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林乐喜能控制好力度——尽管她有点醉, 但应该不至于把我弄死,大概。
从漆黑中睁开眼,我是仰面躺着的, 有种睡久了缓不过劲来的僵硬感。
浅绿色的天花, 浅绿色的墙, 是一种很浅很浅的绿色。一根输液管斜斜延伸向一边……
但这不是医院,是我的卧室。尽管床边摆了输液架和一些仪器,但右手边靠墙的大书架表明了这是我的房间。
我尝试动动手脚坐起来, 身体有点迟缓。想摸摸后脑被竹刀击中的地方,却发现头上罩了东西, 摸着像个头盔的框架,又或者是其它什么。
这是……成功了?
头上的东西怪沉的,我正摸索着试图把它弄开,就有个人冲了进来。
我以为自己见到她会笑的, 但事实上,却愣住了——
是她!是她!是袁苑桉!
她急步跑过来, 撞到床边才停住,旋即俯身捧住我的脸查看。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我愣在那儿, 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那双手抚在脸上的触感是那么的失而复得, 千言万语都不知从哪个字说起!
都还没回过神来,她双手又从我脸上挪开了,忙着拆掉连在我头上的东西。
大概那仪器有点复杂, 她又有点心急,显得有点忙乱。
幸好她还是就在面前, 是不戴眼镜都能看清的距离。我看到她眼眶都红了,急切又带着欣喜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以前那般淡然呢。
好不容易, 她把那堆仪器丢到一边去了。
“袁苑桉。”我开口叫她的名字。
“嗯!”
“世界是一个模拟游戏,我猜对答案了,是吗?”
“是的,是的!太好了。你全部记忆都恢复了?”
“不知道算不算,有些是猜的……”
“你是怎么回来的?”
“让林乐喜用竹刀往头上敲击。”
“你设定的条件?”
“对。”
“干嘛让自己非要挨一下……痛吗?”
“不痛。”
她抚过我额前的头发,那关切的表情,叫人觉着心生暖意。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恍如隔世。可是啊,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累,红红的眼眶下黑眼圈都出来了。是因为担心么?失去联络的这些天,她都在做什么呢?
我啊,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袁苑桉,这是现实世界了吧?你是真的吧?”
她用力点头:“嗯,真的!是我们的现实世界。”
好了,她说是真的,我放心了,咧嘴笑起来——而她的眼泪却落了下来,落到我腮旁。
“我回来了,不开心么?”
“开心……很开心!”她哽咽着用手背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动了动身体,撑着背后勉强坐起来:“开心怎么就哭了呢?”
坐起来时,她低头抓了我睡衣的边角,生怕我会跑掉似的。
“好啦……”我还是笑着,正要抬手给她擦眼泪,却听到两声敲门传来。
···
房间门是敞开着的,门口站着一个微胖的年轻男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
微胖的男人站在前面一点,气喘吁吁地说:“呃……打扰一下,医生追回来了。”
显然后面那位女士是医生,穿着白大褂。
袁苑桉不得不强行收了眼泪,抹把脸说请进。
医生进来自我介绍:“周医生,你的家庭医生。”
也是周医生,相似的对白,只是地点从医院换到了家里。而现实中的周医生……没有漂亮的脸蛋,也不年轻。
“赵小姐,方便的话,现在再检查一遍你的身体指标?”
我看了袁苑桉一眼,然后点头。那个微胖的男人回避出去了,并把房门关上。
周医生没让我重新躺下,就这样坐着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查,问我有没觉着哪里不舒服之类的,我说还好。
然后她说:“放心,一切正常。你卧床两个月,肌肉少许退行是正常的。不过你原本就身体很健康,卧床期间也护理得不错,基本上没什么大影响。”
两个月?!难道不是至少得有一年多吗?!
——还是有很多疑问!
