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心挣>第42章 失乐(02)

  陈争在回家路上接到梁岳泽的电话,问他后天有没有空。他刚想问什么事,忽然想起梁馨晴和梁语彬的忌日快到了。每年这个时候,梁岳泽都会去祭拜他们,他如果不是忙到完全脱不开身,也会陪梁岳泽去。

  “有空。”他说:“我回一趟穗广。”

  穗广市在函省的中部,紧挨着省会洛城,是一座安宁的小城市,被叫做洛城的后花园。陈争小时候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洛城,但母亲的老家却在穗广市,他也是在那里认识了梁岳泽。

  秋高气爽的天气,适合登高赏秋,穗广市也的确以山林众多闻名。此时山上的叶子红的红黄的黄,中间夹杂着一片片四季常青的树木,美丽得仿佛仙境。

  陈争一身肃穆的黑,在墓园的停车场停好车,拿出一捧来到穗广市才买的鲜花。手机里没有信息,梁岳泽没问他到没到。他直接往梁家的墓地走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梁岳泽坐在两座豪华的墓碑中间,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陈争听不清楚。他没有立即走过去打搅,背过身去,抬头看着明朗的天光。

  梁岳泽和弟弟妹妹说完话,转身看见陈争,笑道:“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陈争这才过去,“又不急。你也难得有时间来看他们一次,不耽误你们说小话。”说着,陈争将两捧花放在两个墓碑前,轻轻吸气,“小晴,小彬,我来看你们了。”

  他向来不是喜欢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人,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下来。梁岳泽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都沉默着。片刻,他问:“你刚和他们聊了什么?”

  “还不是那些话。”梁岳泽说:“汇报我这一年干了什么,取得哪些业绩。”

  陈争说:“小彬像你老板。”

  “他不就是想当老板吗?”梁岳泽笑了笑,“我们三个加上你,最有雄心壮志的就是他了,要不是……我这个位置就是他的。”

  陈争在梁岳泽背上拍拍,梁岳泽看着墓碑上那清瘦的男孩道:“你以为我想当啊?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都跟你争哥一起叱咤风云了。”

  陈争笑道:“说什么呢。”

  “不就是吗?”梁岳泽扬起脸,云朵在他眼中投下一片倒影,“我们都没有走当年想走的路。”

  陈争看到地上的酒瓶,梁岳泽酒量不太好,但这样的日子总会喝一点,毕竟三兄妹里,梁馨晴是个爱酒的豪爽女孩,梁岳泽总说她活着的时候梁语彬老是管着她,他这个当大哥的也没替小妹解围,现在能陪她喝点就喝点。

  “你喝多了。”陈争扶着梁岳泽坐下,“还聊了什么?”

  梁岳泽想了想,“我让他们保佑你。去年我也让他们保佑你了。小晴以前那么喜欢你,她说好,一定保佑你。”

  陈争叹气,顺着他的话,对梁馨晴的墓碑双手合十,“那就谢谢小晴了。”

  安静片刻,梁岳泽没看陈争,“争争,工作上的事其实我们谁都帮不上忙,你得自己走出来。错的不是你。”

  陈争想,是巧合吗?这两天怎么谁都跟他说同样的话?

  梁岳泽见他有心事,想了会儿,问:“是不是那位特警队长有消息了?”

  韩渠的事警方并未对外公布,普通市民不知情,但梁岳泽这样的大企业商人,发现特警支队队长消失了,陈争的职位又发生变动,隐约能猜到一些问题。

  陈争摇头,“只是有人最近给我说,队友是队友,我是我。我过去太顺,才会想东想西,如果经历过大风大浪,就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

  梁岳泽有些吃惊,消化了片刻才道:“你的领导?”

  陈争问:“为什么是领导?”

