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有衾双手捏紧了毛巾,内心有点紧张,不太敢看盛璟珩,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盛璟珩也没有强求,耸耸肩,从座位上站起将位置让给温有衾。

  “那你吹吧,我去洗......”

  他话没说完,忽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两人下意识同时朝来电的手机看去。

  【盛明谦】三个字赫然显现在屏幕上。

  盛璟珩动作一顿,整个人周遭气场肉眼可见的低沉下来。

  他伸手拿回手机,给温有衾落下一句话,转身往宿舍外走。

  “你继续,我先去接个电话。”

  拿着手机走出宿舍,电话已经因为响铃太久而自动挂断了,但盛璟珩却依旧垂眸看着手机 ,因为他知道盛明谦不会那么轻易罢休的。

  不管打多少个,一定会打到自己接电话为止。

  果不其然,下一秒手机屏幕再度亮起,盛明谦的电话又一次进来了。

  盛璟珩目光定定地看向楼外被雪花覆盖的枝桠,良久,徐徐吐出一口气,在第二通电话挂断之前,垂眸接起了来电。

  电话接通后,对面一刻不停打来电话的人却又落入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寂静的空气在四周蔓延。

  像是被刻意营造出的压迫感。

  盛璟珩闭了闭眼睛,压下眉宇间的一抹烦躁,与对面僵持片刻后,终是率先开了口:

  “有事?”他的语气很淡。

  这番话显然不是对面想要的,静默片刻后,手机扬声筒里传来了厉声呵斥声:

  “你什么态度,上大学之后翅膀硬了,一个学期一通电话都不往家里打?”

  当惯了公司里说一不二、位高权重的总裁,盛明谦无法容忍儿子对自己无礼,更同样无法忍受儿子将他的话置之不理。

  他没再给盛璟珩说话的时间,而是自顾自紧接着继续质问:

  “我上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过把专业转回去吗,为什么一个学期过去了你还在计算计系?计算机能有什么前途,你学得再精也是给别人打工的命,我从小把你养在身边,你就这点眼力见?”

  声音平静间压着怒火,尽管语调的起伏不大,但足够感受到其下隐藏的汹涌波涛。

  与盛明谦咄咄逼人的语气不同,盛璟珩慵懒地自嘴角溢出一抹嗤笑,他斜斜地靠在墙上,单手举着电话,一副松垮痞气的模样。

  “嗯,让你失望了,我目光短浅,能力有限,学不来管理公司那一套。”

  熄灯的校园格外寂静,黑夜像是被墨水洗涤过,颜色深重得宛若黑洞。

  电话另一头,盛明谦站在偌大办公室内的巨大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条华尔街,利落锋利的脸廓将他衬得更为刻薄。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早知会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你留在国内。”

  盛明谦声音清冷,薄情又倨傲,听着让人生厌。

  “我这两年确实因为工作疏忽了对你的看管,但盛璟珩,你也这么大了,就不能自觉一点,让我省点心吗?”

  盛璟珩眼底略过一抹阴翳,嘴角讥讽的弧度在不断扩大。

  “没记错的话,从高中开始我就没花过你一分钱,也从没打扰过你的生活,这还不够省心?”

  他这次模仿着盛明谦的说话方式,不给后者留回答的时间,紧接着开口继续道:

  “那干脆以后也别联系了,这样够省心了吗?”

  “盛璟珩!”

  盛明谦不敢相信自己儿子居然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由眉头紧蹙,言辞犀利地警告:“你最好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

  盛璟珩瞬间嗤笑出声:“盛总,在美国待久了,还真以为人人都得顺从着你啊。”

  他敛下眉眼,轻轻张口:“我不是你的员工,不需要领你的钱,你的总裁威风不要在我面前摆。”

  大洋彼岸的盛明谦胸膛极其剧烈的起伏了一下,他觉得不能再让盛璟珩脱离自己的管辖了,这样下去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话。

  伸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捏了捏眉心,直接跳过了其他的话,给盛璟珩下达最后通牒。

  “我不想在电话里跟你吵,明天上午十点五十的飞机,回来再说。”

  这道声音像是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的沉重镣铐,带着控制和不容忤逆的掌控,传到盛璟珩耳旁。

  外面寒风萧瑟,听完盛明谦的话后,盛璟珩的心也在缓缓下沉,随着外面枝头上的那截细短树枝一起,被冰雪冻上。

  深吸一口气,他没什么犹豫地开口,同样以告知的口吻对盛明谦说:

  “把机票退了,我今年在国内过年。”

  盛明谦轻嗤一声,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根本没有把盛璟珩的话放在心上。

  在国内过年?

