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

  温枫良候在外头,听到动静立马跑进来。

  逢霜站在一地碎石中,闻言抬起头。

  温枫良稍微慌了一慌,试探着去抓逢霜胳膊,逢霜没躲,温枫良得寸进尺握住逢霜的手,冰凉刺骨,让他不自觉打了寒颤,轻声道:“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地牢塌了半边的消息传到杜瑄枢那儿,杜瑄枢丢下批了一半的公务急匆匆赶到入口,只见到一道御剑而去的背影。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像是两个人。

  顾白梨押穆谶到地牢时,没说穆谶的名字身份,看守地牢的弟子们只知道,地牢中有一个人是寒明仙尊亲自押来的,他们要好生看管。

  今日,那个人自爆了。

  昭戚悄悄告诉过杜瑄枢,逢霜已经不在魔界了,故而他看见方才那道身形,便明白昭戚或许和逢霜有关。

  他颔首,吩咐他们此事不可多嘴,看好剩下的人,尽快修补好地牢的结界阵法。

  说完,杜瑄枢脚下一转,向着青羽宫方向去了。

  “阿霜。”

  盈朝停在风景优美的山头,温枫良担忧地看着逢霜,逢霜神色不再恍惚,但抿着嘴,脸色苍白,神情看上去很痛苦。

  “你有没有受伤?”温枫良又急又慌,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说说话,你别吓我。”

  逢霜似回过神一般,抬眸看了温枫良一眼,随后弯下腰呕吐起来。

  穆谶自爆的一刹那,有一段穆谶的念头涌入他脑海,其恶心程度让他胃里不停翻涌。

  他怀安安时都没吐的这么厉害,仿佛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温枫良如今鲜少见到他这般反应,有些被吓到了,右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丝毫不在意自己衣袍被溅上秽物。

  秉持着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多嘴的原则,温枫良只道:“好点了吗,要不要喝些水漱漱口?”

  逢霜接过温枫良递来的水,待口中没有异味后,掐诀消去地上和温枫良衣上的秽物。

  “抱歉,弄脏你衣服。”

  温枫良道:“一件衣服而已,不重要。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还是穆谶做了什么让你恶心的事?

  温枫良扶着逢霜,说去找昭戚看看,逢霜拂开温枫良双手,往旁边干净的地方走了几步,席地坐下。

  远处青山如黛,连绵不绝,在如纱如雾的白云间若隐若现。

  从逢霜记事起,清岳仙宗的景致一直是这样。

  “温枫良,”逢霜缓了会儿,才道,“他也是重生之人。”

  “谁?”温枫良在想他的事,愣了愣,慢半拍道,“你是说穆谶?”

  “不止是他,还有楚映越。”

  温枫良在逢霜身旁坐下,伸长双腿,身体往后一仰躺在青青草地,望着湛蓝天空和朵朵白云道:“楚映越我知道。”

  “他当上魔尊后,把顾白梨逼死了。他和我一样,都后悔了,他想复活顾白梨,疯疯癫癫地满世界找各种方法。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没复活顾白梨,竟也重生了。”

  “我告诉过顾白梨,他没跟你说?”

  逢霜摇摇头,把他从穆谶识海中见到的事情告知温枫良,温枫良回忆好一阵,道:“那本功法,我确实掉过,没想到被穆谶捡到了。”

  他说:“穆谶是那个穆谶,楚映越不一定是那个楚映越。”

  逢霜道:“何意?”

  温枫良笑了声,说他那一世没有拜顾白梨为师,顾白梨也没收晏柳为徒,从头到尾只有楚映越一个徒弟。

  他和楚映越的关系不说很好,也不是很差,不至于楚映越一见到他就想杀他。

  但这个楚映越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晏柳,都抱有很强烈的恨意。

  “阿霜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平行空间一事?这个楚映越,应当是哪个平行空间过来的魂魄。”

  逢霜皱了皱眉,这话太过荒唐,但他看温枫良一脸认真的样,又诡异地觉得或许温枫良没说错。

  其实温枫良也有很多事弄不明白,比如为何次次重生,次次都有不同的事情发生,比如逢霜的兄长,比如穆谶是怎么召来不知道哪个平行时空的楚映越的魂魄。

  他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听到逢霜问他那人的事情,他眨眨眼沉思片刻,又问撑着下巴盯着逢霜侧脸,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没骗你。”

  那个人姓甚名谁,来自哪,修为多高,长什么样他一概不知道,就连那人到底想做什么他都不知道。

  温枫良趁逢霜没注意,挑了逢霜一缕头发在指尖绕啊绕,猜测道:“他不会是想利用我毁掉绛河镜吧?”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但逢霜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那人想做的事,恐怕不单单是毁掉绛河镜这般简单。

  温枫良把玩着逢霜发丝,心思不合时宜飞远了。

  他想他和逢霜算得上成了两次亲,可两次都闹的很不愉快。

  “阿霜,你我还未结同心结。”