  梁岳泽说:“就挺豁达的吧,说得也很直白,像是经历过很多事,还有年龄的沉淀。”

  这句“年龄的沉淀”不知怎么戳到了陈争的笑点,“他才二十九,沉淀得还没我们多。”

  梁岳泽也笑起来,“那能跟你说这种话,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须臾,见陈争没有出声,梁岳泽又说:“其实他说得没错,我们这样的人,可能就是太顺了,所以在困境突然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就会毫无征兆地栽进去。想要重新爬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陈争扭头看梁岳泽,梁岳泽的语气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当年云泉集团的动荡,是他现在的困境可以比拟?那时梁岳泽才多大来着?他眯起眼回忆,低声道:“当年你才二十岁吧。”

  梁岳泽说:“是啊,一转眼都十五年了,我们都三十五了。”他的目光变得很温柔,像是在看两个小孩,“小晴和小彬如果有下辈子,也都十五岁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兄妹,小彬还是不是那么有事业心。”

  陈争不相信轮回,也不相信死去的人能够保佑活着的人,陪梁岳泽来看这两兄妹,或者春节去给自家过世的亲人扫墓,都不过是做给活着的人看,寻求自身的慰藉。

  但此刻,他也和梁岳泽一起聊起来,“他们肯定还能当兄妹,小晴没小彬管着,那不得上天?”

  梁岳泽笑起来,笑完大概是受到酒精的影响,惆怅道:“那我呢?我下辈子还能给他们当哥哥吗?”

  陈争说:“不能了吧,等你去投胎,大概只能当他们的孙子了。”

  “争争,你这人……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在墓园待了半个来小时,两人一同往山下走去,到了停车场,梁岳泽的秘书拉开车门,梁岳泽问:“回家吃个饭?”

  陈争知道他说的是梁家,摇摇头,“我得赶回去。”

  梁岳泽也不留他,“最近忙起来了?还多了个像领导的小同事?”

  陈争说:“研究所还是老样子,但刑警那边有点事。”

  听他这么说,梁岳泽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陈争说:“别用你那老父亲眼神看我。”

  梁岳泽说:“你一遇到案子,整个人就会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就像……过了冬的枝丫吧,特别有生命力。”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墓园,陈争的车在后面,梁岳泽的车往市中心方向开去,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一打方向盘,往出城公路上开去,就此分道扬镳。

  市区方向阴云密布,市外却是秋天难得的大晴天。

  “你就是因为太顺了,所以才会在意。”

  “我们都太顺了,才会接不住困境。”

  回竹泉市之后,陈争想起鸣寒和梁岳泽的话。是吗?他的人生过于顺遂,所以才走不出韩渠造成的伤害?那鸣寒到底经历过什么波折?

  鸣寒像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神秘人,他对鸣寒知之甚少。梁岳泽却是他的发小,他很清楚梁岳泽经过的困境是什么。

  梁家的云泉集团是函省的纳税大户,早期做机械配件,后来赶上房地产的东风,一举起飞,如今已经在梁岳泽的主导下完成了向科技产业的转型。

  梁岳泽虽然每年都被评为优秀青年企业家代表,但孩提时代,志向根本不是继承家业。

  梁老爷子是云泉集团的奠基人,云泉两字就取自梁老夫人的名字。和很多富商外面彩旗飘飘不同,梁老爷子对婚姻十分忠贞,只和妻子生育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梁岳泽的父亲虽然身为老大,却无心生意,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豪门里的废物贵公子。倒是二儿子和小女儿有事业心,成了梁老爷子重点培养的对象。

  梁岳泽是长孙,但就像他那个“咸鱼”父亲一样,他对家族生意也无兴趣。陈争放暑假时跟着母亲卢贺君回老家,在梁家的宴会上认识了梁岳泽。当年才七八岁的小孩成天给陈争洗脑,说自己今后要当特种兵,作为好朋友,陈争也应该当特种兵。

  那时陈争对未来还没有很明确的规划,但因为舅舅卢贺鲸是警察,血脉继承的话,自己也该当警察。不过如果硬要选择,他更想当训犬师——因为被狗追着咬过。

  梁岳泽说他没出息,要是去当特种兵的话,立的功多了,地位上去了,还训什么狗啊,直接训人!

