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能够发现的一件事就是——她中招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彻彻底底地中了汉尼拔·莱克特的招。

  当然,在完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贝蒂的心情就变得比较糟糕。她确实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是汉尼拔的诡计。从进入那座城堡开始,不, 应该这样说, 是他在听闻了丹尼斯·埃拉这个名字之后他的内心中就存有着这一个想法——把该死的接近者赶开。让情窦未开的女孩彻底明白她已经处于一个无法逃脱、无法躲避的境况。

  然后确实如此, 她在他围起来的牢笼中迷失了。

  他真是一条狡猾至极的蛇,他什么也不用说,就让她懵懂地撞入他的怀抱里, 甚至当时他刻意亲吻她的手腕就是让她想起那深烙在心脏里的场景——他好像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了。他知道她所喜爱的任何一切是什么,然后他以此来引诱她——

  “混蛋,混蛋。”

  在庭院里剪去树篱那些张牙舞爪的枝叶的贝蒂越想越觉得生气。

  于是她手中的剪刀就更加“咔嚓咔嚓”作响。可怜的树篱被她残忍地摧残, 她蹲在这个矮小的树篱面前开絮絮叨叨:“什么意思就直说, 混蛋。让我自己凑过去吗?明明是你先这样的。混蛋。你这是在戏耍我还是真心实意?混蛋,不要让我自己猜测。混蛋,这显得我像个傻瓜知道吗?你亲口说一句:‘嘿,贝蒂,嗯, 我可能喜欢你。噢,是的, 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才吻你。’这样的话就足够了不是吗?我可以认真考虑的。我说真的。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亲完了也什么都不说?嗯?为什么?你还笑得很愉快的样子?是觉得戏弄我很有意思吗?混蛋, 混蛋, 混蛋, 我只是...”

  “贝蒂小姐?”

  要不是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贝蒂停止了自己的絮叨和对树篱的摧残, 可能在不久之后, 这棵矮树篱很有可能会变得光秃秃的。贝蒂抬起头看见站在外面的园丁先生, 他说:“贝蒂小姐,这棵树篱这样修剪就足够了。”

  贝蒂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在自己眼前的树篱这副“惨样”。

  贝蒂说:“我很抱歉,杰里,我想我应该没有把它剪坏。我刚才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园丁杰里说:“当然没有,我可以再修饰一下。如果小姐再继续修剪下去,我可能无法‘挽救’它。”

  听到园丁这样的话,贝蒂也没有继续站在这里对这一棵矮小的树篱进行修剪摧残。贝蒂找到了一棵比较大的树篱,这可以让贝蒂再多修剪一会。这会让贝蒂的心情也变得好一点。

  想想这两天那乱糟糟的事情吧。

  贝蒂郁闷地想着。

  根据艾比和贝蒂说的:“我简直惊呆了,你不是说那个家伙不是你的恋人吗?”

  当然,艾比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贝蒂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在和艾比进行这一次谈话之前,贝蒂还和汉尼拔又亲吻了一次。就是在那草坪上的又一次。她意识到,他们的两次亲吻都是自己主动的。贝蒂只能和艾比说:“好吧,我想我大概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艾比这一次穿的是一条热辣的短裙,这能够露出她这两条细长的、美丽的腿,在刚才走来的路上,艾比绝对受到过很多男生的瞩目。

  她能够看出贝蒂的心情沮丧,她揽着贝蒂的肩膀说:“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不是吗?可以这么说,一种优雅绅士的男性,这一直以来都很受女性的欢迎。说实话,我听说,如果他的身边没有恋人的话,其实有很多女性要对他下手啦。听说他的姓氏是莱克特?这好像也是一个贵族。你明白吗?”

  贝蒂说:“我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

  “当然,因为你看起来不是喜欢八卦的女孩。事实也是如此,你确实知道的八卦很少。所以你知道你被丹尼斯·埃拉看上了吗?”

