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疯的嫉妒唐秋云在国外陪了半个月回国,由于风险过高,手术方案迟迟未定,医生也不敢贸然开刀。

  心里一直放心不下景澄,落地机场后她第一时间去学校探望。

  景澄的状态比预想得还要差。

  萎靡不振、万念俱灰。

  看到他整个人暴瘦,骨骼凹陷,唐秋云心疼得讲不出话,心里满是愧疚感。

  “唐姨,我没事。”景澄反而安慰起她,不用她交代先保证道:“以后我会好好吃饭的。”

  前段时间,他大病一场,实在没胃口。

  一周多的时间掉了八斤,宿舍里有个减肥的还跟他开玩笑,真希望掉的是他身上的肉。

  唐秋云知道景澄不会轻易放下,犹豫几番决定还是主动告诉他。

  “澄澄,其实你哥早就计划出国了……”

  景澄这才得知,早在半年之前,谢钦言已经在准备出国读书的事宜了,那时他以个人安危相要挟,让唐秋云瞒着,她便没有说。

  景澄越听越觉得可笑。

  明明他早就做好离开的打算,还要在走之前,和他交往,给他希望,狠狠伤害他一通。

  那时,他一心考虑得全是怎么让谢钦言高兴,殊不知人家已经预谋好要远离他。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坏呢?明明他们的关系不用撕裂到这种地步的,难道爱他是原罪吗?

  尽管心里对谢钦言彻底失望,景澄还是觉得放心不下,追问是哪所学校,再三保证他不会去找他,唐秋云只是摇头,怎么都不肯说。

  “澄澄,忘了你哥哥吧。”

  唐秋云泪眼婆娑望着他,“你还是我的儿子,我会好好爱你的。”

  “那哥哥的手术呢?”景澄停顿了下,不太敢问,“他会有危险吗?”

  “医生会订制详细的手术方案,确保风险降到最低,目前还不是动手术的最佳时机,要等一两年。”

  “那他动手术的时候,我也不能去看他吗?”

  见景澄还抱有期待,唐秋云咬紧牙关,只能将他的希望连根拔起。

  “澄澄,你哥的意思是他永远都不会再跟你联系,即使做完手术,他也会在国外生活,你们此生应该见不到面了。”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的杀伤力更大了。

  活着却终不相见,这是对于精神的慢性摧毁。

  心底涌上无穷无尽的恐慌,景澄像受了什么刺激,用力握住唐秋云的手,将她看做是唯一的光。

  “那我想他了怎么办?我会想他的,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景澄泪流满面,身体都在抖,“唐姨,你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好不好?”

  “抱歉,阿姨帮不了你。”

  唐秋云擦去他的眼泪,从未有如此深的罪恶感。

  但她必须要这么做。

  不光是谢钦言的想法,连她也认为,他们不应该再见面,否则景澄在日复一日的挫败中,意志会被摧毁得更严重。-

  和唐秋云见完这一面,景澄有种体内的肋骨被抽出来的痛感。

  谢钦言早已经和他密不可分了,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却仿佛流着相同的血液。

  离开他,意味着要把自己的骨头全部打碎再重组,景澄怕疼,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时间已经进入深夜,却仍是没有睡意,身体很疲惫,大脑却异常活跃。

  不知熬到几点,景澄刚睡过去,又做噩梦。

  被父母抛弃的画面和谢钦言让他滚的画面重叠,胸口处涌上剧烈的绞痛。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汗珠从额头渗出,连呼吸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缓了很久,景澄机械性地眨下眼。

  谢钦言真的不要他了。

  心理上本能回避这件事情,以至于猛地记起来都恍然似梦。

  点进相册,景澄一张张翻看着他们曾经的合照。

  那些轻松愉快的笑容,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人只有在冲动的情况下,才能狠下心。

  手指按在删除键上,挣扎了很久。

  景澄一面劝自己照片留着也没什么,一面又痛苦,放在手机里他总会忍不住翻看,那样永远也忘不掉。

  谢钦言已经狠下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他还孤零零守着回忆干嘛?他的人生还是要继续前行的,哪怕这条路上只有自己。

  闭上眼,视死如归般点下去。

  几百张照片,不过是一秒钟的事情。

  一键清空后,全身都如释重负。

  难怪舍友分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删照片,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举动,做出来却要耗尽勇气。

  盯着空白的页面,景澄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刚删完就后悔了,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的过往好像也被格式化了,脑海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景澄倒在床上,眼泪无声浸湿被角。