  陈争一想,有点道理。但又担心梁岳泽瞎吹牛,根本不可能去当特种兵。

  “梁爷爷会同意吗?我看不会的。你叔叔和姑姑都没结婚。”

  没结婚意味着没小孩,没小孩意味着没人继承家业。陈争那时虽然还小,但长期耳濡目染,也明白梁家这样的家庭,必定得有人接过梁老爷子的衣钵。

  “我弟啊!”梁岳泽说起弟弟梁语彬就双眼放光,“下次我带你去见见他,他可牛了,玩的事情一样不会,天天就知道读书。”

  “……”陈争觉得这不像什么好话。

  梁岳泽有一对龙凤胎兄妹,只比他小两岁,这事陈争听卢贺君说过。卢贺君着重说的是妹妹梁馨晴,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性格还特别活泼,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卢贺君那意思似乎是,自家如果能添个女儿就好了。

  “最牛的是,他跟我保证过了,今后他来接班,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梁岳泽更加神气,“我当了特种兵,他就给我们部队赞助装备!”

  陈争觉得这事太不靠谱了,“部队的装备不用赞助吧?而且你弟才六岁,他能保证什么啊?”

  梁岳泽立即翻脸,“我弟就是最牛的,你不准说他!”

  陈争翻了个白眼就走。

  然而一年年过去,梁岳泽还是像个傻子一般瞎玩,志向从特种兵变成了探险家,梁语彬还真踏踏实实成长为了梁家孙辈里最受重视的人。他成绩极好,十六岁就出国留学,课余时间跟着梁老爷子和叔叔参与公司业务,品性非常端正,和他爸他哥简直不像来自同一个家庭。

  梁岳泽那时也已经考上大学了,学的是编程,还自己搞了个游戏战队。陈争揶揄他:“原来你的梦想是在游戏里当特种兵是吧?那小彬确实可疑给你赞助装备。”

  梁岳泽得意洋洋,把自家弟弟的本事吹得天花乱坠,“我当年就给你说小彬肯定继承家业,你还不信。他跟我保证过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还跟你保证什么了?”

  “帮我写作业啊,你忘了?不然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和你待一块儿?”

  “你也有脸说?”

  “跟你说怎么了?是不是好兄弟?”

  陈争承认,梁岳泽是他在踏入社会之前,关系最铁的朋友。倒也不是和梁岳泽多合得来,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走着走着就散了,他和梁岳泽打打闹闹的,居然还混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他上的是公安大学,有舅舅的影响。也许小时候梁岳泽老是跟他说特种兵,他也受了影响,选修了部分特警的课程。

  梁语彬越是受到梁老爷子器重,梁岳泽就越开心,学不好好上,成天折腾他的战队。陈争在公大学业繁忙,和他疏于联系,偶尔打个电话,总是忍不住念叨他两句。他身上的纨绔气质越发浓郁,“争争你就别瞎操心了,天塌下来有小彬顶着!”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梁语彬这个顶着梁家天的小孩,自己先折断了。

  那是十五年前的秋天,陈争刚升上大三,忙得不可开交。卢贺君突然打来电话,让他抽空回一趟穗广市,梁家出事了,双胞胎和梁家那个已经接班的叔叔都没了。

  事故发生在东南亚M国,梁家近年在那边发展业务,刚拿下一块地,要建一个度假胜地。梁语彬在那边已经实地考察了几个月,梁家老二准备过去拍板,梁馨晴爱玩,非要跟着过去,顺便旅游一圈。

  但他们三人,加上两名随行人员发生了严重车祸,四人当场死亡,梁语彬被送到医院,没能救过来。

  陈争已经是准刑警,第一反应是这车祸绝不简单,死的是云泉集团现任当家和未来的继任者,必然是有人想要搞垮云泉。

  但是事故发生在国外,当地警方最终什么都没能查出来,定性为普通车祸。

  陈争赶到穗广市时根本没见到梁岳泽,他去东南亚了,他那对玩咖父母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反而是已经退休的梁老爷子不得不重新出来主持大局。

  梁家风雨飘摇,陈争无法在穗广市待太久,给梁岳泽打电话,梁岳泽也不接,他只能从同在东南亚处理后续事务的梁岳泽姑姑处打听到,梁岳泽没出事,只是整个人非常消沉,可能需要时间来消化。