···
长时间昏迷后苏醒的经验我是有的,而且这次没上回那么狼狈,手脚都很听使唤,只像睡了长长一觉。
现实中的房间和虚拟世界的一模一样。我去卫生间冲澡洗漱,就像每一个醒来的早上。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长了一截,都到肩了。
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我摸摸后脑,没有那个遇袭造成的伤疤,伤口秃掉的地方好好地覆盖着头发。这些都在表明着,之前的事并没在现实中发生过。
在虚拟世界里拥有的一切物品都没有带出来,没有眼镜没有手机也没有钥匙扣,什么都没有。
晃晃脑袋,拿起眼镜。眼镜的款式有点不同,这副更陈旧一些,眼镜腿掉了点漆。
想什么呢——我回来了啊。
走出卫生间,周医生早就出去了,只有袁苑桉还在房间里等着。她已经平复下来,眼眶不再发红,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收拾床边的仪器。
门外有人递了一袋外卖,她拿进来放在桌上。
是一份皮蛋瘦肉粥,热腾腾的。还记得上回昏迷醒来时,第一顿吃的也是皮蛋瘦肉粥。
她把盖子打开,把勺子拆出来递给我——又是相似的情景。
“这回不喂我了?”
“你手脚活动自如。”
好吧,也对。
现实中的季节该是夏天,听到窗外有蝉鸣。尽管室内开着空调比较凉快,但实在无法一下子吃下太烫的东西。我把勺子搁在碗边:
“放凉点再吃。”
“好。也别放太凉。”
她把那碗粥挪了挪位置,放在空调能吹到的地方。
我视线紧随着袁苑桉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留神,这就变成一场虚构一场梦,生怕她又会突然消失!
话说,你知道那种不敢相信的不安吗?
几天前,我开始神经质地怀疑世界是虚拟的,进而确信它是虚拟的。然后,再用一个极端的方法回到看起来没啥区别的现实世界。
有那么好些瞬间,真觉得无从分辨。但这个世界里有我想见的人存在着,她告诉我这是真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根据她留给我的话语,作出了所有判断。换句话说——袁苑桉就是我区分现实与虚拟的根本依据。
···
我想了想,又说:
“医生说的两个月是怎么回事?我度过的时间可远远不止。”
“记忆还是没恢复完全吗?”袁苑桉表情有点疑惑,“你找到了回来的方法,却仍不知虚拟世界中的一天等于现实中的一小时?”
“啊?一天等于一小时?”我惊讶得又多重复了一遍,“我没想到这一层……”
“你是如何意识到那个世界是虚拟的?”
“根据你给的提示猜的啊。实在是太仿真了,好几次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症呢。”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虚拟世界里吗?”
“不知道。没想过。”
“啊?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找到了登出方法?”
稀里糊涂吗?我觉得我分析得挺到位的呀。
“那是因为什么啊?”我看了看床边,“还有这堆仪器。”
“具体原因不太确定……没关系,人回来了就好。你先吃点东西,待会我们再慢慢理清思路……”
……
等等,这些问题重要吗?当然重要,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时隔一年多,终于再次见到袁苑桉,没什么能比这更要紧。
还有——居然一天等于一小时!
也就是说,我想念了她一年多,四百多天;而她在现实世界里只度过了四百多小时。一天有24小时,所以只是过了……20天不到!
这不公平,对不?
我忽而伸手勾了她无名指和尾指,说:“你过来一点。”
她不出声,目光迎上来,指间微微紧了紧。
“……再过来一点。”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摩天轮上她就是这么说的。
她还是没说话,但顺从地靠近了。
四百多天的思念要如何表达?其中还有365天我真以为她死了!这心情啊,言语表达不了的!
张开五指托住她后颈,深吸一口气,断然朝那微启的嘴唇吻下去!
先别管什么虚拟世界什么来龙去脉什么真真假假,心情是真的——我现在就要立即补偿这份思念!
拥抱要再紧一些,吻要再深一些。袁苑桉腾出手来,双臂搁在我肩上,绵绵密密放软了唇舌和身体,把我的急切都化成了浓情。
……
湿漉漉的吻最后却变成了眼泪,止不住从我眼里哗哗往下掉。
“我很想你啊,苑桉。原来想念一个人是这样的,每一天都无法停止。一年到头,无论做什么都会想着。”
她目光里有我喜欢的清澈,抹掉我脸上的眼泪,又亲了我嘴角一下,把脸贴在我耳边,轻声说:“欢迎回来。”
真的,我回来了,在她身边就是真实。
···
我真没想过自己会突然哭得这么稀里哗啦,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等情绪缓下来,又把粥吃了,还是得搞清楚来龙去脉。
袁苑桉帮我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来吧,先去见见人,他们都很担心你。”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