  我参与了你整个青春,却在你的未来永久缺席。

  这次真的要再见了,哥哥。-

  几天后,唐秋云担心景澄抑郁,为他预约了心理医生,报了一整年的疗愈课程,她怕景澄不想去,这边抽不出时间,便拜托了沈逾正劝他。

  沈逾正已经知道谢钦言出国的事情,也有很久没见景澄,在去找他之前,他还整理一番措辞,试想要怎么开导他。

  本以为景澄会颓废得不行,谁知他竟一反常态,面带笑容,神采飞扬。

  “看什么心理医生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听沈逾正说完,他还无所谓的耸肩。

  像什么重创都未经历,没认识过谢钦言,景澄的精神格外亢奋。

  沈逾正以为他是故意装成这样,可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每次见到景澄都是如此。

  曾经胆小怯弱的男生像突然换了灵魂,他积极地加入社团,参加学校的各项比赛,还会自发组织聚会,开展活动,每日忙得像陀螺。

  曾经不认识他的人,初次见面看他自信大方,侃侃而谈,哪能想到他曾经会是社恐。

  谢钦言的名字,绝口不提。

  仿佛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号人。

  沈逾正从没见过哪个人可以振作得这么快,他精神越嗨越亢奋,他心里反而越没底。

  不过,心理医生说这种现象是可能存在的,有的人不知如何化解悲痛,便会下意识回避,选择掩盖的方式,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想。

  毕竟从心理学的角度,部分人爱胡思乱想都是因为太闲,当生活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难题等待解决,占据满你的大脑内存,就很难分得出精力了。

  沈逾正认为,真正的苦痛仍然压在景澄的内心深处,他越不表现出来,爆发的那一天就会越剧烈。

  眼看着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景澄拿下了校园十佳歌手、全国演讲比赛一等奖多个头衔,还在校园内组织创办了联谊活动,开通了短视频账号,为学生的爱情助力,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以前爱哭鼻子的小男孩一夕之间长大了,看起来他好像真正成长为一个大人。

  唐秋云欣慰的同时,又很担心。

  他没有问过她一次关于谢钦言的事情,两人每次见面,只会和她分享他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唐秋云以为景澄敏感而脆弱,却从未想过,他的人生已经经历过一次巨大的苦痛。

  那时,年仅七岁的他都能克服,何况现在?

  景澄也很佩服自己。

  以为离开谢钦言,他会活不下去,这种感受失恋过的人应该都能懂,但事实是,即使那个人不在你身边,太阳每天也会照常升起,你的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他比想象中要勇敢。

  尽管咽下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涩。

  而对比起他恣意洒脱的人生,谢钦言则像是把自己关进了盒子里,整个人毫无生机,每天机械性地走在家里和学校之间的路上,拒绝和任何人交流,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暴戾阴冷的气息,像个行尸走肉。

  没有人知道他过的是怎样醉生梦死、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和景澄虽在同片天空下,却相隔上万公里的距离。

  谢钦言的确高估了自己,说不后悔怎么可能呢?真正过上没有景澄的日子,他才知道那有多难熬,度秒如年。

  能让他暂缓思念的,只有手机里的音频,他将景澄的声音剪辑到一起,每天戴着耳机走在路上,总会习惯性打开听一下,听他叫“哥哥”,心脏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在同学的眼里,谢钦言只是一个可怜的看不见的盲人,除此之外,和常人无异,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灵魂已经开始腐烂了。

  他没有向唐秋云问过景澄的情况,但景澄在国内过得怎么样,他大致都能知道。

  夏明泽曾佯装无意间提过一嘴,他猜谢钦言是在嘴硬,用心去爱的人,哪能真的放下,所以他在聊天时故意提到,试探他的反应,见他没有阻止,心下便了然。

  谢钦言一定很想知道景澄的近况吧。

  后来,夏明泽便大胆了许多,会直接告诉谢钦言,比如景澄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刚入学的学弟学妹都听说过他名字,比如他又参加了哪项比赛,获了哪个奖项,再比如……

  七夕情人节当天,有男生在操场摆了999朵玫瑰,弹吉他跟他告白,结果还有另一位男生冲出来,为其争风吃醋。

  景澄活成了偶像剧男主角的样子。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像是人群中的发光体。

  曾经,这一切都是属于谢钦言的。

  而今,景澄活成了他的样子。

  夏明泽其实说的时候,心里总会替谢钦言感到不值,他们曾经那么要好,怎么出了国,没见他表现出伤心,还越活越精彩了?就好像对谢钦言的用心,都是装出来的,他早就盼着他离开了。

  不知谢钦言听他说这些会是什么感觉,换做是他,心都要碎了。

  夏明泽也不好直接询问谢钦言的感受,旁敲侧击说:“我挺佩服景澄的,以前看起来胆小怕事,谁能想到他有这么强的领导力。”

  听得出夏明泽是在阴阳怪气。

  谢钦言不由分说维护道:“他能过得更好,代表我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这就是我希望看到的。”

  表面上对夏明泽这样说,背地里谢钦言嫉妒到只能自虐。

  他是希望景澄能意气风发,可想到这样的他未来将属于别人,他便控制不住醋意的膨胀,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又一次通话,是在谢钦言动手术的前夕。

  彼时,距离谢钦言出国已有三年,夏明泽也从明大毕业,鲜少听见景澄的消息。

  虽然谢林峰找了世界最负盛名的脑科医生,将风险控制到仅有百分之二十,但也不意味着能顺利地从手术台下来。

  夏明泽知道谢钦言始终惦记着景澄,别人没法开口,那就他来问:“你确定不和你弟打一通电话吗?”