  陈争回到公大,时不时关注梁家的情况。因为巨大的动荡,云泉集团不得不放弃国外的一切业务,梁岳泽回国,解散了游戏战队,拿起从来就没想过要拿的责任。他的母亲悲痛过度,精神失常,被送入精神病院,父亲离家出走,再无音讯,爷爷在强硬支撑半年之后,终于病倒了。云泉集团被竞争对手打压、蚕食,早年积累起来的一切正在土崩瓦解,不断有中高层被挖走,集团几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梁家只剩下梁岳泽和姑姑了,但姑姑嫁人之后有了新的事业,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全副心思放在云泉集团上。梁老爷子弥留时抓着梁岳泽的手,要他千万不能放云泉倒下去。但偶尔清醒时,梁老爷子又看着憔悴的孙子,说算了吧,倒了也没关系,家族剩下的资产已经够他平平顺顺地度过一生了。

  陈争毕业后回到洛城,云泉集团依旧风雨飘摇,梁岳泽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沉默、内敛、疲惫,就像明明是弟弟,却比哥哥更像哥哥的梁语彬。

  那时只要有空,他就会去陪伴梁岳泽。云泉集团的生存空间几乎被竞争对手耗尽了,梁岳泽正在着手转型。但一个健全的企业转型都万分困难,更何况是连遭打击的破烂企业。

  他想为这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做点什么,但时过境迁,他们早已奔跑在不同的赛道上,他有他的使命,梁岳泽有梁岳泽的宿命,他根本帮不到他。

  “没关系,你就陪我喝点酒,回忆回忆小时候的事。”梁岳泽红着眼说。

  后来云泉集团是怎么重新走上正轨,陈争并不清楚,商战那一套他一窍不通,而梁岳泽拖着云泉集团前行的那几年,也是他一步步在警界站稳脚跟的几年。

  他们都成功了,然而细细想来,他的成功是真的没有波折,唯一的浪花恐怕就是被人非议,被“发配”去警院带学生,梁岳泽则是走过了一条血路。

  所以今天梁岳泽才能说出和鸣寒相似的话吧?

  陈争回过神,并没有沉浸在梁家波澜壮阔的动荡中,反而对鸣寒更感兴趣。梁岳泽的过往是这样,那鸣寒呢?鸣寒说他太顺利时的语气,甚至比梁岳泽更加随意。

  那天在车上,鸣寒说起韩渠时,他当时没太反应过来,此时一想,越发觉得古怪。鸣寒知道洛城的事,也基本了解韩渠做了什么。鸣寒是机动小组的人,即便知道细节也不奇怪。但问题是,当年韩渠将警方的情报泄露给“丘塞”,“丘塞”在发动袭击前后,机动小组隐身了。

  情况紧迫,洛城、函省警力尽出,连沈寻率领的特别行动队都出动了,省厅自己的机动小组却似乎有别的任务。机动小组神秘归神秘,可省内有解决不了的案子时,几乎都会援助,唯独没有在“丘塞”袭击中有所作为。

  陈争以前对机动小组知之甚少,要不是最近和鸣寒朝夕相处,他也不会觉得机动小组那次隐身有什么蹊跷。

  “机动小组……韩渠……”陈争暂时理不清头绪,随便刷了刷手机,看到一条娱乐新闻推送:凛冬将于年末在云乡剧院初次尝试话剧。

  陈争点进去看了看,新闻说的是凛冬大红之后有意沉淀,已经许久没有活动,他所属的公司云享娱乐放出风声,会为他量身打造一场话剧,充分展现他的演绎功力。

  新闻里使用了凛冬在《羽事》里的剧照,不夸张地说,这的确是一张很有吸引力的脸。陈争不禁想,朱倩倩喜欢他,是因为他本人,还是因为羽风这个缉毒警察角色?如果是后者,那么朱倩倩是否恨过自己毒贩女儿的身份?

