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俨然已经因为这件事而感觉到奇怪了。

  贝蒂想象过如果自己再一次见到约翰又或者是莱克特一家时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那大概是一种巨大的欣喜会将贝蒂淹没, 这种欣喜不会宛如让人窒息的浪潮一般不能够得到喘气。相反,它涌来虽然也是很迅速,却能够让人在这欣喜中不感受到无法承受的压力。她的心灵会颤抖,灵魂也是。这一份颤抖并不是因为遭受了什么苦难而造成, 而是巨大的喜悦在翻滚而导致。贝蒂能够让自己的脸上保持还算得上冷静的神情, 现在的情况下, 她好像必须要这样做。这已经是她很大程度上在压抑自己的狂喜了。

  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

  在这么多年里,贝蒂无时无刻不想着能够找到他们。果然,闪灵给予她的感觉是对的, 就她所认为的,他们其实还存活于世——这是贝蒂曾经还能够感知到事情。她不断地想要想办法去寻找,不断想要见到东尼, 又或者想要得到那一段消失的记忆。但是这些都是白费力气的。

  然而在这一刻, 多年挤压的颓丧被这巨大的欣喜敲碎。她当然会感觉到极致的高兴。

  但是——

  贝蒂并没有在约翰的身上看到相同的神色。

  于是,贝蒂内心里那宛若烈火燃烧的欣喜就这样被这湿润悲伤的眼睛时彻底浇灭了。

  约翰继续被这两个身材高大的警官押着往审讯室而去。贝蒂刚才的举动,似乎除了这位伤心欲绝的夫人在意以外,其他的人更在意的是怎么把这个该死的杀人犯送到法庭上。所以他们并没有将目光放在贝蒂的身上,而是将那仇恨的目光落在那离去的高大的背影上。

  贝蒂也是在这时, 感觉到自己手中的这个拳头被抽出去,这位夫人的攻击力道, 就直面面对了贝蒂。她那哭泣的声音颤抖着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对那个该死的家伙做些什么。我这样的攻击,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算得上什么呢?你见过我那两位可爱漂亮的小女儿的模样吗?你这种自认为的善良难道对我这位悲伤至极的母亲来说不是一种残忍吗?你又在我的心脏上攻击, 正像是那个可恶的杀人犯一样——你这个该死的——为什么要阻止我——”

  这位悲伤至极的母亲, 在极度的心痛之下, 将那种怨愤与仇恨宣泄在了贝蒂的身上。但实际上, 她的力道几乎全部都用在哭泣与诉说中, 她那攻击在贝蒂身上的拳头, 其实上根本没什么力道。贝蒂没有感觉到疼痛。

  艾菲·雷娜塔先抚慰了这位夫人的心绪,又说了一些动听的话,这位女士才放弃对贝蒂的宣泄。

  她倒在自己丈夫的怀里,贝蒂的眼睛面对的是她丈夫那一双也是悲伤可怜的眼睛,他说:“请原谅。你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虽然你可能不太了解这件事。但是你如果知道这件事,你就会知道我们的举动其实是可以原谅的了。”

  贝蒂看见一个站在他们身后的小男孩。这位小男孩深沉的目光凝视着贝蒂。贝蒂在这个小男孩的眼睛里看见深沉的仇恨。

  这个男孩看起来确实比一般的男孩过分成熟,他整个人都显得沉寂。如果不是他来到贝蒂的跟前,贝蒂近乎都没有发现这个男孩的身影。于是贝蒂猜测,这个男孩可能是那两个被残害的小女孩的哥哥。

  确实也如贝蒂所猜测的一样。这是艾菲和贝蒂说的:“那个小男孩是两个小女孩的哥哥。在寻找失踪的两位妹妹时,他显得十分的沉着冷静,他跟随在他父亲的身边带着猎/枪。如果你见到那种场面,你也会为这个男孩稳定的心理而感觉到惊叹。”

  她这样说着,带领着贝蒂穿过走廊。贝蒂在穿越过走廊的这个瞬间,看见约翰被彻底带入到审讯室里,还有不少的警官也跟随进去。贝蒂的目光忍不住就停留在那门扉上。

  艾菲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贝蒂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她对贝蒂说:“如果你想了解一下的话。你可以在玻璃窗户那里看一眼。”这是艾菲对贝蒂说的。

  然而显然的,虽然贝蒂无法听清他们谈话的声音,但是贝蒂还是希望能看一眼。贝蒂就站立在那窗户面前。这一扇窗户应该是单面的,因为就算是贝蒂站立在这里,里面的人都没有任何的举动,就连是在这个角度面对着贝蒂的约翰,也并未将视线放到过贝蒂的身上。

  约翰的高大的身躯拥挤在里面的椅子里显得局促。那亮白的灯光照射在约翰的面孔上,这样的灯光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人脸上的所有表情。但是在这位“罪犯”的脸上,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少了。他整个眼睛是垂着的,他全程没有什么话语在说,即使警官们在询问他,他也基本没有什么话说。他的双手也安静地交握在自己的身前。、

  贝蒂感觉到心底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

  约翰,你怎么了?

