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风到家之后,齐笙发了三条语音过来。
夜夜笙歌:哥们有些话早就想跟你说了,怕你不爱听。今天我说我的,听不听你随意。
夜夜笙歌:疯儿,别逼自己太紧了。你做得已经够好了,做不了恋人,但也犯不着非得做陌生人,对自己那么狠,何苦呢?你这么好一人,要啥样的没有。
夜夜笙歌:再说喜欢人又不犯法,退一万步,万一哪天陆直男离了呢?
如果说前边两句,夏以风听完脑袋更疼了,那么听完这最后一条后……醍醐灌顶。
是啊,万一呢?
齐笙的本意是安慰,然后劝人别再一棵树上吊死,慢慢就看开了,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可说着说着就有点跑偏,变成了鼓舞人家一条道走到黑的意思。
没多久,陆之河也发来了消息过来。
大河:怎么提前走了?事情解决了吗?
以风:嗯,你到家了吗?
大河:早到了啊,洗完澡躺着了。
以风:那晚安?
大河:也可以不晚安滴,你遇上难事了?
以风:不算,习惯了。
陆之河又说:“学弟,没什么事是时间不能解决的。”
夏以风苦笑,鬼使神差的就回了句,“让一个男人爱上我,算难吗?”
陆之河看到消息,脑子直接卡那了。
徐长卿这是猜对了?如果夏以风是gay,这件事应该不难吧?可如果不是……这事难还是不难啊?
陆之河纠结半天,全当玩笑,最后回说:“朋友,真爱无罪,有志者事竟成。”
夏以风则回说:“借你吉言。”
接齐笙回来那天,陆之河那条“欢迎回来”,导致他差点出了事故,而他不喜欢失控。
他本不打算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就像四年前一样,彻底消失。
回来之后,接二连三的偶遇,理智和本能不断对抗,一会儿理智胜出,一会又被本能吞噬,可最终他都不曾动摇一下。
直到现在,夏以风第一次觉得,他其实还有其他选择。
做不到彻底退出,那就不要退出,耗着吧,直到有一天,老天开眼,愿意赏他一个善果。
那边老苹果的铃音一出,陆之河猛地睁了眼,他赶紧开了台灯,摸手机。
S: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S又出现了,这人还真是神出鬼没。
大河:嗯,挺好。
S:我有给你造成困扰吗?
S什么时候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了?
大河:你说呢?
S:对不起?
大河:你给我好好说话!
S:呵呵。
大河:你有微信吗?
S:刚回国,还没有。
大河:行,哪天有了,别忘了加我。
S:好。
大河:你小子不会又跑了吧?
S:之前抱歉,以后不会了。
毕业那会儿他本不打算继续画了,却因为陆之河的再次出现改变了主意,他去了意大利继续深造,也和陆之河做起了网友。
一开始他很气愤,陆之河对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后来又意识到,两人很多年都没见了,即使见面了,那人也未必认得出他。
事实证明,陆之河的确忘了他。
话说回来,那年暑期他准备回国,打算把人约出来见面,好好聊聊,陆之河却跟他说结婚了。
陆之河话里话外,都洋溢着幸福感,他说:“我今天领证了,正式告别单身狗行列,快点向我发送最真挚的祝福吧!”
暴雨彩虹,晴天霹雳,夏以风先是久久地沉默,而后摔了手机。祝福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直接休学了,那段时间他到处走,疯狂地画,算是一种哀悼,也是给自己的新生,因为他从没真正思考过,他为何而画。
画画于他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没劲,是陆之河让这件事变得有趣起来。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热爱,但他在其中发现了单纯的快乐。而这种快乐,也因陆之河的消失,渐渐褪了色。
为什么他不打招呼就离开!
为什么他不记得自己了?
为什么又要遇见他?
12岁的夏以风因暑期只想玩,不想学画练字,被姥爷打了一巴掌,于是跟老人家冷战了。可书画之技一日不可废,何况夏以风已经三天不搭理人了。
姥爷是书法大家、国画大师,现在很多作品都已经捐给了国家,夏以风一直跟着姥爷学画练字。
家里人决定,先让夏以风去市里少年宫待一段时间,多接触些同龄孩子,对他也有好处。
17岁的陆之河,学画将近十年。这一日放学,他照常去画室上晚课。
刚到少年宫门口,就见一中年男人拖着一个男孩往里走,一点不过分,的确是拖着走。
男孩嘴里振振有词,“我打死也不画了,有本事你们打死我。”
何其惨烈的情景,陆之河被逗笑了,小鬼还挺厉害。
陆之河一进画室,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小矮子,也就是刚刚门口发出惨烈豪言的男孩。
男孩收起了之前的泼相,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拳头握得紧紧的,手里的画笔都快攥折了,他们挨着坐。
“小鬼,新来的?”陆之河忍不住要逗人。
小鬼噘着嘴道:“要你管。”
“嘴皮子还挺厉害。”陆之河就当找乐子,逗了几句,感觉小鬼要哭了,才收了手。
没过两天,陆之河就发现,小鬼画得不是一般的好。这就是丽姐嘴里总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吧。
一个周末的午后,小鬼坐在少年宫后院的台阶上,手里摆弄着树枝,时不时地望着天儿,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怎么,你爸又打你了?”陆之河坐了下来,正好被大树的枝干挡住阳光,“你过来坐,这边凉快。”
小鬼看了陆之河一眼,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挪了屁股,坐到了陆之河边上说:“我爸从来不打我。”
“那你为什么每天都是一副挨打的样儿?。”
“要你管。”
低年级生语言词汇量果真贫乏,陆之河佯做起身要走,“好好,我不管,我就是好奇,你不愿说就算了。”
见人要走,小鬼开口了,语气里尽是失落,“我画得不好,让姥爷伤心了。”
“你爸妈就不伤心?”
小鬼憋得脸通红,完全不理解陆之河的关注点,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他们做生意常年不在家,不管我,再说我家姥爷说得算。”
“所以你特别在意你姥爷?”
“嗯,我画得不好,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姥爷。”小鬼真的很失落。
“你画得不好?不是吧,你是真不知道?”陆之河没想到,看着半大的小人儿,心思这么重,但好像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你小小年纪,跟我们高考班的学生一起,这里哪个学画不是五七八年的,你画得不好,又怎么会跟我们一个班?”
“高考班?”小鬼脑子不灵光,“啥意思?”
“你看看你周围,这男男女女,哪一个不比你高,就你一个小矮子,我们明年要考大学的。”
“你、你才矮,我以后会长高的。”
“是是是,你最高。”陆之河忍不住上手在小鬼脑袋上蹂躏了一圈。
之后好多年,夏以风每晚都喝一杯牛奶,就是为了长个儿,高中毕业窜到了快一米九,才彻底断了奶。
小鬼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脸不信的样子,“你说我画得好?真的吗?”
北城盛夏,午后的声声蝉鸣并扰人,阳光被大树遮住,斑驳的树影,在这一大一小的脸上,随清风摆动。
“骗你是小狗。”陆之河说得很认真,他从来不说谎。
他之所能坚持学画这么久,且风雨无阻,就是因为长辈们从来不吝啬夸他,正面的鼓励,对孩子的成长很重要。
陆之河怕小鬼不信,随后又补了句说:“你是天赋异禀,文曲星下凡,你姥爷是在考验你呢。”
自从那天之后,小鬼就缠上了他。
之后陆之河就有了一个忘年交,小鬼没大没小,叫他陆大河。
陆大河恼火,喊他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