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逢霜废了温枫良修为后,温枫良就没再见过逢霜。

  殿门被逢霜设了结界,温枫良有伤在身,修为大跌,破不开结界。即便能破开,他也不敢破。

  昭戚和顾白梨对温枫良不待见,嬴绮被昭戚支下山历练,整个观竹殿除却温枫良外,再找不出丝毫人气。

  寂静得像坐坟茔。

  温枫良吞了颗辟谷丹药,耳朵贴着那层冰凉的,薄薄的结界。

  外头寂静无声,逢霜应该在陪安安,温枫良望着天空想,他被关在观竹殿好几天了,未曾听到安安半声哭泣。

  他又后悔了。

  若非他鬼迷心窍听那人胡言乱语,如今就不是他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观竹殿,而是和逢霜一同照顾安安。

  安安,他和逢霜的孩子,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安安长什么样。

  夜色深了,温枫良抱着腿坐在阶前。白天他爬墙往外看了眼,见到顾白梨行色匆匆从观竹殿前经过,似在寻找逢霜。

  他修为恢复了些,若是给魔将传音问问情况倒不成问题。

  传音的灵蝶将将成型,转眼又在他指尖消散。

  他站起身,眼睛亮晶晶的,一腔情谊全藏在那声阿霜之中。

  逢霜来的悄无声息,白衣在昏暗光线下仿佛一捧新雪,站在不远处沉默看他。

  他慢慢敛了笑,一步步朝逢霜走过去,有心想抚平逢霜微皱的眉,又害怕会惹了逢霜厌弃,只好按耐住不该有的心思。

  “是出什么事了么?”温枫良放低声音,问道,“我能不能帮你?”

  逢霜没说话,转身往屋里去。

  温枫良赶紧提步跟上,下一刻又睁大眼睛,茫然怔在门口,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即便来之前逢霜已经说服自己,如今妖魔肆虐,旧天道蠢蠢欲动,他要尽快恢复修为,和温枫良双修是最快最有用的办法。

  可是……

  那双解腰封的手仍在颤抖。

  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怕。

  那种事太疼了,尤其是他在魔界当俘虏的那段时间,温枫良把他当做床榻间戏耍的小玩意儿。

  逢霜脸色越来越白。

  温枫良猛地回过神来,满脑子旖旎风光顿时跑的无影无踪,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逢霜面前,如愿以偿握上逢霜的手。

  凉的,比冰还凉,微微发着颤。

  温枫良心疼的不得了,把逢霜散开一半的衣裳拢好,柔声道:“出了什么事,跟我说说,好不好?”

  逢霜抿着唇不答,视线在他面上转了一圈,抽回手,后退几步,继续解腰封。

  温枫良做梦都想和心上人缠绵,但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上前阻止逢霜的动作,尽量把声音放的更轻。

  “你要与我双修?”

  逢霜颔首。

  温枫良了然,逢霜不会无缘无故想和他双修。想必修真界出了什么事,才能把向来最厌恶这种事的逢霜逼的深夜来找他双修。

  他重伤未愈,逢霜伤势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样一想,双修确实比闭关或者嗑药来的好些,而且还不会出现嗑丹药过多的副作用。

  逢霜别过脸,躲开温枫良落在他唇畔的一吻,冷声道:“双修而已。”

  多余的事情不必做。

  温枫良愣了愣,心口又开始疼。

  他记得逢霜虽然是炉鼎之身,但很难在这事上得到欢愉。

  他执起逢霜右手亲了亲,望进逢霜眼底,道:“我不想让你疼。”

  逢霜不置可否。

  温枫良再温柔再小心,逢霜也觉得疼。温枫良吻着逢霜胸口,好似想用这些吻驱散疼痛。

  逢霜蓦地觉得可笑,眉宇间也多了些不耐烦,他拽住温枫良头发,令温枫良抬起头,冷漠开口:“不必如此,直接进来。”

  “阿霜……”

  温枫良露出委屈神色,逢霜看也没看他,侧过脸道:“不进就滚。”

  温枫良不想惹怒逢霜,以逢霜的性子真能一脚把他踹下床,他只能慢慢的,轻轻的,忍的鬓边全是汗。

  他叫阿霜,一声又一声,想把满腔柔情都融化了,让逢霜知道,他有多爱他。

  逢霜闭着眼,咬着唇,一丝声音都没有,默念双修功法。

  双修结束,他白着脸推开赖在他身上还想温存的人,俯身拾起衣裳穿好,步伐略有别扭地离开,一副全然把温枫良当工具使用的态度。

  温枫良送到门口,被迫止住脚步。夜风寒凉,吹的温枫良身上心上冷得发疼。

  他浑浑噩噩折回屋,逢霜方才躺的地方还留有余温,人却已没了踪影。

  “阿霜……”温枫良搂着枕头,嗅着上头属于逢霜的味道,喃喃道,“我知道错了。”

  逢霜胃里翻涌的厉害,走出观竹殿没多久,便扶着树干弯下腰。

  做那种事,他不光怕,还厌恶,厌恶到想吐。

  温枫良依旧被关在观竹殿,逢霜两天来一回,双修完就走,从不多留片刻。

  这对温枫良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

  他白日里无精打采,除了打坐调息就是发呆出神,唯有夜里逢霜来找他,才能让他有些人样。

  “昨晚刚做过,过两天吧。”温枫良倒是想夜夜和逢霜耳鬓厮磨共享人间极乐,可他昨晚做的过了,今晚再怎么渴望也得逼自己忍耐。

  “有点肿,我给你上点药,好不好?”