  人不能选择出生,朱倩倩生在犯罪团伙中,也许从小就见惯了残忍的厮杀。朱零娟给与她母爱,也给与她罪恶,所以她看着吴怜珊误杀曾燕时,是那样无动于衷。

  可她大约也渴望寻常的生活,她能选择的话,不会愿意给毒贩当女儿。她没有合法的身份,于是用曾燕的身份像一个普通人一般过了十年。她和旁人聊家庭生活,遮不住向往,却又不敢找个人来组成家庭。她卖凉拌菜、照顾小动物、追剧、想趁着年轻攒够养老的钱、喜欢剧里的缉毒警察、生命的最后时刻曾想向警察求助。

  但她是毒贩的女儿。

  她的母亲杀人然后被杀,她终于还是走上了朱零娟的老路。令人唏嘘的人生就此落下帷幕。

  陈争怔了会儿,接到卢贺君的电话。

  “陪岳泽去看双胞胎啦?”卢贺君语气带着点试探的意思。

  陈争说:“嗯,他给你说的?”

  卢贺君欣慰道:“多和朋友走动走动,妈妈也放心。儿子,跟你商量个事。”

  “嗯?”

  “就是你舅,要不你也抽空去看看他?”

  陈争皱眉:“他怎么了?”

  “没,没事!”卢贺君叹气,“哎,不就是你调去竹泉市那事吗,妈妈当时不讲理,把他骂了,怪他不管你。他就跟妈妈生气,不理妈妈了。”

  陈争:“……”

  卢贺鲸向来是卢家的问题人物,他还在洛城时,卢女士经常让他给卢贺鲸传话。但最近一年多,他和卢贺鲸也没怎么联系,只知道卢贺鲸这个曾经的“第一特警”好像在省厅里退居二线了。

  “我有空给打个电话。”陈争说。

  卢贺君放下心来,又和陈争闲聊了会儿,最后说:“不想干警察了的话,咱回家就是,你舅不罩着你,不还有妈妈吗?”

  陈争笑了笑,“妈。我都多大岁数了,还靠你啊?别担心,我真没事。”

  天气不错,陈争将前阵子堆着没洗的衣服、床单被套轮番丢进洗衣机里。洗衣机一边转,他一边打扫房间。不久,阳台就被挂满,晾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他觉得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出事”了。

  这件浅灰色运动服不是他的,是上次他在山里翻跟头,鸣寒借给他的。刚才洗的时候他没注意,将一条红色毯子一块儿丢进去。毯子有点掉色,要是和别的衣服洗还好,但鸣寒这件是浅灰,并且是容易沾色的材质,这下给洗坏了。

  陈争:“……”

  算了,赔鸣寒一件吧。

  休息几天,陈争本想去研究所,但想到案子并没有完全解决,还是驱车赶到北页分局。

  目前吴怜珊和巫冶已经承认杀害“曾燕”(下称其本名朱倩倩)、伍君倩、赵水荷三人,卫优太承认杀害冯枫,与口供想对应的物证正在逐步完善,而死在十年前的曾燕和郝乐的尸体尚未找到,如果只有朱倩倩和冯枫知道他们埋在哪里,那么已经死无对证。

  陈争和鸣寒对郝乐是不是真的死了持怀疑态度,而同一时期消失的尹竞流身上更是谜团众多。但受客观条件限制,警方无从启动对他们的调查。

  另有三起案子牵动着北页分局的神经,那就是在以朱倩倩和伍君倩为模本挑出来的餐饮从业女性失踪案,三名失踪者分别是卖麻辣烫的王晨晨、做网红饺子的刘江绿,以及做奶茶生意的赵雨。巫冶否认“顺便”杀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人,现有证据也不足以说明他、吴怜珊与她们的失踪有关。

  这很可能是三起独立的失踪案。

  原本这三起案子应当由各个派出所自行侦查,但既然已经到了分局的手上,孔兵就没有再退回去。在不再受其他案子打搅的情况下,陈争很快发现王晨晨和刘江绿这两起案子的疑点,分局立即展开调查,不到三天,王晨晨案的凶手就原形毕露——是她娘家的哥嫂。