  “不用了。”

  谢钦言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微弱,似乎盼着能解脱。

  生病的人常年受病痛折磨,体内的激素也是紊乱的,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明泽。”谢钦言认认真真叫了他的名字,“如果我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你一定要告诉我爸妈他们,让他们守好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让景澄知道我不在人世了。”

  “呸。”夏明泽气得不行,“马上要动手术了,你在说什么丧气话?你这是在诅咒自己知道吗?”

  “生死由天。”

  “你忘了,你以前说过,生死由我不由天,怎么现在改口了?那个骄傲的谢钦言哪去了?”

  夏明泽心如刀绞,他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难过,但此刻,却很想哭。

  “景澄最近在做什么?”

  沉默片刻,谢钦言忽然开口问。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以往都是夏明泽装作无意向他透露。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会好奇。

  夏明泽嘟哝着回答:“我也不大清楚,沈逾正和他走得近,说他最近在搞一个项目。”

  “他们没在一起吗?”

  “不知道,沈逾正还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换男朋友,他只拿景澄当哥们吧。”

  夏明泽的话半真半假。

  沈逾正已经很久没谈恋爱了,他一直在追景澄。

  往日纨绔的公子哥认真起来,那叫一个深情款款。

  但考虑到谢钦言要动手术,还是别对他讲这种话刺激他了。

  “反正景澄现在挺厉害的,我以前一直梦想着当校草,好不容易盼到你退学了,等着上位,谁成想后来校论坛投票选校草,他居然断崖式领先,可想而知校园内部有多少他的迷妹和迷弟。”

  夏明泽知道谢钦言想听,便想到什么说什么。

  尽管他没有回应,也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他,一定听得十分认真。

  这辈子,他是彻底栽到景澄的身上了。-

  最近半个月,唐秋云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临近谢钦言的手术,她整夜失眠,虽竭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但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手术的画面。

  再不想面对,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

  国内和纽约的时差有十三个小时。

  夜里十点,景澄俯在窗前画设计图。

  莫名的,今晚状态特别不好,线条凌乱,手感怎么都不对劲。

  一颗心上下忐忑不安,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微叹了口气。

  已经三年了,他当真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景澄没有问过关于他的事儿,也没有再纠结过他为什么要狠心把他抛下,不能一起面对。

  性格不合,立场不同。

  再纠结也找不出答案。

  通过唐秋云的状态,能判断他好好的生活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那就够了。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很少想起他,景澄现在不怨也不悔。

  曾经放不下,那是童年的执念在作祟,以为离开了谢钦言就不能活,如今发现,其实他能活得更好。

  早知如此,当初就没必要互相伤害了。-翌日清晨。

  景澄在食堂碰见沈逾正,他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照常点了份油酥饼和八宝粥,景澄端着坐到桌前,让沈逾正有话直说。

  沈逾正盯着他看了半晌,本来打算问他知不知道谢钦言做手术的事情,但思索片刻,决定还是不提了。

  景澄既然不问,代表他在逼着自己放下,何必帮他唤醒。

  “我想问问你,打算考验我到什么时候?”沈逾正临时换了个问题。

  “说了很多次,我们最多当哥们,你要还认为这是考验,那往后我躲着点儿你。”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沈逾正佩服点头,“甘拜下风。”

  他离开,景澄的神情也没任何变化。

  爱自己的第一课就是不让自己的情绪被他人干扰。-

  大四这年,景澄顺利保研,同时也进入了一家世界百强的企业实习。

  很不幸,入职还不满一周就撞上空降老总任职,更不幸的是前天在酒吧刚泼湿了这位老总的胸口。

  走廊不期而遇,看到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后跟了一帮公司高层,同事拉着景澄立刻停下,小声对他介绍:“内部群推照片了,这位是新上任的秦总。”

  景澄低头望着光洁的地板,静默不语。

  他心想你不用专门给我介绍啊,看这架势我还能猜不到他是谁吗?

  男人迈着稳健的步伐从景澄面前走过,所有员工如临大敌,直到人转过弯,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

  “你们刚才有谁有看秦总的长相了?他真四分之一混血啊?”

