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以前也出现过,一次是温枫良中蛊,逢霜以要剖开他的心吓唬他,一次是逢霜被囚魔界,他发疯给逢霜送去假的和离契书。

  他定定盯着逢霜眼睛,企图从逢霜眼里捕捉到半分不舍心疼。

  逢霜也看着他,一使劲,那匕首正正没入他胸口,只留个把手。

  鲜血溅到逢霜脸上,有一滴溅在他唇边,被他随意抹去。

  一抹显眼的红留在略显苍白的脸颊,即便时间不对,温枫良仍晃了晃神。

  疼痛让他回过神,逢霜语气冷淡,似看透他想法:“你当真以为我下不了手?”

  握着匕首转了几圈,逢霜忽然想知道,当初温枫良剜他心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看温枫良的眼神与看陌生人无异,甩去手上沾的血渍,心想待会儿得换身衣裳,不能让安安闻到。

  “滚出去。”

  下次再见,就不单单是捅一刀这么简单了。

  温枫良不动,微微低着头,长睫遮住他眼底情绪。

  逢霜不欲与温枫良多做纠缠,转身回里间,刚走了一两步,一股大力忽地从身后传来,他一时不查,被扑到在地。

  紧接着他被翻过身来,一具湿淋淋的身体贴上他,冷得他颤了颤。

  一个又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脸上,他皱着眉想推开温枫良,奈何他修为还没恢复,不是温枫良的对手,只能被温枫良摁着亲了好一阵。

  “阿霜。”

  魔气化作绳索将他四肢捆住,温枫良埋在他脖颈,一声声叫他阿霜,炽热急促的呼吸打在他颈间,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逢霜怒急,提高音量道:“滚开!”

  在魔界时,温枫良这般动作,往往是要和他做那种事。他不愿意。

  匕首消散成魔气,温枫良任由逢霜不断挣扎,他闻着熟悉的气息,只想一辈子待在逢霜身边。

  “抱歉。”

  温枫良存留了几分理智,还记得逢霜不能做那种事,也不能受寒,他拢好逢霜被扯开的衣裳,将逢霜抱到软榻上,拿来锦被给逢霜盖上,自己到旁边弄干衣裳。

  在此期间,逢霜挣开温枫良的禁锢,他又气又怒,召出盈朝,寒声道:“我让你滚。”

  要打也不能在这里打,怕伤着安安。

  剑尖指着眉心,温枫良不退反进,逢霜见状冷笑一声,盈朝调转方向,直奔温枫良胸口而去。

  温枫良垂下眼睫看了眼,似有所悟般

  道:“杀了我,是不是能让你消消气?”

  逢霜面无表情,不曾迟疑。

  血流的更凶了,腥甜的味道不断蔓延。温枫良自封修为,形同凡人,身体因失血过多逐渐发冷。

  他想,逢霜这回是真的想杀他。

  杀就杀吧,反正他暂时死不了。

  能让逢霜消消气也好。

  他们动静闹的大,安安被吵醒了,浮在空气中的血腥气让她很不安,加上逢霜没在她旁边,她撇撇嘴大声哭起来。

  小姑娘哭的惊天动地,逢霜立刻丢下温枫良,急匆匆走到床边。

  其实逢霜不会哄孩子,但安安很好哄。小姑娘仿佛知道她父亲怀她的时候遭了多少罪,只要逢霜软了嗓音低低哼着歌,她就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逢霜,乖乖巧巧的。

  逢霜动作顿了顿,视线掠过昏迷的人,下一刻又收回,专心致志哄他的孩子。小姑娘睡的很快,睡着了还不忘攥着他衣袖。

  他放好安安,看了温枫良几眼,拎着温枫良衣领将人拖出屋子。

  外头风雨大盛,逢霜随手把温枫良扔在门外,温枫良面朝下躺着,雨水晕开一片淡红色痕迹,以他为中心向四方散开。

  不知多了多久,温枫良艰难睁开眼,抬眸四望,天是黑的,还下着雨,逢霜屋里的灯熄了。

  他强撑着挪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

  苦肉计似乎失效了,也可能是他还不够惨。

  胡思乱想片刻,温枫良神智昏沉,坠入黑暗前一刻想,若逢霜执意不肯原谅他,那就让逢霜亲手杀了他吧。

  不是小打小闹的杀,而是他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既然他没办法让逢霜重新爱上他,也不想让逢霜恨他,就轰轰烈烈死在逢霜眼前。

  只要能在逢霜心中留下一分痕迹,便值了。

  玄鸿观的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第二日温枫良便发了疯,他攥着逢霜手腕,神色癫狂,声音凄厉,偏生唇角带着笑。

  安安被吓到哇哇大哭,顾白梨等人察觉到动静纷纷赶来,俱被温枫良的结界挡在门外。

  逢霜皱了皱眉,只觉温枫良这做派极为可笑。他被温枫良缠着,没法哄安安,小姑娘知晓他在附近,不知晓他为何不去哄她,哭声愈发洪亮。

  白衣黑发的仙尊一言不发,非常干脆地又把温枫良捅了个对穿,匕首附有灵力,直接在温枫良体内炸开。

  温枫良当即呕了几口血,逢霜抬起手掌,在他胸口看似轻飘飘拍了一掌。

  结界因温枫良伤势有一瞬波动,顾白梨抓住时机破开结界,正好看到温枫良倒在地上,呼吸断绝。

  昭戚生怕逢霜受欺负,从头到尾一顿检查,确认逢霜无事后,蹲下验了验温枫良的情况,目瞪口呆道:“他……死了?”

  堂堂魔尊,这么轻易就死了?

  顾白梨同样震惊地睁大眼睛。

  “或许,”逢霜道,“拖出去。”

  魂魄也会感觉到痛吗?

