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抵达——川崎市。

  羂索和漏瑚一前一后地走出列车门。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羂索问道。

  漏瑚说:“先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感应到花御和真人的咒力波动。真人有没有跟你提过,他大概会去什么地方?”

  羂索:“盘星教里那个吃人的小鬼?”

  漏瑚:“好,就从他开始。”

  一人一咒灵并肩往车站外走去。

  身着工作制服的男人带着礼貌的笑容,双手垂在两侧,站在出入口的闸门旁边。

  羂索从他身旁经过时,两人无意间对视了一眼。

  羂索的脚步顿了顿。

  工作人员眨了眨眼,扬唇笑道:“客人慢行,请注意脚下的台阶。”

  漏瑚问:“夏油,你在看什么?”

  工作人员也问:“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羂索沉吟了一秒,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似乎有哪里不对。

  稍微试探一下好了。

  羂索向前走了几步,随手点开手机里的一张地图,微笑着问:“我想去这里,请问应该怎么走?”

  男人低头看向他的手机屏幕:“好的,我看看……”

  话音尚未落下,一只蛤蟆模样的咒灵凭空出现,趴在了男人的头上。

  蛤蟆倒着爬了几步,探出头来。它离男人的面颊极近,几乎就要直接贴上去。它的肚子一鼓一鼓的,男人几乎能闻到咒灵粘液的腥臭气味。

  但男人一动未动,无视挡了大半视野的咒灵,淡定自若地盲指地图,说了一长串路线。

  “……距离有点远。如果您嫌麻烦,可以直接在车站门口打车,这样比较方便。”

  男人微笑道。

  羂索其实很熟悉路线,压根不用问。

  羂索故意派咒灵去吓他和遮挡他的视线,男人都恍若无觉,就连移动手指时,眼珠都会跟着手指移动,回答得中规中矩,就像是看着地图说的一样。

  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大概是错觉吧。

  羂索收起了手机,顺手将蛤蟆咒灵也收了回来。

  “多谢。”羂索微笑道:“那我还是打车吧。”

  “您慢走。”

  “嗯。”

  男人目送羂索带着一只特级咒灵逐渐远去,等确保他们无法杀个回马枪后,立刻回头,用眼神示意不远处伪装成路人的同僚。

  同僚一边火速汇报,一边同情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男人蹲在角落,崩溃道:“一点都不好……呕——还好我喜欢闲着没事就背地图,要不然呜呜、呜呕——”

  同僚正在打电话:“……对,教主,是他在哭……啊?没事没事,您放心,人没受伤,就是心灵可能受到点创伤……嗯,吐完就好了。”

  男人一把抢过同僚搭在臂弯的道具外套,狂擦头发的粘液。

  同僚惊恐:“我靠我的外套——啊啊对不起教主,我不该在您面前爆粗——”

  蹲在角落里的男人压着嗓音,撕心裂肺地说:“告诉教主,我是自愿为教牺牲的!呕——!!”

  同僚:“……”

  瞧你这点出息。

  电话那头的久野弥生:“……”

  羂索到底对我的下属做了什么??

  弥生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

  同僚拍了拍男人的肩,说:“教主感念你的牺牲,会给你精神补偿和三倍加班费的。”

  ——被蛤蟆趴一下头就有丰厚的奖金吗!

  男人激动道:“我要为教主生、为教主死、为教主哐哐砸大墙!从今日起,我就是教主最忠诚的粉头!”

  同僚:“……”

  他冷漠无情道:“你先把我的西装外套赔了再说吧!”

  **

  不知为何,今日人流量明明没有很大,可就是没有几辆出租车。

  偶尔有一辆停靠,羂索还没来得及上前,就有人以一副非常着急的样子,百米冲刺地跑上前,抢了他和漏瑚的出租车。

  一来二去,羂索有些不耐烦,眼神都冷了下来。

  这时,他们的面前停下一辆出租车,司机探头,熟练问道:“客人,您要去哪儿啊?要不要坐我的车。”

  远处有“路人”故作惊喜道:“哎呀!是空车,正好赶时间……”

  ——还来?!

  眼看又要被抢,羂索来不及多思,利落地带着漏瑚坐了进去。

  司机问他目的地。

  羂索随口报了盘星教的教会地址。

  “直接去盘星教么?”漏瑚皱着眉头,“就这么去大本营,太莽撞了。”

  羂索低声解释:“当然不是,我们在教堂附近下车就好。真人说过,他遇见那个吃人小鬼的地点就在教会附近。”

  “如果有……残秽,附近一定会有痕迹,顺着找过去就是了。”

  羂索正说着话,抬眼却瞥见司机似乎正从后视镜里偷窥着他们。

  羂索的神经再度绷紧。

  “你在看什么?”他冷冷地问。

  司机先生抖着嗓子,偷眼望过来:“这位客人,请问……您、您是在谁说话啊?”