  “气场那么强,谁敢跟他直视啊。”

  “看起来不像是好相处的类型。”

  “听说他手底下还缺人,我们先保佑自己不要被调岗吧。”

  “在帅哥手底下做事多爽啊!看脸都是种莫大的享受,凶就凶点呗!”

  回到自己工位上,大家压低声音,小声议论起来。

  景澄翻开文件夹,想专心工作,可周围的声音太杂乱,密密麻麻的黑字在他眼里成了小蚂蚁,实在看不进去。

  揉揉太阳穴,他回想到昨晚。

  林天誉过生日,他们宿舍还有隔壁宿舍的一块给他庆生。

  景澄酒量不行,只喝了两杯,奈何这酒后劲太大,去洗手间的路上,他晕头转向,转弯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堵肉墙。

  当时他匆忙说了声“抱歉”,抬头瞥见对方五官硬挺的脸,直觉认为不好惹,赶紧往前走了。

  谁成想还有第二次,他从卡座旁经过,景澄以为林天誉在旁边,转身要跟他说话,脑袋晕乎乎没控制好力道,酒顺着就泼了出去。

  不偏不倚,泼在他的胸前。

  有位舍友醉得比他还厉害,伸手指过去,特羡慕地说:“他胸肌好大!”

  这位秦总在那刻什么表情,景澄已经记不清了。总之,社死。尤其的社死。

  景澄斟酌着是不是该给人家正式的道个歉,毕竟他那件衬衫一看就价值不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实习,虽然还要继续上学,不用考虑转正的问题,但能在简介上添上辉煌一笔也是很关键的。

  就在景澄犹豫不决之时,公司的内部群发来了通知。

  景澄所在的设计部全体员工被召集开会,目的是为了调部分员工去总经办,那儿人手不够。

  身为实习生,打杂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他们头上。

  总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又抬头看了看景澄,很随便地使个眼色,“秦总那儿还缺个小助理,就你吧。”

  小助理,美其名曰加个“小”字,区分和特助的区别,其实就是嫌生活助理这头衔不好听。

  他要负责帮秦总准备早中晚三餐,给他买咖啡,帮他熨烫西装等,做各类繁琐的活儿。

  景澄来这里是为了学本领,长见识的,这样一来,也积累不了什么经验了。

  不过后来,他在网上搜了这位秦总的大名,发现他的履历不是一般的牛。

  毕业于世界顶级的建筑院校,荣获无数专业类奖项,先后参与设计了国内外著名博物馆、公园等多个项目,是名副其实的大神。

  看完之后,景澄心态放平了,跟着这种人工作,多少也能耳濡目染一些。

  等到第二天,景澄正式入职总经办。

  当他拿着自己的个人简历找秦总报道时,他眼帘都没抬一下,直截了当说:“不用看了,是我指名要的你。”

  坐在环形办公桌后面的男人,身着高定西装,衬衫领口略有些低,露出精致又白皙的锁骨。

  至于那张脸,深邃立体,严肃认真,处处透着难以接近。

  景澄不认为他会有那么小气,蓄意报复自己,但话说到这份上,还是道歉显得有诚意。

  “不好意思,秦总。”景澄低下头,态度诚恳,“那晚我喝多了。”

  “没关系。”他扣上笔盖,浅褐色的眸笔直望向他,“我的身边需要你这样一位不太聪明的。”

  景澄,“………”

  因为秦域的这句话,景澄怀疑了自己三天三夜。

  他的学习成绩一直排在上游水平,老师总夸他聪明、有天分,景澄也明白,他不是天才型的,取得好成绩主要也靠勤奋好学。

  秦域是怎么做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唐秋云听说景澄实习很顺利,特别高兴,周末喊他到家里吃饭。

  景澄在校外租了个房子,不是因为他不想寄人篱下,而是这房子里处处充斥着和谢钦言的回忆,他不想面对。

  如今时光境迁,距离他离开已经四年了,他心态放平许多,再回想起来也不会难受了。

  知道景澄爱吃她烧的糖醋小排还有小炒黄牛肉,唐秋云特意给他安排上。

  他们相处的状态很微妙,有时亲昵得像母子,能侃能聊,会开玩笑,有时又有些距离,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唐秋云知道,谢钦言就是他们之间的这堵墙。

  他们小心翼翼的,唯恐触碰到。

  手术成功的那一天,唐秋云抑制不住想要和景澄分享这个消息,但没等电话打过去,术后并发症出现了。

  谢钦言本就昏迷了七十多小时才醒,这期间一直靠打营养针维持生命体征,结果人刚有意识,又开始发高烧。

  那一个月,对唐秋云来说是宛若噩梦般的,哪怕后来谢钦言完全好起来,连眼睛也能看得见了,她仍然处于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里。

  渐渐的,唐秋云冷静下来。

  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产生了,谢钦言虽然度过了生死关头,但心理阴影仍然影响着生活状态,她还是不要告诉景澄,万一他还没忘了哥哥,又产生期待怎么办?