  她在心里这样想着。

  她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触摸在这冰凉的玻璃窗上。她的手掌放置在上面,似乎也轻轻覆盖在里面约翰这一双交握的、深色的手掌上。这一种触摸是包含着一种轻柔的感情,这种感情是纯粹的、是毫无杂质的,并不会有任何的其他东西。贝蒂看见约翰抬起头来,他柔软的眼睛凝望着自己。

  他看到自己了。

  贝蒂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稍微凝滞了一下。

  现在的贝蒂已经不能够拥有那么强大的闪灵去窃听别人的语言,但是她可以根据一些简单的唇语来判断一个人在说些什么。正如现在,她虽然不能够听到那些警官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看见约翰说的这一句是:我来不及。

  在这突然的话语之后,所有的警官也在短暂的时间内停顿下自己的话语。他们跟随着约翰的视线看到了贝蒂。

  贝蒂并未将自己的目光落在那一些转头过来凝望自己的警官们,她依旧在凝望着约翰。她看见约翰张开了嘴巴,似乎在这个瞬间,贝蒂能够看见约翰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约翰的脸部肌肉在轻轻抽动,似乎是一种难以压抑的情绪使得他的脸部肌肉轻轻抽动,他湿润而又可怜的眼睛终于找到了一个焦距点。这个焦距点就是贝蒂所在的位置。贝蒂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贝蒂看到约翰在说:我想和她谈谈。

  他说:单独谈谈。

  贝蒂成功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了所有警官们的注意。在迎着这些警官的视线,贝蒂面对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显然,他们也因为约翰这突然的话语而感觉到疑惑,甚至他们得知了贝蒂的来历,也没有从贝蒂的资料中找的和约翰有过联系的经历。然而,约翰确实是这样说的——面对警察的询问,他始终在说的一句话是:我来不及。只有在贝蒂出现的这一天,他们才得到约翰的另外一句话——我想和她谈谈。

  约翰不希望有人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也不希望有人监听与监视。这是约翰能够表达出来的东西。

  虽然他们对贝蒂抱有怀疑的态度,但也只有贝蒂确实能够让他说出另外的话语了。即使很多警官们不太愿意,也不得不让贝蒂进入到里面去。并且,他们专门嘱咐了贝蒂要询问他什么问题,又告诉贝蒂必须要让他说出一些答案。

  贝蒂有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入那一间审讯室时,贝蒂看见约翰坐在那里,他的眼睛依旧在静悄悄地凝望着自己。

  她身后的门被关上了。他们谈话的声音也会被隔绝在外。

  外面肯定围绕着很多的警察,贝蒂不在乎他们是否有人也会唇语。她坐在约翰对面的椅子上,她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显得平淡,就像汉尼拔在面对各种事情时那样都极为平淡冷静的模样。贝蒂和他说:“约翰,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是吗?”

  他说:“是。”

  他的手指局促地交握在一起,甚至在这局促中他的拇指也不断地摩挲着手指的指节。贝蒂在这时确实能够察觉到他异常的紧张。贝蒂不太知道这种紧张是怎么来的,因为就贝蒂而言,她根本就不会伤害约翰,甚至也很乐意去倾听约翰的话语。贝蒂看见约翰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摩挲手指关节的这个举动慢慢停止了。贝蒂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你没有给我们回信和电话。”

  “什么?”

  他这突然的话语倒是让贝蒂感觉到诧异。

  贝蒂本来以为他告诉自己的是关于这起案件的真相,但是实际上,这一声带着稍微委屈与难过的声音传递过来——是的,在这样的声音中,贝蒂所能够感受到的情绪就是难过与委屈。这让贝蒂感觉到无措,她说:“我不知道什么信件或者电话。约翰。我想我们可以重新谈谈。”在贝蒂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意识到约翰说的是什么——信件与电话?贝蒂说:“约翰,你是在报纸上看见我了吗?”

  他说:“是的。”

  贝蒂实在没有想到,关于汉尼拔的案件原来已经传播得这么广泛了——但是这样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看到不是吗?在贝蒂这样的猜测里,约翰确认了贝蒂的想法,他和贝蒂说:“你们长大了。我们需要确认是不是你们。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弄到地址和电话。我们的信件与电话不再有回复。”

  贝蒂想起那塞满信箱的骚扰信件和近乎要打爆电话的骚扰电话,贝蒂在这时感觉到很抱歉:“我很抱歉,约翰。我那时遭遇到了很多事情。”

  怪不得那个时候贝蒂的闪灵给予了贝蒂去查看信件的信号,但是因为那所拆的第一封信件实在太过糟糕,贝蒂就没有太多的心思在去看其他的了。当然,还有那一大堆骚扰电话。

  如果她能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以早一点就找寻,那么她肯定是无论如何也要赶紧去找到的——可是就这么奇怪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贝蒂错过了那一次与他们联系的机会,但是此刻她却又坐在了约翰的对面。贝蒂还要打算再说点什么,可是比起贝蒂要说的,约翰就已经先告诉了贝蒂一个地址。

  仅仅是一个地址,贝蒂就知道约翰想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

  然而在此之后的,约翰就已经不再说了。

  这一刻,贝蒂凝望着约翰这沉寂忧伤的眼睛。贝蒂从椅子上站起来。

  其实他们这样的谈话并不是很长,甚至还没有让外面的警察们回过神来,贝蒂就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了。他们显然是急切的,想要在贝蒂的身上寻找到一些答案。面对一双双凝望自己的眼睛,贝蒂的脸上是一种严肃的神色,然后贝蒂在众人的目光下说:“他说人不是他杀的。”

  “那不可能。”有一个人立即就说道:“是不是这个该死的罪犯在你的面前狡辩?像这种家伙就是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你相信他吗?”

  贝蒂打断了他的话语,贝蒂说:“我相信。”

  而且,这句话根本不是约翰说的。

  贝蒂面对这些人,在自己的脸上展露出一个极为无辜极其无害的笑容。然而她的内心当中在想什么,依旧只有她自己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