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霜和秦西到了便利店时，早早就有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儿蹲在门口等，一人手里拿着一根冰棍，听到动静时一齐抬头。
于是寻霜和秦西惊喜地发现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虽然一个是女孩儿一个是男孩儿。
“你们好，我叫向宝，这是我妹妹，向贝。”
寻霜咧嘴露出两排白牙，“你们要买东西吗？”
向贝举了举脖子里挂着的儿童相机，一脸正经道：“不是，我们是网红，想找你拍照！我们在蛋壳上看到过你，你很有名。”
正从台阶往上走的秦西脚下一滑，差点扑倒。
五分钟后，向宝和向贝坐在便利店里吹着空调，手里一人多了一碗红豆双皮奶。
寻霜最喜欢这种乖巧又漂亮的小孩子，他嘴里哼着欢快的曲子，如果秦西细听的话，就能听出这是《流火》的片尾曲。
“我看看你们有多少粉丝？”寻霜捧着自己的手机骄傲地问道。
他主页还有七百多的粉丝，不知道为什么，今早他一看，又莫名其妙涨了好几百的粉丝，点赞和评论也99+，他都没看过来。
不过他自以为是不经意间显露了自己的什么才华，被可爱的网友们发现了。
向宝从背包里把一部早就该淘汰的手机拿出来，屏幕不太管用了，使劲点好几下才点中。
他举起手机让寻霜看，同样骄傲道：“我们有一百个粉丝，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以后我和向贝会越来越多。”
向贝吃了一口双皮奶，甜甜笑着点了点头。
秦西又从架子上拿了两块巧克力放到桌子上，脸上的笑意明显又有点平淡，问道：“你们爸妈知道你们在这儿吗？”
“不知道的，我妈妈很忙，不过贝贝不会乱跑，我会看好她。”
向贝抬起头懵懵道：“哥哥，好像是你带我出来的，我不会乱跑。”
“一样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算乱跑。”
“嗯！”
寻霜仰头开怀大笑，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他把向贝的儿童相机递给秦西，“西西，那你帮我们拍个照吧。”
向宝从凳子上跳下来，“哥哥，我们一起拍，把相机放到这里就可以了。”
于是四人莫名其妙地拍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照片，寻霜从小小的屏幕上看了看自己，总感觉很呆，不怎么习惯，再看旁边的西西，还是那样酷酷地插着兜，自然又帅气。
而且这张照片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向宝和向贝一人牵着一个，寻霜腼腆地笑，眼神瞥向秦西。
有点像……一家四口。
寻霜没看出来，不过秦西看出来了，他轻轻地笑了笑把相机还给了向贝。
两个孩子完成了目标，因为照片和零食郑重地给俩人鞠了个躬，牵着手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寻霜才发觉他们的穿着可以说是有点窘迫，牛仔短裤洗得发白，脚上的凉鞋用线缝了又缝，可他们身上的阳光灿烂让他忽略了穿着。
“我好像知道他们。”
寻霜回头看着秦西问：“在哪里呀？”
秦西翻出业主群的聊天记录，一直翻到去年，是个捐款的帖子，里面的男人因工作原因常年吸入甲醛，患上了白血病，卖了房子都不够填补窟窿。
捐款的人毕竟也是少数，于长期的治疗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男人叫向俊阳，不过生活却没有给他阳光。
妻子辞去了薪资不高的小学老师的工作，在医院里照顾丈夫，同时做着护工的工作。
寻霜愣愣地看着捐款页面男人的照片，瘦得快成僵尸骷髅，脸颊上没有一点肉，身上插着的管子根本数不清，面色枯槁，旁边的女人如四十多岁的模样，戴着眼镜，面色也是同样的衰败。
“白血病……我好像在蛋壳上看到过，很严重的……”
寻霜在这个渐渐熟悉的地方第一次感受到不美好的东西，以至于一下午的收银工作都做得不是很好。
在傍晚来临之前，他小步挪到秦西旁边，试探地问道：“西西，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
秦西从笔记本里抬起头，唇角轻扯了一下，“你想去看看？可能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我想去看一看，可以吗？”
“走吧，就在商场后的居民楼。”
寻霜提着塑料袋从便利店里拿了一些他最喜欢吃的零食，秦西提了一箱牛奶和一箱核桃仁，往居民楼走去。
居民楼的大门处没有保安，只有个不怎么结实的铁门，几栋楼看起来有了不少年份，黑乎乎的，几乎没有什么绿化。
寻霜追上前头的老奶奶，乖乖问道：“奶奶你好，你知道向宝向贝家是哪个楼吗？”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才缓缓问道：“你们有什么事？他们家人都不在。”
“他们下午来找我们玩儿了，我们来看看他们。”寻霜真诚道。
“那行，跟上来吧。”
秦西打听道：“他们爸爸身体怎么样了？”
老太太脚步停了停，从肺腑里叹了一口气，混浊的双眼看着面前的路，“死了，两个星期前吧大概，在家里割腕死了。”
寻霜心中震惊，沉默着跟在后面走。
“我在他们楼上，丽华把两个孩子送到我这里，自己回去处理的，也没有亲戚能帮忙，节俭了一辈子，最后竟然舍得花几千块钱请殡葬团队。”
秦西拍了拍难过的寻霜，接着道：“不容易，不过也算是解脱了。”
老太太一拍手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解脱了自己，那个病折磨地都不成人样，也解脱了丽华，不过你们想错了。”
“他不是为了不拖累丽华自杀的，快两年的时间，丽华尽心尽力，那男的不是个东西，脾气越来越暴躁，想尽法子折磨丽华，保险的受益人都是他老娘，丽华一分钱也得不到，还欠了那么多，呸！先前的小三也再也没上过门。”