  还是别让他白白抱有希望了。

  夹了块排骨放进景澄的碗里,唐秋云笑着问他,“都大四了,还不交个男朋友?人家说不在大学里谈恋爱会终身遗憾的。”

  “有追的,不过都缺少点来电的感觉。”景澄很坦诚,扒了口米饭,冲唐秋云一笑,“我喜欢成熟的。”

  “听起来,你有目标了?不然怎么想到这种类型?”唐秋云感兴趣地追问。

  她心里自然是希望景澄快点找个男朋友,把当初对谢钦言的关注放到另外的人身上,这也意味着他彻底走了出来。

  只是,景澄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有。”

  当下,唐秋云有些遗憾。

  她又不能勉强景澄,为这种事情催促他,只得点点头说:“不着急,找个靠谱的比什么都重要。”

  景澄配合一笑,敛下眸的瞬间,温度尽失。

  他对于感情已经有应激障碍了,在他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伴侣值得相信,无论当初对他有多好,也能在发生事故后以各种理由抛下他。

  景澄想要的是患难同当、荣辱与共,可惜这种只可能出现在童话世界里。

  从前他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懂得了当这个人离开你就一无所有的道理,所以往后他只会爱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精神支撑,只有这样才不怕被任何人丢弃。-

  三个月实习结束,景澄即将迈入研究生的学习生涯。

  在秦域手底下工作的这段时间,他的确学到很多,不论是他对待问题专业的态度,还是他独特创新的设计理念,都在无形中影响了他。

  虽然名义上是小助理,秦域也没故意刁难他,让他去做些繁琐复杂的小事情,他交代他去做的都是联系客户,这种比较能锻炼职场新人,助他们积累经验的工作。

  离职的那天,景澄认认真真给秦域写了封感谢信,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希望研究生毕业后,还能回到这家公司,在他手底下工作。

  秦域大概是看了那封信,下班之际来到景澄的桌旁,轻轻敲了两下。

  “晚上请你吃饭。”他没拖泥带水,说得直截了当。

  毕竟是领导,景澄十分惶恐,忙说:“应该我请您吃。”

  “都一样。”

  秦域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猜不透他的意思。

  下班后,景澄像做贼似的上了秦域的车,没敢坐前面。

  “平常爱吃什么?”秦域边发动引擎边问。

  “烧烤,火锅。”景澄本能脱口而出。

  下一秒,想到他们秦总气质尊贵,不太能跟这两样东西沾上边,刚要改口,他把手机朝后递过来,“我很少吃,你定一家。”

  刚开始和秦域相处,景澄看他整天冷着一张脸,以为他是位严肃的资本家,很难相处,后来部门聚餐,他特别随和地同大家开了几句玩笑,不像别的领导那样故意摆架子,景澄对他的印象就改观了。

  “有家老字号的火锅店,味道很好,就是挺辣的,不知……”

  景澄拿他的手机感觉烫手,犹豫出声。

  秦域直截了当说:“我不挑,通常都能吃得惯。”

  “那好。”

  景澄定好后,把手机还给他。

  莫名的,他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总觉得秦域请他吃这顿饭不会普通。

  而最终的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想不是多虑。

  火锅快涮完的时候,秦域忽然认真开口询问:“景澄,你单身对吗?”

  景澄迟疑两秒,点了下头。

  “我的爷爷重病缠身,医生推断他最多只有半年时间,在他去世前,唯一想完成的心愿就是看我找到另一半,我接下来的提议或许有些唐突,你拒绝也没关系。”

  秦域的态度十分尊重。

  随即直截了当地开口:“请你和我假装谈半年的恋爱可以吗?你提出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景澄不太明白,“秦总,你明明有很多选择,为什么是我?”

  “你很独立,不黏人,我非常欣赏你这样的个性。”

  说白了,也就是不用担心假戏真做。

  景澄敛眸,没想到他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形象,曾经的他也很黏人的,后来是逼着自己独立坚强。

  秦域的提议,他还挺心动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谈真的恋爱还不如演戏,毕竟不动心就不会受伤害。

  如今的他把重心全放下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其他都不在考虑范围。

  “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景澄遇到机会就想抓住,“我想请你当老师检阅我的设计作品,指导我论文。”

  秦域失笑,“不愧是学霸啊。”

  “学到手都是自己的本事,社会这么卷,不努力就被人甩下了。”

  “嗯,言之有理。”秦域端起杯子,“那我们说定了。”

