄,对他轻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抱着鲜花的力道收紧,景澄很怕他接下来还会说别的话,但并没有,他只是讲了一句祝福。

  莫名的,他心情放松下来,也回了他一声“新年快乐”。

  景澄不懂自己那一刻的紧张感从何而来,他以为自己受到重创后,凭借坚强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直到要进入下一段感情时,才发觉自己的应激障碍有多严重。

  他小心翼翼爱着自己,为自己包裹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只因怕再次受到伤害。-

  过年期间,景澄都是回家住的。

  秦域将他送回谢家,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司机在前边开车。

  车内氛围很安静,他们各自望着窗外,谁都没有打破这份平静。

  等到快下车时,景澄忽然听见秦域说:“今天爷爷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他声音里是带着笑意的,仿佛是在和他分享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给搪塞过去了,说他太着急了。”

  “老人家都是这样的。”还好怀里有束花,景澄的手不至于无处安放。

  “嗯。”秦域低低应了声,“明天你有事儿吗?”

  景澄想了想,以往都会跟着唐秋云去亲戚家拜年,秦域既然这么问,肯定是希望他能跟他去探望下爷爷。

  任谁看,也是去“男朋友”家拜年更重要。

  想到,景澄摇了摇头,“没事,我去找你爷爷切磋下棋艺。”

  秦域闷声一笑,“爷爷前两天还跟我夸,他难得棋逢对手。”

  “那是因为有你衬托……”

  景澄也不知自己怎么嘴瓢了,居然敢开秦域这样的玩笑。

  但他看起来反而像被逗笑了,“没错,有空你多教教我。”

  景澄比个“OK”,看到司机师傅停了车,又跟他道了再见。

  降下车窗,秦域望着景澄走进别墅,那双深沉的眼眸里透露出一丝无奈。

  他的暗示给得足够明显了。

  景澄那么聪明,一定能听得懂,他不予回应,是还有压力吗?-

  走廊里昏暗一片,景澄来到房间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脚尖忽然踢到一个盒子。

  奇怪皱下眉,他抱起盒子,看到上面贴了张纸条:新年快乐。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的了。

  景澄把盒子放到了谢钦言的房间门口,他没想到紧闭的房门会被人从里面突然拉开。

  光源倾泻而出,两双眼睛对视。

  低头看见了礼盒,谢钦言口吻淡淡地说:“虽然我很嫉妒他,但也没打算把你抢过来,你和他在一起能过得幸福,我会为你感到高兴,不用这样……”

  “抢?”景澄像听到什么笑话,“你未免太自信了吧,能抢得过去吗?”

  将盒子往他房间里一踢,“少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

  曾经,他送给他的礼物被他弃如敝履地对待,现在好意思让他收下他的礼物?-翌日。

  吃过早餐后,秦域就来接景澄了。

  他很懂礼貌,特地带了礼品,先进别墅里面给谢林峰和唐秋云拜了年。

  唐秋云忙活着,热情询问他有没有吃早饭,说他们之前包了水饺还有很多。

  秦域来得匆忙,是还没吃早饭,他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正要谢绝,景澄先一步说:“有白菜馅的,还有玉米馅的,可好吃了。”

  他这样一说,秦域顺势问:“有你包的吗?”

  景澄讪然一笑,摇摇头。

  “我包饺子的水平拿不出手。”

  “你这就谦虚了。”唐秋云嗔了眼,夸赞道:“我家澄澄可勤快了,从十多岁就上桌跟着我们一起包,他包的金鱼形状的饺子可漂亮了,小秦以后有口福了。”

  说到这句时,谢钦言正好进来。

  俨然没想到秦域也在,他身上穿的是深灰色家居服,对比人家那一身西装笔挺,气场不免弱了些。

  唐秋云望见谢钦言,有丝慌乱从脸上划过。

  她很怕他和秦域起正面冲突,到时尴尬的还是景澄。

  可出人意料的,他居然十分客气地开口:“上次没做正式的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谢钦言。”

  “你好,秦域。”

  望着谢钦言,秦域不动声色微笑。

  他的眼底只浮于眼底,给人一种运筹帷幄,又很阴暗的感觉。

  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谢钦言随后询问秦域,“中午在这儿吃个饭?”