“说来说去孩子是无辜的，若不是为了宝贝两个，丽华坚持不下去，到了，三楼。”
寻霜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太过于复杂了。
原本以为是凄美的爱情故事，一层层剥开来看，原来是绝望的背叛。
老太太敲响铁门，向宝大喊：“来了！”
他从猫眼里看清外头的人，急忙拉开了门，惊喜道：“哥哥！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寻霜尽力扬起笑脸，抓着零食进了屋。
女人穿着围裙牵着向贝从厨房里出来，惊讶地看着寻霜和秦西。
“两个后生瞧着认识两个孩子，我就带来了。”老太太道。
寻霜和秦西弯腰问了好，把提来的礼物放到门口。
石丽华笑得温柔，“我知道你们，向贝给我看过你们的照片，一直说两个哥哥好帅，哦对了，还有你的直播视频我也看过，很有意思。”
向贝害羞地藏在妈妈后面，还忍不住地看寻霜。
寻霜彻底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了声“谢谢”。
最后寻霜和秦西被留下来吃饭，本来只有两个菜，石丽华坚持要再炒两个菜，秦西挽起袖子进去帮忙，寻霜则带着向宝向贝在客厅写作业。
“哥哥，这个怎么算啊？”
寻霜认真地捧着作业本看了又看，一会儿坐着看，一会儿站着看，看来看去都确认了一件事，他不会算数，阿拉伯数字他勉强能看明白，不过这加减号就算了。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把作业本又放回向宝面前，难过道：“等会儿你问问西西吧，我看不懂。”
向贝忙安慰道：“哥哥不伤心，贝贝也不会，班里好多人都不会。”
寻霜高兴了，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做完作业后，向宝捧着桌上的手机用力点进蛋壳，惊喜道：“贝贝！我们这个帖子有三百个点赞！多了四十个粉丝呢。”
“哇！真的耶！”
“吃饭啦！”石丽华开心喊道，不知道俩人在厨房里聊了些什么，秦西也带着笑从厨房里出来了。
寻霜坐下来，石丽华给每人都倒了一杯果粒橙，以前西西总是反对他喝这样的加工饮料，不过这次并没有反对。
石丽华举起杯子道：“家里好久没来过客人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不不见谅，我可喜欢吃鸡翅了，韭菜炒鸡蛋我也喜欢，招待很周到！”寻霜忙举起杯子道。
“哥哥，这是菠菜炒鸡蛋。”向宝脆生生道。
寻霜脸色发红，所有人都笑着。
这顿饭主人和客人都吃得很开心，寻霜被邀请去了向宝向贝的房间里玩儿，秦西和石丽华坐在客厅里聊天。
“秦先生，如今看来你过得很开心，跟去年不一样了。”
秦西淡然地笑着，“你看着也是，想开了就好。”
“夫人呢？”
“把我爸丢在疗养院再没去看过，自己过得很好。”
石丽华捧着茶杯，思绪飘到了一年多前。
那年她站在医院的楼顶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想着自己跳下去会是怎么一副场景，或许□□横飞，看不出全貌。
闭上眼睛那一刻，她听到了有个女人也上了楼顶，正在哭着打电话。
她想，或许是跟她一样绝望的人，不过在听了两分钟后，是她想错了。
“儿子！妈妈什么都不懂，你给妈妈找个最厉害的律师团队，一定要把那畜牲扫出家门！那小三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说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这样的人都能把那畜牲吸引去了，当小三真恶心！畜牲更恶心！妈妈在医院呢，快趁他脑出血的时候咱们把家产全部拿到手里，你说我要不要把氧气管给他拔了，啊？不要啊，那行吧，你快来儿子！”
“你哥？你哥正忙着在接手集团呢，你两个舅舅也都在，不用担心他们。”
石丽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笑了几次，她今年才三十，却把自己搞成一副四十岁的模样，都是为了病房里的那个男人，不，是畜牲。
对啊，恶心的是当小三的人，是出轨的男人，为什么她要折磨自己呢？为什么要让两个孩子没了妈妈？到底是在惩罚谁。
苏蓉发现了她，脱了高跟鞋跑过去把她拽了下来，劈头盖脸地教育了她一顿，一直到把她彻底骂醒。
后来她只在人前做做样子，把家里仅剩的五万块钱存在妹妹卡上，表现出家里实在没钱的样子，把男人接回了家等死。
没有人指责她，因为都觉得她尽全力了，男人也渐渐病得没法下床，每天瘫在床上戴着吸氧机，脑袋越来越迷糊。
那天她把男人拖到浴室里放好水，定定地看了男人五分钟。
男人颤抖着手指着她，“我，拖死你……”
石丽华扭头看着镜子里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洗了洗手，重新梳了头发，把一片修眉刀扔进了浴缸里。
“你不死，我就一直磋磨你，也别想着治病了，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来看你，你死了我给你办个丧事，全了最后的夫妻情分。”
在踏出天人相隔的那道门时，石丽华的眼泪终究还是溢出眼眶，侧头看去，满池的血红色。
决定结婚时，彼此只有唯一，只爱着对方，爱情一变质，连亲情都算不上。
那天，她没有死，但是重生了，从此以后，她只为自己和孩子而活。
她喝了一口苦涩的茶水，心中却并不觉得苦涩，听着房间里孩子的笑声，她现在很幸福。
秦西道：“那天我妈还问你的消息，我说我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可以告诉她了。”
电视上的《流火》中的男主师父正好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恭喜你，渡劫已成，往后的日子都是璀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