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武装侦探社。

  长长的回忆,放在现实中不过短短几分钟。

  七濑里绪的呼吸略微急促。

  他的手一抖,刚整理好的文件资料顿时如雪花一般飘飘扬扬地落了一地。

  白发青年机械地注视着虚空,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忘记了该抓紧收拾散落的纸张。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恸。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来其他人的注目。

  中岛敦和织田作之助离得近,见状立刻起身,快步上前帮他捡文件。

  其他人也陆续反应过来,连忙过来帮忙。七濑里绪总算回过神,沉默地跟着捡,低声向大家道谢。

  满地的纸张很快就被收拾好了,只是顺序被打乱了,又要重新整理。

  看似只是新人没拿稳文件的小插曲。

  太宰治捡起地板上的最后一张纸,递给七濑里绪。

  “谢谢。”

  七濑里绪抬手欲接,太宰治却唰地收回那张纸,把纸当成一张小扇子,往着白发青年的方向扇了扇风。

  七濑里绪一怔:“……太宰先生?”

  太宰治懒洋洋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一句简单的问话,却让白发青年沉默下来。

  “……想起了一些和弥生的往事,没什么的。”

  七濑里绪垂着眼睫,轻声道:“都过去了。”

  白发青年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仿若自言自语地鼓励自己。

  “一切都会变好的。”

  侦探社的众人竖起的耳朵捕捉到这几句话,神情顿时十分微妙。

  太宰治欲言又止,最后体贴地什么都没有问。

  他飞快把文件往青年手里一塞,转身就扑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脸朝下,安详地躺尸。

  七濑里绪沐浴在社员们怜爱的目光中,表情迷茫。

  ——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东京,米花町。

  久野弥生抬手摸了一把面颊,触手一片湿润冰凉。

  他胡乱扯了几张纸巾,把眼泪擦干净。又跑进浴室,用温热的水打湿毛巾,将脸埋在热毛巾里。

  再抬起脸来的时候,他又是那个朝气蓬勃、勇敢无畏的久野弥生。

  残留的幻痛依旧持续着。

  弥生揉了揉后脑勺,嘟囔道:“还挺痛。不管多少次,都习惯不了啊……”

  好在,这一切都会有结束的一天。

  久野弥生对着镜中的自己扬起唇角,眸中笑意清浅。

  “……会变好的。”

  他对自己承诺道。

  久野弥生的身边悬浮着系统光屏,上面是滚动显示的系统播报。

  【目标:建构七濑里绪】

  【进度:100%】

  【达成成就:无法取代之人】

  【你是武装侦探社不可或缺的社员,是大家重要的同伴,是■■■■的挚友。】

  【你获得了武装侦探社的友谊。】

  【你获得了■■的认可。】

  【目标:构建■■■■】

  【进度:30%】

  【小心,■■正在注视着你。】

  **

  久野弥生恢复了部分记忆,其中绝大部分都与七濑里绪有关,基本都是七濑里绪参与过的轮回。

  关于和首领宰讨论的“如何解除轮回”,以及两人之间做了什么具体交易。

  弥生还是没想起来。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但具体是什么内容就不得而知了。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和系统有关。

  系统或许是前世的他和太宰治的布置。

  弥生把系统抓出来仔细问过,系统一问三不知,像个完美的小废物。

  但它还是给出了一条非常有用且废话的建议——早点解绑,越早越好。

  久野弥生琢磨了一下。

  他记得系统的名字是“2333号系统”,当初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回看,总觉得那串编号太过巧合。

  这一世恰好是久野弥生的第三十三次轮回。

  而在前三十二次轮回中,弥生再怎么苟,也苟不过二十三岁。

  他觉得这串数字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提示和警告,只是弥生失去了轮回的记忆,所以没当一回事。

  还好他不习惯束缚,一直坚持要跟系统解绑。如果他直接无视了系统的存在,很可能会死在二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天,然后再度陷入轮回。

  谁知道系统会不会只出现在这一世?