  温枫良飘在逢霜身前,一只手紧紧摁着胸口,那里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弯下腰。

  他流着泪,嘴里尽是苦涩。

  当初逢霜迫不得已要杀他,那般慌乱恐惧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他死在逢霜面前,逢霜只吩咐顾白梨把他尸体拖出去。

  他蜷在地上,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呜咽着叫阿霜。

  逢霜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眼,他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痛苦悔恨中,没发现。

  温枫良到底是魔尊,身体不能乱扔,昭戚命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把温枫良抬进去。他思来想去,总觉得温枫良应该不是真死,思忖几息委婉询问逢霜。

  逢霜翻过一页书,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讨论今晚的晚饭:“魔界若要闹,打便是了。”

  昭戚忙道:“你别乱来,先把身子养好。”

  “我无事。”

  “安安还没满月呢,”昭戚说,“你身体都成什么样了,你不清楚?”

  逢霜不说话了,他修为亏损严重,要恢复原来的七成实力,保守估计要闭关五年。

  他哪舍得离开安安五年。

  而且他算了算时间,若温枫良所说他以身填绛河镜的事不假,那他差不多还剩一年左右。

  一年啊,逢霜叹了口气,他还是看不到安安长大成人。

  逢霜乾坤袋里放了许多心法卷轴及法器,昭戚强制要求他待在房间,他闲来无事便一本一本翻阅,认为适合安安修炼的收好,余下的全给顾白梨几人。

  温枫良以魂魄的形式跟在逢霜身后好几日,见逢霜果真没有在乎他的半点迹象,心里又疼又伤心。

  他不甘心,夜里入逢霜的梦,故意让逢霜梦到他们相爱那段时光。

  梦里的逢霜指间夹着他刚递的花枝,桃花粉嫩,衬得逢霜异常温柔。

  可逢霜说:“温枫良,你玩够了?”

  温枫良嘴唇嗫嚅,说不出话来,逢霜嗅了嗅桃花,眼角眉梢残存着笑意,他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

  刹那狂风卷地而起,桃花花瓣满天飞舞,逢霜捏着他秃了的花枝,轻声笑道:“温枫良,你欺我伤我时,可曾想过这一天?”

  温枫良魂魄被弹出逢霜梦境,他蹲在逢霜床前,眼中涌动着复杂情绪。他闭了闭眼,把那些不该有的,阴暗的念头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在逢霜额上落下一吻。轻如微风。

  逢霜对温枫良的死不为所动,温枫良也不能一直这样。

  他发了一场疯,挨了好几刀,身体被逢霜炸的破破烂烂,最后灰溜溜地自己复活,白着脸依旧往逢霜跟前凑。

  被逢霜忽略也不恼,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有时他不出声,昭戚都发现不了他。

  安安满月这天,昭戚非要办个席,逢霜拦不住,抱着安安透过窗户看他们忙里忙外。

  他们包了不少昂贵的糕点糖果,分发给附近的小孩,说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这是百家布,老人说,孩子满月穿百家布做的衣裳,能受到百家庇护,免除灾难,平安健康活到老。”

  逢霜嘴上笑昭戚幼稚,私底下把那花样大小材质不一的布好生收进乾坤袋,琢磨着回头要给安安做件什么样式的衣裳。

  昭戚没请旁人,顾白梨有事先回了清岳仙宗,府中只剩逢霜,昭戚和嬴绮三人。温枫良混不到位置,选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逢霜。

  人少,但气氛很热闹,安安也很给面子,清脆悦耳的笑声随风飘了好远。

  酒过三巡,昭戚有些醉了,问道:“安安的身世,你要怎么说?”

  如果温枫良没堕魔,逢霜可以大大方方说出这是他和温枫良的孩子。

  说是捡的,未免委屈了安安。

  逢霜道:“没想好。”

  昭戚了然,承诺道:“你放心,以后所有谁敢嚼安安的舌根子,我第一个不饶他。”

  逢霜笑了笑:“那便先多谢你。”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夕阳如火,烧红了半片天,昭戚喝了半坛子酒,醉得站都站不稳,嚷嚷着自己没醉,还要再喝一坛。

  嬴绮连哄带拽把昭戚弄回房。

  安安由奶娘抱去喂奶,逢霜合着眼,听顾白梨脚步声停在门口。

  “何事?”

  顾白梨隔着门板道:“徒儿本不该打扰师尊,可此事事关重大,徒儿不敢不告知师尊。”

  奶娘行礼退下,顾白梨推开门进屋,神情严肃:“玄鸿观的封印找到了,但是那封印很脆弱,随时都可能消散。”

  顾白梨抿了抿唇,声音低低的:“徒儿试过了,那封印,徒儿没办法。”

  玄鸿观的封印过于古怪,他的灵力就像牛入泥潭,丁点波澜都没有。

  若只因此,他倒不至于来找逢霜。

  “吞吞吐吐作甚,有话直说。”

  顾白梨犹豫着摊开手,他掌心上空浮着一缕细小的剑气。

  逢霜曾给过顾白梨几道剑气防身。

  顾白梨又拿出另一样东西,里头有逢霜的灵力。

  温枫良一惊,听顾白梨道:“那封印似乎对师尊的气息有所反应。”

  “不行!”逢霜尚未开口,温枫良显出身形,抢先道,“你要他现在去修补封印,便是在要他的命!”

  便是逢霜全胜时期,那封印也够逢霜闭关个一年半载。

  “温枫良,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逢霜道,“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你可知……”

  “我知道,”温枫良打断逢霜的话,“封印一破,百姓遭难,我知道的。”

  温枫良伸了伸手,想把逢霜鬓发别到而后,又不敢惹逢霜。

  他软下嗓音:“我去,我有办法。”

  “阿霜,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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