  “大概是知道的。”

  这会儿是艾比显得有些吃惊了:“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并不是傻瓜,艾比。”贝蒂是这样说的:“只是我对这个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虽然照你说的,他也很受欢迎。还有你所说的花花公子?反正我不太喜欢,你知道的。”

  艾比忽然停顿下脚步来,她棕褐色的眼睛瞪圆了,她更加诧异地看着贝蒂,她甚至用双手捧起贝蒂的脸颊,将贝蒂的脸颊上的两团软肉可爱地鼓起来。她说:“亲爱的,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

  贝蒂的脸被她这样捧着,让她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她说:“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艾比。”

  “那你之前一直在干些什么亲爱的?!”

  “从我十三岁来到巴黎之后,我近乎每一天都在学习,我的脑袋是有点笨的,艾比。”

  她沉默地盯着贝蒂,她说:“好吧,贝蒂。现在你需要知道的是,你那位男士光明正大地给丹尼斯·埃拉下了挑战,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丹尼斯邀请你去参加舞会,他还问你是否有舞伴,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他想泡你。然后,你的那位男士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激烈地吻你,你可能不知道,当时丹尼斯的脸色不太好。”

  而贝蒂所关注的只是:“你当时在舞会?我怎么没看见你?”她将艾比捧着她脸颊的手拿下来,这会让贝蒂容易说话一点。

  “这不是重点!你知道吗?好吧,你不知道。当时莱克特吻你的时候,他将你揽在怀里,他的眼神是直直看着丹尼斯的!那眼神,简直是在警告丹尼斯——”

  [稍微靠近城堡入口的位置光线不会怎么明亮。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也就是被埃尔西女士所认为的舞伴,在她的轻吻之后猛然地按住她的后颈让她抬头去承受他的吻。他将吻落下的时刻,他亲吻着怀里的女孩,但在昏暗视线里显得阴郁黑暗的目光却直直盯着对面那个端着酒杯的年轻男性。

  他的眼神冰冷而又阴暗,像是在自己洞穴口徘徊的野兽,似乎在禁止任何东西靠近他的巢穴去接近他所藏匿的珍宝,他也是在这样的眼神下,明晃晃地警告丹尼斯·埃拉。

  丹尼斯当然会接收到汉尼拔这样眼神的警示。他的脸色不太好,毕竟确实所有人都在看见了他这不顺利的一次邀请。这让他会很没面子。

  汉尼拔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愉悦而又恶劣的笑容。他怀里的女孩在尝试着逃离,那么,他彻底垂下眼睫,得意地、完全地沉浸在这次亲吻当中。直至两个拥抱在一起亲吻的人近乎藏匿在那垂下的纱幔中,即使如此,那笼罩两个人的纱幔在因为他们未知的动作拂动。那深色纱幔的拂动,似乎更加让任何人都有着无限的遐想。]

  于是,贝蒂忽然知道了,这一切是汉尼拔的诡计。

  现在,贝蒂凝视着这棵被她修剪得还算可以的树篱。很好,她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没有让这棵树篱太难看。

  实际上,贝蒂忽然的生气只不过是因为初尝爱情之后猛烈涌上来的羞赧。还有被极致掌控的不爽。她简直被汉尼拔捏在掌心,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看透了。他不会刻意戳穿,但是他在享受欣赏她挣扎又禁不住沉陷的姿态——比如她上一秒还在说服自己不能够和他之间存在爱情,下一秒她就吻在了汉尼拔的嘴唇上。

  是因为汉尼拔故意露出那种柔和的表情来引诱她。她决定——不能一直被他引诱——除非他真正地和她说——

  “你好?”

  贝蒂从声音传来的地方转头看过去,她看见一位没怎么见过的中年男性。他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好像想用这样的笑容来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他在庭院围栏的另外一边,两个人只能够透过这爬满了藤蔓的围栏说话,贝蒂说:“你好。”

  “请问这里是汉尼拔·莱克特先生的居所吗?”

  “是的。”

  “请问汉尼拔·莱克特先生此刻在其中吗?”