  羂索一怔,对哦,普通人看不见漏瑚。

  他习惯了不把普通人当回事,有几次和漏瑚他们去餐厅吃饭,还特意多点了几杯水放在那里。似乎是在尊重咒灵的存在,可点餐时却让咒灵喝白水,自己用正餐——权当算是薛定谔的尊重。

  恰好要经过某个路口,左行是去教堂的近路,前行则要绕一个大弯才能绕回来。

  司机仿佛被羂索吓到了,脸色苍白,不小心一脚油门加速,忘记了转弯这回事,直行通过了路口。

  羂索的眉头紧锁:“你走错路了!”

  司机:“啊?啊!对不起,十分抱歉!!都是我不好,虽然客人在后排自言自语的模样是有点吓人,但我是专业的司机,怎么能因此害怕到忘记转弯呢?”

  羂索:“……”

  漏瑚:“……”

  司机整个人似乎快哭了:“尊敬的客人,请您原谅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您杀了我是要进医院的呀!”

  羂索:“?”

  漏瑚:“?”

  漏瑚疑惑道:“现在的人类社会律法变了么?我之前听真人说,杀人是被那什么警察抓走的,医院又是什么东西。”

  羂索问:“为什么杀了你,我就要进医院。”

  司机在心里回答道:因为精神病人会被发配精神病院。

  嘴上却说:“是这样的,客人,因为我一慌张的话,可能会一不小心把车开进河里。这样我们都要去医院抢救。”

  原来如此。

  羂索懂了,有些人类的确心理素质很差。

  羂索假笑道:“司机先生,胡思乱想什么呢,刚刚我是在和朋友用耳机打电话。你好好开车!”

  司机:“是、是……”

  三分钟后。

  羂索冷声问:“你为什么又绕了个路?”

  司机装傻:“哪有啊,先生,这条路更近哦。”

  羂索:“……”

  羂索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想故意绕远路,收高价车费?!”

  司机:“…………”

  司机立刻大哭:“这都被您发现了!对不起,您原谅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大……”

  演技非常逼真,一看就是得了他们教主的真传。

  羂索和漏瑚非常无语。

  羂索越来越不耐烦,冥冥之中,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上这辆车。

  司机哭得越来越凄厉,手抖如糠筛,“几乎”握不住方向盘,连车子都控制不住地走起了S线。

  偏偏车速一点都不受影响,甚至比之前更快了。要不是这条道上没车,铁定会撞车。

  羂索的本体是一个大脑,要靠一个脑子驱动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大脑的各项感官和反应速度都比其他人快无数倍。

  简而言之,他容易晕车。

  羂索紧紧抓着后座顶上的车把手,头晕目眩,想张口让司机停下,说出口的却是:“呕——”

  司机:“……”

  我的车!!

  漏瑚:“……”

  你别过来啊!!

  羂索缓过来了,气急败坏道:“……给我停车!!!”

  司机一声不吭,突然狠狠地踩下刹车。

  羂索的身体猛地前倾,差点又吐出来。

  司机握着方向盘,无奈而气愤地说:“客人,你怎么能吐我车上呢?这里离你的目的地也不远,你直接走过去吧!至于车费——”

  羂索:“你还敢要车费?”

  司机:“…………”

  司机悲痛地想,没办法了,教主,记得报销我的洗车费。

  他拼命催促羂索下车,而后一溜烟地把车开走了。

  羂索和漏瑚被车尾气喷了一脸。

  “……”

  羂索脸色苍白,眼神阴沉,抬手就要放出咒灵:“我要杀——”

  漏瑚惊喜地打断了他:“是花御的咒力波动!”

  羂索:“……嗯?”

  被这么一打断,出租车司机早就跑没影了。要追也不是不行,就是麻烦得很。

  算了,饶他一命。

  羂索的本体还有些晕眩,问漏瑚:“咒力波动在哪个方向?”

  漏瑚指了指面前的一栋废弃大楼。

  羂索:“?他们跑这里来干什么?”

  漏瑚猜测:“会不会是躲在这里面养伤?”

  羂索:“不可能吧。”

  漏瑚很无所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漏瑚毫不畏惧,大步流星地向前迈步!