  弥生得抓住这次机会。

  无论系统与轮回有没有关系,先把解绑任务做了总是没错的。

  他还有两个人格朋友没有抽出来呢!

  等大家都苏醒了,构建度也提高了,弥生自然而然会恢复记忆,想起和太宰治的“交易”。

  当务之急,还是构建度和抽卡。

  弥生又攒了三百发,七濑里绪就是砸了三百抽的大保底出来的。

  然而三百张抽卡券扔下去,卡池跟吞金兽似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别说彩光了,金光都少得可怜。

  久野弥生怀疑自己被针对了,但他没有证据。

  系统安慰道:“再来三百抽,一定可以出货!”

  弥生:“真正的大保底到底是多少抽?你能不能给个准话。”

  系统:“我也不知道啊,你再攒攒吧。慢慢来,一定会抽出来的。”

  久野弥生很无语。

  这也能等吗?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离二十三岁只剩四年。

  谁知道这四年会出什么变故啊!

  之前轮回的时候,还出现过天降一只特级咒灵把他啃了的情况。

  可事已至此,除了攒抽卡券,还能怎么办呢?

  前不久,KNY公司为了发展日本分部,消耗了大笔资金。好在最近发展越发稳定,业务也已经扩展开来,很快又有钱氪金了。

  再攒三百抽,不是什么难事。

  弥生转而将目光投向水原秋的构建度上。

  他还是没懂,为什么水原秋的进度这么慢。

  弥生找了个机会,跟水原秋见了一面,认真探讨这个问题。

  水原秋问道:“现在的构建度是多少?”

  弥生答道:“百分之六十五。”

  水原秋似乎还挺满意:“进度不错。”

  弥生:“??这还叫不错?”

  水原秋安抚道:“不必着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转而问道:“难得来一趟,今天要留下来住一晚么?”

  弥生:“……”

  弥生对水原秋转移话题的行为感到气恼。

  事关秋哥会不会长久拥有一个实体,这么大的事,怎么他就一点儿也不上心?

  何况师出无名的夜不归宿,会被叔叔念叨的!

  必须果断拒绝。

  “不了,叔叔还在家里等我,再!见!”

  弥生恶狠狠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水原秋平静地看着少年走远,半响才收回视线。

  急什么。

  他和弥生,来日方长。

  **

  久野弥生不信邪,怎么会有这么慢的构建度!

  他倒没有怀疑水原秋悄悄摸鱼,而是怀疑他走错了方向。

  毕竟前段时间,弥生都把精力放在横滨那边,很少管水原秋的事业。他担心水原秋的劲头用错位置,拿错攻略。

  有七濑里绪的成功事迹在前,弥生已经搞懂了怎么才能用最快速度提高构建度——和大家建立羁绊就好。

  那句“你获得了武装侦探社的友谊”,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是因为轮回太多次,弥生竟然觉得这个条件并不算难。他和大家都做过那么多次朋友了,不过是重新认识一次罢了。

  弥生将自己的担忧如实告知水原秋。

  水原秋听完,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轻描淡写地说:“那你经常过来不就好了?”

  弥生:“……嗯?”

  水原秋:“你的精神体经常和我待在一起,不就可以时时刻刻把控我的方向?”

  弥生:“……有道理,但是哥哥不会反感么。”

  其实,前阵子,久野弥生和七濑里绪也不是从早到晚都黏在一起的。弥生认为,里绪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隐私时间。

  水原秋也是一样。

  但男人此时要求的却是:时时刻刻。

  弥生犹豫不决:“这样不好吧?”