  “好,敬我未来的老师。”景澄与之相视一笑。-

  假扮男友比景澄想象中轻松多了,可能因为秦域年纪太大,多年来没找对象,好不容易带回家一个,他的家人对景澄都非常和颜悦色。

  特别是他的爷爷,对景澄格外喜爱。

  不过也是去到他家里后,景澄才知秦域是抱养来的孩子,他的家里全是纯正的中国人,只有他是混血长相。

  秦域说他是被遗弃的,没见过亲生父母,听过后,景澄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难怪他们的某些想法会很契合,原来是有相似的经历。

  开学后,景澄的作息时间就固定了,他每周六会和秦域去一趟他的爷爷家,秦域会亲自开车到校门口接他,每次景澄出来时,都能看见他站在车边等着。

  任何时候,秦域都表现出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虽然神色清冷淡漠,也不掩骨子里的教养。

  最先发现他们交往的人是沈逾正。

  他追了景澄两年,从开始就被他坚定不移拒绝了。

  景澄说他太花心,跟他这种人在一起没安全感,沈逾正为他改了习性,都不常去酒吧了,他还是没能改变成见。

  连续两周,沈逾正看到那个男人开着宾利来接景澄,便猜到他们的关系不简单了,他这人藏不住话,直接去问了景澄。

  景澄很坦然回答:“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交往,怎么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小男生,有什么话不敢说,如今的他敢当敢做。

  沈逾正没资格管,难怪景澄之前说他喜欢成熟的,还真找了这一款。

  当晚,沈逾正约了夏明泽喝酒,一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夏明泽就明白是因为谁了。

  “你说你一个情场浪子,怎么就认准景澄了?”

  “征服欲你懂不懂?我想不通他为什么看不上我。”沈逾正揉揉眉心,“不过以后彻底没戏了。”

  “怎么了?”

  “人家有新欢了,看起来挺成熟的,比他大十几岁。”

  “………”夏明泽沉默住了,“景澄是受刺激了,怎么找个比他大那么多的?”

  “同龄的靠不住呗,在谢钦言那儿受过伤害,现在选择性回避。”

  说到这儿,沈逾正不由觉得奇怪,“谢钦言不是都恢复正常了?怎么还不回国?”

  “没脸回来,他以前对景澄……”夏明泽喝口酒,“算了,不提也罢。”

  虽然嘴上这样说,夏明泽这边一得到情报还是告诉了谢钦言。

  “景澄交男朋友了。”他典型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爱拱火,“看起来比他大很多,年纪都能当他爸了。”

  以讹传讹就是这么来的。

  明明是沈逾正告诉他的,他却添油加醋,说得好像自己真见到了一样。

  谢钦言没出声音。

  心口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就像从高空掉落,摔得粉身碎骨,无数的玻璃碎片扎进了心中。

  望着窗外碧蓝的海,眼中一片哀伤。

  抬起手,谢钦言轻轻按着胸膛,明知道自己没资格,还是会嫉妒,那个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男人。

  “言哥,要是早知道自己能好起来,你一定不会把景澄推开吧?”

  夏明泽劝他,“所以,那时的你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你都是为他好,没必要愧疚,喜欢的话再把人给追回来呗。”

  听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谢钦言冷笑了声:“你拿景澄当什么了?”

  “我——”夏明泽感觉自己很无辜,“算了,你当我没说。”

  在这之后不久,唐秋云也知道景澄交了男朋友的事儿,是他主动坦白的。

  每次见面,唐姨都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有没有对象,景澄心想还不如直接告诉她,让她放心,也好过整天惦记着。

  唐秋云听说后,问景澄能不能带男朋友来家吃个饭,主要是担心他年纪小,识人不清,会吃亏。

  景澄问过秦域的意见,他并无意见,还说他都陪他去过他家,他也应该这样。

  见过秦域后,唐秋云倒是挺满意的,无论是外表还是工作能力,都是非常出众的,唯一不好的是他比景澄大十二岁,整整一轮。

  像这种有社会经验的男人,想骗一个小男生还是轻而易举的,唐秋云明白景澄的性格,一旦对谁用心就会奋不顾身,毫无保留。

  但她毕竟不是亲妈,也不便说什么。

  景澄能看出唐秋云的顾虑,为了让她放心,他主动表示,会以爱自己为优先。

  听见这话,唐秋云才放下心来。

  不管怎样,景澄能放下哥哥,从阴影里走出来就是再好不过了。-

  半年的合约期很快就要到了,景澄也跟着秦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报名参加了一项设计比赛,经由他指导,也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

  只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不能轻易结束了,秦域的爷爷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好,身体反而愈发康健。