  “不了。”秦域婉拒,“要带景澄去我爷爷那儿。”

  这话说完,他对唐秋云颔首:“阿姨,下次再来拜访您。”阿姨……

  唐秋云心里想我也没大你太多。

  哎,这人哪都好,就是年纪跟澄澄差太多了,两人在一起能有共同语言吗?

  望着秦域,唐秋云面上还是客气地说:“没关系,来吃晚饭也是一样的,钦言刚回家,你们认识认识。”

  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秦域爽快应下,“好,那我晚上过来。”-

  景澄来到秦域的爷爷家。

  老头的身体愈发康健,看起来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之前说的会撑不过半年的样子。

  一见面,他就掏出大红包给了景澄,但说什么景澄都不好意思收。

  秦老爷子佯装生气皱眉,“你整天来哄我开心,给你个压岁钱还不行?”

  秦域在旁给景澄使眼色。

  景澄看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点点头,“谢谢秦爷爷,那我就收下了。”

  “这才对嘛。”秦老爷子笑笑,让景澄坐到他旁边。

  等人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的学业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

  “那就好。”秦老爷子俨然话中有话,拐杖敲了几下对面,似乎斟酌一番措辞,才说:“其实上学也不耽误结婚的,你看秦域他能赚钱,完全可以撑起一个家,养你不成问题的,你就安心读你的书。”

  “爷爷。”打断长辈的话不礼貌,秦域等他那番话说完才开口:“我们结不结婚没区别,只要过得幸福快乐就好。”

  “谁说没区别?照你这样说,国家安排民政局不是多此一举?”

  “………”秦域无奈拧眉。

  只能递给景澄一个眼神,让他别往心里去。

  景澄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随后说:“秦爷爷,婚姻应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相信上天自有他的安排。”

  听闻,老爷子叹了口气。

  他柱起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说话的声音却很洪亮,“我一走,秦域就没有家了,他是我抱养回来的孩子,我一个人看着长大的,身边也没有更亲近的家人了,我让他结婚,是想……”

  说到这里,老爷子哽咽住了。

  听得出,他很心疼秦域,是真的爱这个晚辈。

  秦域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顺气。

  老爷子抬头看向他,“实在不行,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吧?以你现在的能力,想找到他们,应该不成问题,人总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不属于,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秦域不曾犹豫地说,眼底是凉薄的。

  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景澄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是真的不想找,还是怕找到以后面临更大的伤害?-

  为了欢迎秦域来家吃晚饭,唐秋云特地张罗了一桌好菜。

  景澄以示诚意,也要露两手,他知道秦域口味清淡,打算做一道经典的牛杂煲,搭配番茄虾丸汤。

  见他挽起袖口进厨房,唐秋云不由揶揄,“我家澄澄要大展厨艺了,对男朋友可真好。”

  景澄害羞得脸颊泛起微红。

  “我就随便做做。”他去冰箱里拿出青虾,准备挑虾线,“不过我对他好是应该的。”

  说这话也没有想当着别人的面故意秀恩爱。

  秦域帮了他很多,不管是在事业上还是学业上,有他的指导,增进了不少学识和经验,很多时候都事半功倍。

  谢钦言走到门口听见那句话,眼底流露出苦涩。

  曾几何时,他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哥哥那么疼我,我对哥哥好是应该的啊。”

  他永远都是这样不计回报的人。

  别人给他一分温暖,他想还十分。

  在谢钦言看景澄的时候,秦域也在看他。

  谢钦言是很有野性的人,哪怕穿着黑色套头卫衣,也不掩那种张狂不羁的气势。

  看起来就是我行我素的性格。

  他很好奇,在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往事,否则怎么会流露出这种哀伤的眼神。

  看起来像是愧疚,又有挣扎。

  难道他伤害过景澄?