  他不希望水原秋因为这件事而感到不快。

  水原秋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他巴不得弥生天天和他待在一起。

  “不会反感。”

  水原秋的目光很温和,嗓音沉冽。

  “……就像以前一样。”

  久野弥生被说得心软。

  从第二周目起,水原秋就陪在他的身边,时间几乎横跨整个轮回生涯。

  除了有几次死得太快,水原秋来不及苏醒之外,他基本都在。

  他们的确早已习惯共用一个身体,习惯于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水原秋问:“考虑好了吗?”

  弥生点头:“嗯!就按哥哥说的做。”

  他握紧拳头,意气风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样一定能把构建度刷上去的!”

  话音落下,弥生总觉得男人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弥生:“哥哥?”

  水原秋立刻响应:“你说得对,我们会成功的。”

  **

  前四次轮回,是久野弥生最痛苦的轮回。

  恰好,这四次里酒厂占了三次。

  弥生对组织没有半点好感,尤其是在恢复被组织迫害的记忆之后,更是比公安、FBI还要厌恶组织。

  他翻了翻大脑中的记忆,感觉离感觉离苏格兰卧底暴露的时间不远了。

  诸伏景光可太好捞了!

  弥生准备在听到熟悉的“格兰威特,苏格兰是公安派来的老鼠,去杀了他”的命令后,冲过去救人。

  他踹便当的姿势很熟练的。

  今时不同往日,组织又不敢真的对格兰威特怎么样!

  不过,在踹飞苏格兰的便当之前,还有一个人也可以捞一捞。

  那就是……

  基尔的父亲,伊森·本堂。

  组织会给新成员时不时安一枚监视用的发信器,水无怜奈没发现衣领上的发信器,导致秘密接头的两人面临身份暴露危机。

  伊森为保住女儿性命选择自杀,还让组织以为是基尔反杀了伊森。

  问题在于,水无怜奈是靠这件事得到了组织的信任,才晋升到高级成员的。否则她的晋升之路会很艰难,起码也要个一、两年。

  而且……

  弥生并不知道水无怜奈是什么时候被安上发信器的。

  跟苏格兰的事件不同。苏格兰不是当着琴酒的面暴露身份的,为了追杀他,组织会下命令,格兰威特会知道这件事。

  基尔是被琴酒偷偷跟踪,当面抓包的。前几次轮回,弥生每次都是事后才听说这件事。

  格兰威特有自己的情报网,弥生派人关注了水无怜奈和伊森·本堂的动向。

  正犹豫着要怎么踹便当,就从情报员口中得到“水无怜奈与伊森·本堂私下会面”的消息。

  他们是在横滨的某个废弃仓库见面的。

  横滨的话,用七濑里绪会更近一点,也更方便。

  弥生想了想,这一次选择用卡片踹便当。

  他抽了这么足足七百多次,再加上水原秋和里绪的抽卡,手里囤了好几张大天使的呼吸。

  大天使的呼吸,SSR卡,能救活只剩一口气的人以及治愈不治之症。

  **

  仓库里。

  水无怜奈知道父亲的用意,她流着眼泪被迫咬住父亲的手腕,手里拿着即将夺去父亲性命的手枪。

  口齿间都是腥臭的血液,脑袋里是吐真剂的眩晕,令人作呕。

  但她不得不睁大眼,用全力去听父亲最后的话。

  伊森交代遗言,决心赴死。

  “砰——”

  伊森往后摔倒在地,逐渐失去气息。

  水无怜奈来不及伤心,便见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蒙着脸,一身黑色卫衣,戴着全指手套,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

  水无怜奈以为他是组织里的人。可这不对,过来的人应该是组织里凶名赫赫的琴酒或格兰威特。

  “你是——”

  “没时间解释了!”弥生打断她,表面上对伊森发动异能力,实则使用卡牌。

  “异能力,大天使的呼吸!”

  半空中出现一个天使,对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呼出一口气,下一刻,伊森·本堂满血复活。

  他满头满身都是血,茫然地睁开了眼,与更加茫然的水无怜奈对上目光。

  伊森:“我——”

  久野弥生根本不等,对着水无怜奈用了SR卡牌,小型治愈术。

  水无怜奈:“你——”

  久野弥生:“你体内有吐真剂,我给你清空了。”

  水无怜奈:?!