  王晨晨农村出身,读书机会让给了哥哥,初中没读完就到城市里来打工,终于混出了一番人样,而读了书的哥哥却在城市混不下去,草草回到老家。困则生歹,哥嫂既惦记王晨晨一家的小店,又恨王晨晨比自家过得好,过年让王晨晨帮忙解决孩子的入学问题,王晨晨不肯帮忙,两人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趁着王晨晨的丈夫出差,杀害了王晨晨。

  之后一周,刘江绿的尸体也找到了,她的死有点戏剧性,她是个中年网红,经常和上了年纪的老头外出拍照。她虽然看上去精力旺盛,在镜头前就没有疲惫的时候,但多年辛劳早就将她的身体掏空,倒下就是一瞬间的事。

  事发当天她与三名老头学年轻人,到废弃的工厂打卡,中途她感到不适,说要休息,同伴却执意要继续拍,她坚持了一会儿,一头撞在地上,当时就没了心跳。同伴中的一人年轻时在诊所干过,把脉之后大叫:“死,死了!”

  三人都非常恐慌,想到经常看到的新闻——多人聚会,一人饮酒死亡,其余人均需承担责任。

  没人想为这种事负责,三人互相指责,都认为是对方没有顾及刘江绿的身体情况。最后有人提出干脆把尸体藏起来,只要找不到尸体,警察就不可能让他们负责!

  经过审讯,三人已经交待了经过和藏尸地点,案件告结。

  至于“梦之岛”by訁訁。奶茶店老板赵雨的那一起,暂时还没有找到突破口。陈争有种感觉,这起和另外两起都不同,可能牵扯出更复杂的网络。

  忙过这阵子之后,陈争才想起有几天没看到鸣寒了。北页分局倒也没什么地方需要鸣寒,所以这小子就心安理得待在警犬中心了?

  陈争腹诽归腹诽,但真要让他去打听打听鸣寒的近况,他也不至于。下班时他看了会儿手机,很快放了回去。但走到楼下,忽然看到有人笑嘻嘻地冲自己招手,不是鸣寒又是谁?

  傍晚时分,各个中学的门口都十分热闹。天气越来越冷,年末的喜庆感却越来越重,虽然现在才10月底,离学生们钟爱的圣诞节还早,但会整活的已经开始送礼物了。

  十中附近的水班街,别管是精品店还是小贩的推车,此时都挤满了学生。谁都想挑点喜欢的礼物,送给姐妹,送给喜欢的男生女生。

  奶茶店里,刘温然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用紫色流光纸包着的盒子,当着同学们的面打开,大家比她还激动,连忙凑近一探究竟,周汐问:“是什么是什么?”

  刘温然握住盒子里物体的上半部分,小心地拿出来,脸上出现困惑的表情。

  “咦——怎么感觉怪怪的?”

  “温然,这谁给你的啊?”

  被拿出来的是个整体呈红色黏土娃娃,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做得比较精美,但娃娃的眼睛做得非常奇怪,首先是轮廓很写实,然后仔细看的话,眼睛里面还叠着另一只眼睛,脸颊和额头上有奇怪的图案,你看着它的时候,它那寄生虫卵般的眼睛也看着你,看得久了,莫名瘆得慌。

  刘温然不适地将娃娃塞了回去,感到心跳很快,收到礼物的开心感荡然无存,只觉得恐慌,甚至还有点恶心。

  同学们继续问着是谁送的,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不是写了你名字吗?”

  “靠,不会是什么整蛊游戏吧?万圣节要到了。”

  同学越是说,刘温然就越烦躁,闷不作声地喝着奶茶。不久,她们从奶茶店出来,刘温然将盒子连口袋一起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周汐惊讶:“你就这么扔了?”

  刘温然说:“这娃娃越看越怪,跟诅咒娃娃似的,还是不要了。”

  太阳已经落山,刚开的粥底火锅店外,等座的客人坐在塑料凳子上嗑瓜子。陈争没嗑,从鸣寒手上接过一个丑得十分潦草的黏土娃娃,眼皮跳了跳。

  “你这是……诅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