  羂索拦都拦不住,跑快几步,一阵酸胀从躯体的胃部上涌。

  他猛地弯腰张口。

  漏瑚回头,啧了一声。

  “你好菜啊。”漏瑚不屑地说,“到底要吐到什么时候,我是咒灵我都不晕车。”

  羂索的拳头都硬了。

  他用纸巾擦了擦嘴唇,随手丢在地上,面无表情道:“已经没事了。”

  漏瑚:“那最好。”

  正常来说,羂索是不会直接进去大楼内部的,他会先派咒灵探探路。无奈本体在三重打击——眩晕和漏瑚的语言攻击——之下,已经失去了部分理智。

  他们一起踏进了大楼。

  漏瑚谨慎道:“地上是真人留下的咒灵残秽。有点虚弱……果然是受伤了,躲在这里养伤吧?”

  羂索眉头紧锁,嗯了一声,心里却空落落的,隐隐约约有一种踩在悬崖边缘的危机感,只是并不明显。

  两人逐渐深入。

  漏瑚出声喊道:“真人?花御?”

  深处遥遥传来真人的回应:“谁喊我?漏瑚,是你么?”

  漏瑚惊喜:“是啊!你和花御到底怎么回事?”

  真人:“一言难尽……我差点死掉,花御为了照顾我就一直没回去。”

  正说着话,蓝发咒灵伫立在昏暗的光线下,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

  “噢,夏油,你也来了啊。”

  “漏瑚,快过来。”

  漏瑚应了一声,脚步又加快几分。

  羂索一把抓住他,“不对!别去!”

  漏瑚:“?”

  漏瑚对真人是不会有丝毫怀疑的,但羂索却不一样。

  羂索警惕地问:“你不是受伤了吗?还有,花御呢?”

  真人:“花御刚启程返回东京,大概是跟你们错过了吧。”他拿出一个开了花的多肉盆栽,“走之前,他把这个留给了我噢。”

  羂索紧紧拧眉,突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漏瑚惊愕地扭头看他,问:“夏油,你去哪?”

  羂索:“这是诱骗你我深入此处的陷阱!”

  话音刚落,头顶猛地落下一块巨石,将羂索逃跑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羂索&漏瑚:?!

  头顶传来悠悠一声。

  “Hi~两位下午好。”

  羂索:!!

  漏瑚:!!

  羂索猛地握紧了拳,眸中满是惊骇。

  为什么五条悟会出现在这里?

  他转念一想,立刻猜到了。

  一定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出卖了他。

  她们不想要夏油杰的身体得到自由吗?五条悟是杀了夏油杰的人,她们难道不恨??怎么敢背叛、又怎么会跟五条悟合作!

  羂索想不明白。

  于此同时,漏瑚不敢置信地回眸:“真人!你竟然背叛——”

  真人脸上伪装的笑意收起,恭恭敬敬地侧身让开道路。他温顺道:“教主,我的任务完成了。”

  “哒、哒……”

  “做得很好,真人。”

  金发牧师缓步从阴影中行走出来,落在他肩膀上的光线由昏暗逐渐明亮。他踏过光与暗的交接,直至那张俊冷的面容彻底显露在羂索和漏瑚的面前。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留着斜长刘海、穿着黑西装的黑发少年。

  在他们身后,数十位同样身穿黑西装的咒术师,静静伫立着。

  羂索的面色越发难看。

  久野弥生笑吟吟道:“初次见面,我是相原晴辉。”

  “夏油先生,你怎么不敢抬头呢?你的朋友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头顶再次传来某人的追问。

  “就是啊,杰。死而复生,都不抬头看我一眼么?真绝情啊。”

  羂索:“……”

  弥生慢悠悠地说:“恕我失礼,这恐怕根本就不是夏油先生吧?大概是某个厚着脸皮、占据了他身体的孤魂野鬼。”

  五条悟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啊!”

  他惋惜地说:“唉,当孤魂野鬼有什么不好的呢,总好过在我手里魂飞魄散吧。”

  羂索:“…………”

  羂索稳住心态,镇定地抬头,当场瞳孔地震。

  在高墙之上,数十位身着高专制服的咒术师,或站或坐,呈半圆形将他和漏瑚包围在内。

  而高专阵营咒术师的领头人物——五条悟,正半蹲在一截长长的裸露的钢筋之上。

  他的眼罩早已取下,一双澄澈清透的苍天之瞳似能看破一切迷障。

  五条悟仍旧挂着轻佻的笑,眸中却不含丝毫笑意,唯有彻骨冰寒。

  他勾了勾唇,问道:“喂,你这家伙啊——”

  “想好怎么下地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