  开玩笑,他跟他妈都在国外,盛璟珩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国内。

  听着手机里盲音的响起,盛璟珩缓慢放下了手机。

  刚刚从宿舍出来得急,忘了穿外套,此时只穿着一件薄绒卫衣的他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寒冷。

  每一个关节都像结了冰似的,他一寸一寸艰难而缓慢地抬起目光,看向遥远的天空。

  夜晚温度骤降,房檐外壁空调漏出的滴水凝结成了一条透明冰柱。

  尖锐的尾端划过一道冷光,它明明拥有足以与锋利尖刀相媲美的攻击性,但此刻却依旧只能被困于屋檐。

  嘎吱——

  唯一一间亮着灯的宿舍门忽然慢慢打开,温有衾手上拿着盛璟珩白天穿的那件外套,犹犹豫豫地探头探脑。

  在看到盛璟珩已经打完电话后,他才松了口气,伸手将门完全推开,然后抬了抬手里的外套,给盛璟珩解释:

  “外面已经零下了,我看你没穿外套就出去,想着给你来送件外套。”

  说着,他目光又落到盛璟珩息屏的手机上。

  “不过你好像已经打完电话了,那还是快点进来吧。”

  盛璟珩站在门外的阴影里,没有立刻迈开脚步,他看着温有衾,片刻后抿了下唇,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

  “学长。”

  “嗯?”

  温有衾右手臂弯处还搭着他的衣服,一抬头便撞进了他宛若受伤小狗的眸中。

  他从认识盛璟珩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人跟他父亲不和,如今再看到盛璟珩这副模样,心中霎时一软。

  因为害怕盛璟珩着凉,他先主动伸手把人拉进了宿舍。

  几乎是寝室门关上的那一刹,充盈的室内暖气将两人包裹。

  温有衾的床位离宿舍门最近,他先把盛璟珩的那件外套搭到自己的椅背上,紧接着转身,抬眸看向盛璟珩。

  当初在北门的铁板烧饭店里,盛璟珩接完他父亲的电话回来后,情绪也像这样不高涨。

  但那时两人还不熟,温有衾自觉不该插手这件事,可时日至今,他却再也做不到对此置之不理了。

  想了想,他再次主动上前一步,拉近跟盛璟珩的距离,刻意将声音放得柔缓,轻声开口:

  “怎么了?”

  盛璟珩目光沉沉地俯瞰着他,良久后,忽然一动,将他扯进了怀中。

  毛茸茸的发丝蹭着自己的颈间,温有衾强忍着痒意没有躲开。

  盛璟珩将整个脸埋进了温有衾的脖颈间,半晌后,带着温热气息的声音闷闷响起。

  “没事。”

  都这样了还没事呢。

  温有衾有些无奈,但也清楚这个敷衍的说辞只是意味着盛璟珩不想将这件事告诉自己。

  心底很微妙的泛起一股异样涟漪,温有衾抿了抿唇,终是没有过多询问,而是徐徐抬起手,轻柔地拍了拍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他无声地站在原地,任由盛璟珩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盛璟珩终于有了点其他反应。

  “学长。”

  他又喊了一声,只不过依旧没有将脑袋从颈间抬起。

  没有停留太久,盛璟珩慢慢把事情告诉了温有衾。

  “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了。”

  “嗯。”

  温有衾依旧用不紧不慢的节奏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盛璟珩的脑袋,示意自己在听。

  “我可能......”

  说到这里,盛璟珩很明显的顿了一下,好像如果他不把后半句话讲出来,就能够避免这件事情发生一样。

  温有衾手上动作不停,也没有催促他,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他没有让温有衾等太久,很快压着声音,一点一点地补齐了后半句话。

  “......不能跟你一起留校做实验了。”

  这句话震着他的骨头,一点点传导到温有衾耳中。

  静默片刻,温有衾听见自己开口:

  “是你爸爸要你回去吗?”

  “嗯。”盛璟珩的声音依旧很闷,“他给我买了明天的机票。”

  这个时间确实来的太突然了,温有衾茫然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我明天不会走的。”

  盛璟珩接着又说,像是小孩子赌气般告诉温有衾,“我不坐他买的飞机票。”

  温有衾被他这番说辞逗得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发笑,他缓了缓,继续轻声问道:

  “那你想怎么走?”

  “再说吧。”

  盛璟珩双手收紧了些,温有衾感觉自己被牢牢桎梏在了他的怀中。

  “反正明天不走。”

  “嗯......”

  说句实话温有衾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擅长安慰别人,但他又很希望盛璟珩不要再这样难过,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道:

  “你放心吧,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认真完成实验的。”

  温有衾说的很郑重,话音一转,又道:“而且你反正是用电脑,可以线上支援,我们也还是在并肩作战。”

  盛璟珩点了点头,硬挺的几根头发扎着温有衾细腻的脖子,温有衾条件反射地缩了缩。

  “我能再多抱你一会儿吗,学长。”

  盛璟珩察觉到了温有衾躲避的动作,双手不明显的一僵,但却没有立刻放开,而是低声询问。

  他都这样伤心了,温有衾当然不好说出拒绝的话,况且他本来就不介意盛璟珩的拥抱。

  如果仅仅一个拥抱就能让盛璟珩心情好一点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以的,你抱吧。”

  温有衾小声答应,与此同时,原本抚摸着盛璟珩脑袋的手也往下落了下去,虚虚环着男生的腰。

  因为姿势的缘故,盛璟珩几乎整个人都罩在他身上,温有衾只能被迫稍稍往后仰了点距离。

  温有衾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腰因为这个姿势向后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像架在云端间的小桥,拱起的弧度比鹊桥还要漂亮。

  他同样不知道,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盛璟珩已经默默用双手丈量完自己腰身的尺寸,并最终得出结论——

  确实是一双手就能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