  逢霜不做声,温枫良又道:“我们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不上药的话你会很难受。”

  敏锐察觉到逢霜身子软了些,温枫良从榻上翻下来,捞过乾坤袋翻了翻。

  逢霜很配合,温枫良喉结动了动,悄悄在自己腰上使劲掐了把。

  既然不双修,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逢霜垂下眼睫,视线停在那双抱着他的手上,迟疑了一下。

  那件事,他是这会儿说,还是再瞒几天?

  在他犹豫期间,他被温枫良得寸进尺地抱紧,后背紧紧贴在温枫良胸膛,紧到他可以感知到温枫良平稳有力的心跳。

  右肩忽地一重,温枫良下巴搭在他肩上,指腹在他左肩轻柔抚摸,他听到温枫良问他:“还疼不疼?”

  被利爪洞穿的伤早已好了,或许是那时伤到了经脉,他左手至今不太使得上劲,一受凉就隐隐作痛。

  他没打算跟温枫良说,只道:“不疼。”

  “对不起,”温枫良埋在温枫良颈侧,声音里有一丝哭腔,他说,“我不想伤你。”

  “可我控制不住,阿霜,我真的控制不住。”

  这些日子温枫良没敢回想,若那日不是逢霜的血溅到他脸上,若那日他没有短暂恢复神智,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几乎每夜都在做噩梦,梦见逢霜死在他手中。

  温热的液体渗进布料,逢霜感觉到肩头一片湿润,微不可察叹了口气,道:“我无事,你不必自责。”

  “阿霜,”温枫良嗓音闷闷的,“我后悔了,我好后悔。”

  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逢霜一动不动,任由温枫良伏在他肩上流泪,等温枫良哭的差不多了,问起温枫良为何会被抓。

  温枫良拭去脸上泪痕,回忆道:“我从魔界出来,给你传音后去了玄鸿观,然后看到了他。”

  他和那人是合作关系,故而那人朝他出手时他压根没来得及还手,就被那人打晕带走,醒来后发现他一身修为被封了七七八八,脚边躺着奄奄一息的柳孤。

  那人强行让他和柳孤结了契,他疼的神思恍惚,不知那人给他换了青雀云蝶的骨血。

  然后便是幻境里出现的那一幕。

  他其实明白那人想做什么,他意志太过坚定,不好控制,最好的办法是让他精神崩溃,借此一举摧毁他的神智。

  而他最怕的,是逢霜的死。

  每一次幻境里的逢霜死在他面前,他都在默念这是假的,假的,逢霜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可那场景太多了,多到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意志再坚定,在一次次仿佛亲身经历的事件中也会产生动摇。

  如若当时逢霜没能及时赶来……

  温枫良说不下去了,偏头在逢霜颈侧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我很高兴你能来救我。”

  前几天逢霜找他双修,别说这般平心静气谈天,就连多余的爱抚都不让他做。

  “你救我出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自己体内有青雀云蝶的骨血,温枫良并没多大反应,反而笑着问逢霜:“所以我昏迷那几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逢霜:“……”

  耳根莫名一烫,逢霜推了推温枫良,没推动,也就不再动手。逢霜的发又黑又软,温枫良挑了一缕绕在指上,第不知道多少次后悔他们没绾同心结。

  不止是同心结,连那次的新婚之夜他同样很后悔。

  合卺酒不曾交杯,洞房时他也不曾温柔。

  是阿霜主动诶,他居然还心不甘情不愿。

  后悔死了。

  “起来。”意识到抵在腰间的东西是什么,逢霜抖了抖肩,温枫良一个不查,被抖的牙齿一合,堪堪咬在舌尖,疼的他吸了口凉气,含糊不清,可怜兮兮喊阿霜。

  逢霜不为所动,穿上衣裳要走,被温枫良手快拉住。

  温枫良跪坐在床上,仰起头问少年还说了什么,逢霜不言,安静看了温枫良几息。

  温枫良心中升起几缕不安。

  “空梧派,被灭门了。”

  温枫良震惊不已:“什么?!”

  逢霜顿了顿道:“今日的事。有弟子奉杜瑄枢的命令去……”

  话没说完,温枫良已没了踪影,逢霜在原地站了一阵,召出盈朝去追温枫良。

  逢霜到空梧派时,只见到浓郁的魔气,温枫良衣衫不整,长发凌乱散在身后,赤着脚,脚背沾着半干的血渍。

  弟子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些连剑都没拔出来,显然那人修为比他们高了许多。

  温枫良脚步不停,直奔主峰。

  刘褐的住所的一片狼藉,像是慌乱之中撞倒撞歪了家具。

  温枫良又跑到谢岷的小院,此处比刘褐的住所乱些,地上有血迹残留,也有剑气留下的痕迹。

  温枫良捡起一小块被削下来的衣角,眼眶通红,眼泪欲掉不掉。这是二师兄的衣服。

  “是谁?”

  没有魔气,不是魔,也不是魔修。

  哪会是谁?

  仇家吗?

  空梧派一向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在温枫良印象中,刘褐从未与谁交恶。

  是有人要夺宝吗?

  空梧派附近没有灵矿,也没有灵植珍宝,宗内穷的连多给弟子发一套弟子服的钱都没有,能有什么宝贝?

  是谁要对空梧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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