  这当然是件好事情。

  秦域没提出结束,景澄也没有说,如果能让爷爷的身体因此而好起来,也算功德一件。

  不过,秦爷爷的身体好起来,谢家老爷子却突然被查出患了胰腺癌晚期。

  这是最痛苦的癌症,基本上发现的时候都无可挽回了。

  马上就要到春节,看来这个年又要过不安稳。

  唐秋云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给谢钦言打了电话,要求他回国。

  虽然他狠下心表明要一直待在国外,但亲爷爷的时日所剩无几,身为亲孙子当然应该回来看看。

  自从手术之后,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那几年带给他的阴影太深刻了,很难走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后,谢钦言答了一声“好”。

  唐秋云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景澄已经交了男朋友,她真没法做决定,毕竟那时闹得如此难堪,谢钦言的态度冷漠而决绝,彻底伤了景澄的心,再见面两人只会觉得尴尬。

  怕景澄突然见到谢钦言会不知所措,唐秋云主动告诉了他一声。

  “澄澄,你哥要回国探望爷爷,就这两天。”唐秋云说出口也很难为情,“我之前没告诉你,他的手术很成功,医生将压迫脑神经的血块清除后,也顺带将压迫视网膜神经的血块一并解决了,他已经能看见了。”

  景澄听完,反应平平,像是在听一个不相关的人,淡淡反问:“多久之前的事了?”

  “快两年了。”

  所以,他已经恢复如初两年了,不但没来找他,反而瞒着他,生怕他还没死心对吗?

  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景澄释然一笑,“能成功就是好事,唐姨您也不用为他担心了。”

  “是。”唐秋云观察着他的神情,试探性说:“当初是你哥哥对不起你,那时……”

  “唐姨,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景澄微微一笑,“如果我偶然和他碰面的话,还会好好相处的。”

  “那就好。”唐秋云点点头,停了几秒说:“我想给你哥办个欢迎仪式,到时你也回家吧……”

  景澄第二次打断了她的话,“唐姨,导师最近催得挺紧,我可能走不开。”

  平日里,景澄都很好说话,从未态度如此坚决。

  唐秋云知道,他一定不会来了。-

  谢钦言回国的那天,万里无云,沿途的柳树快要抽出新芽,距离他离开过去了五年。

  唐秋云在酒店为他办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儿子身体痊愈,本该庆贺一番,让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止住那些流言蜚语的声音,但因为他一直在国外没回家,只能推到今天来实现。

  旋转门外,站着位皮肤冷白,身材高瘦的男人。

  五年时间足以将少年历练得沉稳而程度。

  透明的玻璃门折射他的侧脸,因为角度问题,下颚线和喉结格外突出好看。

  谢钦言一走进大厅,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夏明泽和沈逾正对视一眼,他们激动地扑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了很久。

  “woc,更帅了啊。”

  对着他的肩膀捶了下,夏明泽忍住眼眶里涌出的热意,“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沈逾正无声打量着谢钦言,感觉他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同样是西装,穿在他身上,偏偏多了几分冽然不羁的气质,袖子卷到手臂上,线条感硬朗。

  整个人比从前更冷,眼神也更不屑一顾了。

  目光不着痕迹打量一番场内,不出意料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钦言压下心动翻涌的悸动,回神和他们聊天。

  认识的人都来恭贺了,唯独没有景澄。-

  尽管想忽略,景澄还是在刷朋友圈时,从夏明泽的动态里捕捉到了谢钦言的背影。

  他已经很平静了,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表面装作云淡风轻,一个人咬牙捱过那些难挨的夜晚。

  就算谢钦言对他有恩,也已经抵消了,他不再欠他什么。

  景澄没想刻意躲,但也实在不想面对谢钦言,因为一见到他,就会让他回忆起那段委屈受辱的时光。

  他那般决绝推开他,誓死不再和他联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给彼此留退路呢?

  秦域发现景澄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周末他照旧带他去爷爷家时,他明显不再像之前那样善于聊天,和他说什么,有几句都搭不上。

  “出什么事了?”秦域直接问。

  意识到自己的磁场受到干扰,景澄抱歉地笑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儿累。”

  他自认为和秦域的关系,还没到可以共享彼此私生活的地步,许多没必要的事情能不说就不说了。

  谁料,秦域将车调转,“那带你去散散心。”

  景澄一怔,感觉他这个行为好像越轨了。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保留着恰当的分寸感,顶着恋人的名号,像朋友那般相处。

  眼下,秦域这样做让景澄很难不怀疑,他在哄他开心。

  “你不是说小时候常来这边玩吗?”