  想到,秦域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他从谢钦言的面前径直走进去,站定在景澄的身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你去外面等就好了。”景澄小声回答,还说:“你在这儿反而会让我紧张。”

  “那我去一边给你剥蒜。”秦域十分纵容一笑。

  他们之间建筑起一个只有彼此的世界。

  此刻,能够正大光明站在景澄身边的人是秦域。

  空气稀薄到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无法形容的絮乱感。

  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罐冰可乐,谢钦言转身进了客厅。

  但坐在沙发上他心里也不踏实,脑海中总会想象景澄和秦域一块做饭的样子。

  他们俩连名字听上去都那么般配。-

  经过通力合作,景澄搞定了牛杂煲和虾丸汤。

  秦域端到桌上,毫不吝啬夸赞:“我已经饿得不得了,想要快点开饭了。”

  难得听他这样说话,景澄好笑勾下唇。

  “我去拿碗筷,马上就好。”

  大过年的,佣人都放了假,谢林峰出去跟朋友喝酒也没在家,只有他们四个人在。

  但唐秋云对秦域重视极了,算上景澄那两道,足足有十二道菜。

  在动筷之前,唐秋云先举起酒杯欢迎了秦域的到来。

  下一秒,却说出了十分惊人的话语。

  “希望新的一年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澄澄过完年就24了。”

  景澄没想到,一天之内被催两次婚。

  他诧异地看着唐秋云,后知后觉理解了她的意思。

  是希望他早点跟秦域结婚,好让谢钦言断了念想吧。

  压下心头不舒服的感觉,景澄淡淡开口:“我还在上学,结婚的事儿不着急。”

  “阿姨可不是催你结婚,是说合适的话可以先定下来,都是这个流程的。”

  唐秋云看了眼秦域,“小秦,你觉得呢?”

  “虽然我已经36岁了,但在这个社会,晚婚也算普遍现象,还是让景澄以学业为重吧。”

  刚刚说那句话不过是在试探他,怕因为他的年龄问题,他家里给景澄施加压力,有秦域的这句话,她就放心了。

  “好了,吃饭吧。”景澄帮秦域盛了碗汤,“尝尝。”

  “好。”秦域拿起勺子,撇去香菜,舀了颗虾丸放进嘴里,“很有弹性。”

  坐在对面的谢钦言无声观察着他。

  秦域应该是不吃香菜的,否则不会特意撇去。

  景澄这碗汤是专门做给他的,却放了他最不爱吃的香菜,以他的细心程度,不可能记不住这么日常的点。

  这样的话,只有两种可能。

  他们很少在一起吃饭,以至于景澄没记住,没养成习惯。

  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对秦域根本不上心。

  正想着,谢钦言忽然听见景澄尴尬出声道:“不好意思,忘了你不吃香菜了。”

  秦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镇定道:“没关系。”不好意思?

  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谢钦言后背僵住。

  他想起景澄说过的——“我跟你都这么熟了,干嘛要道歉?只有对别人我才会说不好意思。”

  真实的永远不需要伪装,只有假的才会漏洞百出。

  饭局结束后,谢钦言问秦域要不要跟他去花园里坐会儿。

  刚好,秦域也想和他聊聊。

  两人身高腿长,坐在花园的椅子上略显局促,谢钦言的姿态有些懒散,露出一截细瘦干练的脚踝。

  气氛沉默了会儿,大概他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启话题。

  亦或者,他们在比拼耐力,想看谁先沉不住气。

  不过最终,打破安静的是秦域的手机铃声。

  他业务繁忙,哪怕春节期间也有应酬缠身。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同对方讲了几句,秦域说:“等下我要走了,有什么想问的尽快吧。”

  他的语气显然没那么客气。

  谢钦言余光暼向他,也很直接,“你和景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研究生刚入学的时候。”秦域坦然回答,“是我向他提出来的。”

  谢钦言正要开口,却被秦域抢先道:“该我问你了。”

  “嗯,随便问。”

  “你还想追回景澄吗?”秦域微笑着问,但目光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谢钦言不确定是景澄告诉了他什么,还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他毫不掩饰地点下头,“想。”

  不过在这一字之后,话锋又转,“但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了?”

  谢钦言探究的目光盯向他,眼中带着深沉之意,每个字都值得斟酌。

  两个男人目光相撞,彼此心照不宣,空气中像是弥漫起火.药的味道。

  秦域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倏尔勾唇一笑,“我的墙角也不是那么容易撬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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