  伊森:?!

  久野弥生火速安排剧本:“听我指挥,伊森现在就跑。我要留下和水无怜奈演戏,帮她骗过琴酒。”

  伊森:“谢谢你,但——”

  久野弥生打断:“琴酒马上到,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废话?”

  先前的安排不起作用了,现在也来不及再死一遍,伊森只好先行离开,以免被琴酒抓包。

  另一边,水无怜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本就没有受伤,只是被父亲注射了吐真剂——试图以此夺得组织信任——但被刷了一发小型治愈术后,体内残留的吐真剂也没了。

  水无怜奈的大脑非常清醒。

  她听从了这个神秘青年的指挥。

  一是他刚救了她的父亲,多少有点信任。

  二是琴酒的确快到了,她留下了,伊森就不能留下。

  一个人还能想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卧底,两人都在的话只能等死。

  久野弥生举着枪,语速飞快地安排剧本。

  “我们要在琴酒面前刚枪,然后我当着他的面给你开一枪,你会受重伤但不会死。我不走远,琴酒要是见死不救,我就返回来救你。”

  “他要是问起来,你记得说我是FBI的人!”

  CIA探员水无怜奈依言摆好架势,顺口确认道:“你是FBI的哪位探员?”

  久野弥生:“啊?我不是FBI。”

  水无怜奈:“?那你刚刚……”

  弥生:“说FBI比较顺口——准备,他们要进来了!”

  弥生给了水无怜奈一个眼神。

  水无怜奈当即会意,厉声大喝:“你们是谁——站住!”

  “砰砰砰!!”

  枪声大作,震耳欲聋,烟尘滚滚。

  琴酒警惕地拿着枪,飞快走进仓库内。

  他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逃走的男人背影,男人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兜帽,除了身高,死死地掩盖了所有外貌特征。

  那人边跑边反手往这边开枪,他头也没回,枪法却准得吓人。

  琴酒被迫矮身躲过,抬手还了几枪。硝烟散去,那个男人也已经跑远了。

  “大哥,追不追?”

  伏特加问道。

  琴酒啧了一声:“不用。”反正追不上了。

  他大步走到仓库中央,看见了身受重伤的水无怜奈。

  琴酒审视般地看着水无怜奈,枪口牢牢对着她的心脏,声音冰冷。

  “怎么回事?”

  水无怜奈喘了几口气,没有回答。

  伏特加捡起不远处打空了的针管,定睛一看上面的名称,举起示意:“大哥,好像是吐真剂!”

  琴酒立刻检查水无怜奈的手腕和脖颈,没有发现注射的痕迹。

  他草草地给水无怜奈止了个血,防止还没问完问题,水无怜奈就因失血过多而死去。

  琴酒冷声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水无怜奈演技一流,用低弱的声音说:“我怀疑石川有问题,正在用吐真剂审讯他,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伙人把他救走了……”

  石川是伊森的假名。

  琴酒问道:“那批人是谁?”

  水无怜奈虚弱又坚定地说:“是FBI!”

  伏特加佩服道:“大哥!你猜的没错,真的是FBI!”

  还在半路的时候,伏特加就问过琴酒,里面会是哪个警方派来的卧底。

  琴酒说不是CIA就是FBI。

  果然,大哥就是大哥!

  伏特加越发敬佩。

  琴酒冷哼一声。

  他吩咐伏特加:“把她带回基地治疗,顺便验血,查一查血液里有没有吐真剂的成分。”

  水无怜奈放心地晕死过去。

  她知道,只要验血没问题,这关就算过去了。

  伊森没死在琴酒面前,她的体内就不能有吐真剂的成分。否则,就算她咬死自己没有透露任何情报,组织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她的。

  还好,一切尚未到最糟糕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