  “并不。他还没有下课,不过看时间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但是我着急离去,小姐。”

  “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他想要贩卖给我一些画,他说他最近没有时间送去,我可以亲自来取。如果他不在,可以拜托一位姓埃尔西的小姐取一下。包裹好的画作外面写着我的名字,叫做埃利奥特·丹。”

  汉尼拔确实在这段时间内卖画,他的画工高超,无论是西方的画还是东方的画他都能够画。在巴黎,日本画比较受欢迎,圣父街和雅各布街的小画廊都有卖。画廊的主人经常会让汉尼拔包裹起来后送过去,以免被发现是这样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画的。现在汉尼拔确实一直忙于待在学校里画老师布置的各种动物的解剖素描,所以他并没有时间送过去。那么有人来取并不会让贝蒂觉得奇怪。

  罗伯特在这栋建筑里特意给汉尼拔隔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室。贝蒂自从来到巴黎之后几乎没有怎么踏足过他的画室。贝蒂沿着楼梯走上去,将画室的门轻轻推开,这里面光线不错,这可以让汉尼拔一个比较好的绘画环境。

  这里面的器具摆放得很整齐,很多画被整齐地立在墙边。大多都是一些风景画,或者一些比较色彩森冷的画面。立在窗口的画架上盖着灰色的布,将那幅画作彻底遮盖了。这里面还有几幅也是被盖住的画作。

  贝蒂对这些不是很好奇。只是在寻找写着“埃利奥特·丹”的包装盒。日本画并不大,便于装饰保存,所以包装盒也不会很大。

  贝蒂刚找到这个盒子,拿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将它身后的立着的画作碰倒。贝蒂打算把那倒下去的画作扶起来,却注意到盖在上面的布也掀开了不少——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指——也无法让自己的眼睛从上面移开——她看见一个女人细腻白皙的肌肤,在大片的颜色当中格外醒目。这绝对是一个女人的肌肤,因为她也看到了这个女人光裸的后背的——她觉得眼熟,绝对是的,她的手指在稍微地颤抖——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件事,她的手指钻入深色的遮盖布中,她想掀开确认她的猜想。

  一只带着热意的手攥住她悄悄想要窥探这辛秘的手指,他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指收拢在掌心当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暗色的眼睛凝视着她,他说:“贝蒂,你对此很好奇吗?但是——”他用一种极为可惜的语气直接证明了她的猜想:“我并不了解你的身体,你知道的。我也是上次才知道你的胸脯上有一颗痣。那是一颗完美的痣,在让我了解到这件事之后,我认为所有的画作都应该销毁,毕竟那不是你。”

  汉尼拔的手指缓慢地扣入到她的指缝中,他牵引着她的好奇心,将那被掩盖的、一直都无人可知的、滚烫炽热的欲念所绘成的画面展露在她的眼前。

  画布上还存在的突起颗粒,颜料干涸后堆积的沟壑,汉尼拔指尖的温热,全部出现在她的指腹摩挲下。她的手指被牵引着,从画上这个裸露后背的女性的后腰处抚摸而上。他的指尖也缓缓地抚摸着这个画中女性的后背。

  汉尼拔的声音在她的身后,他用一种平淡的,好像仅仅是评价自己画作的语气说:“不太真实不是吗?因为这只是我从回忆中描摹出来的。”

  汉尼拔和她的指尖所摩挲而上的明明是画上的“贝蒂”的脊背,但是她却感受到了她自己的肌肤上似乎真的有被抚摸过的痕迹,那变得滚烫炽热,近乎无法忽视。

  汉尼拔仍旧用很平静的语调说:“我不知道你的身上还有什么痕迹,或许在这里也会有一颗痣。”他拉着她的手指覆盖在画上肩胛骨的位置,“又或许其实这里的光影不太够,你的躯体应该比这更细腻更美丽一点。”

  汉尼拔将手指收拢起来,他彻底握住了贝蒂颤抖的指尖。“贝蒂,你在发抖。”汉尼拔说:“你看起来很镇静,但是你却抖得像只小鸟一样。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肆意画你。我应该在来的时候给你带来鲜花。我将你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