  秦域载景澄到了老城的一条商业街,一条河把南北两边侧开,对岸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反差感尤为强烈。

  这里有本市开业年岁最长的动漫城,以前谢钦言常带他来。

  只是经过这里时无意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能记到现在。

  隔窗望了眼,景澄看淡一笑。

  “那时觉得好玩的东西,长大后就没意思了。”

  “没事,下去走走。”

  “嗯,我记得这边有家面馆开了挺长时间,美食还是老字号好吃。”

  两人下了车,沿着河畔往前走。

  今天风很大,景澄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冷得打个喷嚏。

  “还好我多穿了件外套。”

  秦域将西装脱去,披在景澄的肩上。

  景澄瘦,又比他矮了八公分,穿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他自己都很想笑。

  扭头看一眼秦域,没忍住一下笑出声。

  尽管,他也觉得挺莫名其妙。

  两人身后,谢钦言隔着前挡风玻璃,看着那个男人脱了外套给景澄,看到他对他笑,眼里嫉妒得像是要喷出火。

  曾经费尽心思想得到的人,幻想过无数次和他恋爱的场景,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在和别人上演。

  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得到了他所渴望的一切。

  心中的石头重重压下,让谢钦言几乎无法呼吸。

  五年来的想念,累积到一个顶点。就快要爆发。

  谢钦言早就看透了自己。

  只要他迈出回国这一步便无法收场,他控制不住自己对景澄的占有欲,如果不是愧疚感持续作祟,他早就去到他身边了。

  心底筑起的城池公然崩塌,谢钦言想不顾一切把人抢过来。

  疯狂的念头叫嚣着,他无法抑制本能。

  只因为从景澄的状态里,看见了曾经面对他时的模样,没给过第二个人。

  谢钦言不动声色跟上,汽车速度压到最慢。

  路过一个卖小鸟的摊,男人还拿出手机给景澄拍了照片,而景澄也非常配合地微笑。

  醋意直冲大脑,要将整个人泡发。

  他了解景澄,分寸感很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不可能接受穿别人衣服,也不会对谁笑得那么灿烂,更不会和那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

  在校门外等了三个小时,谢钦言自知没有脸见他,想着能远远看一眼也好,结果等到的是他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

  一路跟着他们来到这儿,曾经他们最常来玩的地方,处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谢钦言的眼睛能看见,心却盲了。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对景澄的喜欢,究竟是不是占有欲主导。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过往,街头街尾全是他们走过的印记。

  然而,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了,景澄的那份已经被他和别人的回忆取代了。

  他真的有男朋友了。

  他已经不喜欢他了。

  亲眼目睹远比听说来得更心痛。

  谢钦言全副武装好下车。

  景澄带那个男人去了他们爱吃的那家面馆,他们坐在窗户里面的位子,而他贴在窗上侧目望着里面,不知他们聊什么能聊得那样开心。

  像个觊觎别人幸福的小偷。

  谢钦言下颌线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纵然胸口已经烧成一把火,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在景澄和别的男生走近时,正大光明出现在他面前了。

  面馆里,景澄搅动着面条,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秦域,有话想问,又碍于情面不好开口。

  对于他的纠结,秦域全看在眼里。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结束关系?”

  “嗯,当时说好半年的,不过爷爷的身体能恢复成这样,我很开心。”

  秦域低头吃了口面。

  半晌后抬起来,“其实不该这么仓促的,但既然你提出来,我只好先说了。”

  放下筷子,他后背挺直,比较正式地看着景澄,“我和你相处得很愉快,虽然是在演戏,但有时我也会当真,把你看做是男朋友,每次出现恍惚的时候,我都很幸福。”

  景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需要再听接下来的话,一口回绝,“我对步入真正的恋爱关系比较抵触,谢谢你的赏识。”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景澄对人生持悲观态度,自然他的恋爱观也很消极,“我觉得分手很消耗人的精气神,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出乎意外的,秦域没有说教的态度,去质问他为什么认为他们一定会分手。

  他十分尊重地点头,“那可能是我没让你产生足够的信任。”

  遇事他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点景澄还挺欣赏。

  原本谈论起来十分尴尬的话题,就这么聊开了,凝聚在景澄心头的乌云也散开了。

  如果他想步入下一段恋爱,秦域一定能列入考虑范围。

  从面馆出去时,景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微怔数秒,他朝那个方向看去,只有步履匆匆的陌生人。

  “对了,下周六在洛城有场展览会,跟我去吗?”

  秦域的声音拉回景澄的思绪。

  他看似心不在焉点下头,“能增长见识当然要去。”

  两人沿来时的路上往回走,秦域的警觉性很深,总感觉身后有辆车在跟着他们,一回头看见了停靠在马路边白色的保时捷。

  隔窗,谢钦言的眼神似乎和他对上。

  那个男人目光犀利,眼里有股狠劲,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斯文。

  他们分明是同一类人。

  谢钦言的眼底闪过一抹戾气,踩下油门,眨眼间车驶到了他们身边。

  而那个男人本能地用一种保护的姿态将景澄揽了过去。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撕扯,隔着车窗,谢钦言看见景澄眼底的依赖,他没有任何抗拒。

  疯了!这些曾经都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