  逢霜疑惑转过头,抬手抽回自己头发,那缕发丝就像水一般从温枫良手指滑下,他蜷了蜷手指,想留住一两丝。

  掌中空空如也,温枫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表情似悲伤又似期待。

  他声音很轻缓,像在复述一场美梦:“成亲时要取一缕你我的头发,结为同心结,意喻白首同心,生死不离。”

  白首同心,生死不离。

  “阿霜,我们没结同心结。”

  逢霜懒得再跟温枫良强调他们和离了,想着安安应该快醒了,站起身回青羽宫。

  温枫良低声说:“我们还没结同心结。”

  逢霜回到青羽宫时,顾白梨刚送完杜瑄枢,扭头就见他师尊白衣飘飘御剑飞来,身后还跟了条垂头丧气的尾巴。

  顾白梨眉头跳了跳,若非逢霜在此,他定要扯着温枫良衣领,问温枫良怎么还不滚。

  逢霜边走边问杜瑄枢为何而来,顾白梨说掌教是来问穆谶,顿了一下,说还问了逢霜。

  顾白梨简短几句把他师尊的事带过去,不该说的一个字没说。

  “你可跟他说了安安?”

  “师尊放心,徒儿不曾。”

  先前逢霜离开的那几日,小姑娘天天哭,得亏顾白梨手快及时设下结界,才没被人发现青羽宫多了个小孩。

  逢霜抿紧唇:“先瞒着。”

  他还没想好是否要坦白安安的身世。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一看到逢霜就笑,她笑逢霜也笑,温枫良注视着院中一大一小,神色黯淡。

  逢霜没让温枫良住观竹殿,温枫良也不敢擅自住,只偷偷摸摸去瞅了几眼。

  书桌上还放着逢霜当初给安安取的一个个名字,以及逢霜思念温枫良时抄录的诗句。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狠狠往温枫良心口最软最疼的地方扎。

  推门声响起,来人见到温枫良略有惊讶,他走到温枫良面前,视线扫过温枫良手中花笺,一言不发抽出。

  随后一团火从逢霜指尖冒出,瞬间便将花笺燎了一角,温枫良扑过去把花笺抢到手,顾不得被灼烧的危险拍灭火焰。

  “不能烧,阿霜,不能烧。”

  他近乎哀求地说不能烧。

  逢霜面无表情和温枫良四目相对。

  他收好写有安安名字的花笺,而后一团火光跳到桌面,将剩下的花笺全部吞没。

  逢霜说:“我看着恶心。”

  他拿完以前放在观竹殿的东西,和温枫良擦肩而过时轻声道:“你也让我恶心。”

  ——温枫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还给你。

  一痕青烟飘飘悠悠,散在空中,又钻进温枫良鼻腔。

  那股花笺燃烧的味道愈发浓郁了。

  温枫良目光茫然,那火只烧掉花笺,桌面上其他书籍半点没被波及。

  寂静无人的房间里,温枫良瘫坐在地,紧紧攥着那张他从逢霜手里抢来的花笺,无声落泪。

  他永远不知道,他在魔界努力当上魔尊的那段日子,夜里花枝树影拂过窗前,逢霜都会匆忙推开窗,以为是他回来了。

  这一回失望,下一回仍满怀期待。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天易见,见君难。

  这一日是好天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昭戚给逢霜送药,看着逢霜喝完,又开始叨叨逢霜千万不能心软,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逢霜逗着安安,时不时应和一声,让昭戚知道他在听。

  “男人的话最是不可信,他今天说喜欢你,明天说不定就喜欢上另一个人。”昭戚喝了口茶水,道,“尤其是温枫良,你从前对他掏心掏肺,可他呢,他是怎么对你的?”

  昭戚猛地一拍桌子,把安安吓了一跳:“他就是个畜生!”

  “你吓到安安了。”

  昭戚:“……”

  昭戚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逢霜抢在他再次开口前道:“我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逢霜唇角含笑道:“昨日我收到了季明元的传音,他问我你最近是否忙的很,连传音都不回他。他胆子挺大,竟敢向我打听你的喜好。”

  昭戚顿时垮下来,叹息着说:“劳烦仙尊回他,我尚在闭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关,让他别等了。”

  季明元来青羽宫找过他,每次都吃了闭门羹,还不死心,三天两头给他发传音,他不回就给嬴绮顾白梨发。

  发传音就发传音,大多数都还是哪哪哪的什么花开了,门派里出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就连见着一颗好看的石头都要发个传音,弄得他不胜其烦。

  偶尔会说自己得了哪样珍贵灵植要送他,拍卖场拍到难得一见的丹药要给他送来,又或者是捉到了什么乖顺听话的灵兽。

  昭戚揉着眉心:“烦。”

  他对情情爱爱本就没兴趣,再加上逢霜和温枫良的事他看在眼里,更觉得爱情这玩意儿,谁碰谁倒霉。

  逢霜正欲再打趣他两句,顾白梨面色凝重进门来,道:“师尊,出事了。”

  有弟子发现微城附近村落的百姓无故失踪,尸体在某处山谷被找到,身体皆成干瘪状,体内一滴血不剩。

  他们所躺的地方,有一道已被破坏的,不知有何用途的阵法。

  “不仅是微城,姜崇城也发生了类似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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