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野田黄雀行【完结番外】>第95章 无绝期4

  林寒正脸上所有表情全部垮了下来:“你是什么意思?”

  “哦。天衍师兄,你不知道吗?”白玦恶意地笑起来,“杀你师尊的人,是我啊。”

  林寒正猛地看向云无渡:“天渡?”

  “是。”云无渡闭上了眼睛。

  当初,他并没有告诉稷山其他师兄弟,关于师尊遇难的真实原因。

  所以白玦,才那么轻易地离开稷山。

  林寒正不可置信地倒退一步。

  “我杀她。”白玦抬起手,对着阳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是因为她想要我杀她。这不就是你们修真界标榜的弱肉强食,道法自然吗?”

  “白!玦!她是你师祖!”林寒正手中的四方锏因为他情绪的波动,冒出了璀璨的光芒。

  “来吧,师兄。”白玦戏谑地挑了挑眉,“你们一千个杀我一个,应该够了。”

  “什么?”

  林寒正仓促回过头,身后,宫道宫门宫墙上,密密麻麻站着弓箭手。

  林寒正分不清敌我,腹背受敌,不由得神情凝重起来。

  白玦也没有轻举妄动,眯着眼松开了云无渡的手腕。

  弓箭手拉满弓,万箭中心,瞄准了白玦。

  “师尊。”

  一个戴着面具的斗篷人从身后的宫门走了出来,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寒正猛回头,认出这个戴着兜帽的神秘人正是他那失踪多年的徒弟:“破玉?”

  “是我。”石破玉声音沙哑,“师尊,好久不见。”

  “师伯。”燕穆就站在石破玉身后,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他们两人让开位子,牛承道和林天赐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他们几人,还有十来个眼熟的王公贵族,其中就包括了许多仉家人,这些人兴奋地看着白玦,目光贪婪又赤裸。

  林天赐佝偻着背,被前前后后一群人搀扶着。

  “你……”林寒正盯着他爹,一瞬间都想明白了一切,“你们这是干什么?”

  林天赐:“求人不如求己。天秤道人,老夫不靠儿子,老夫能自己求得一条生路。”

  他梗直老脖子,对白玦喊道:“白玦!今日,荧惑守星灭紫薇,天命不顾你。”

  白玦嗤笑一声:“天命不顾我?我杀你,轻而易举。”

  “说大话!”林天赐大声呵斥道,“你手下能使唤的禁卫军都派出去搜找你那位'太子妃“了吧?还有源光宗,自顾不暇吧?为什么你那个忠心的老太监不在你身边陪着?是忙得脱不开身,还是说,他也厌恶你了?”

  他在找死。

  云无渡听完这段话,心里对师兄的老爹随了根香火。

  白玦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坨高度腐烂的巨人观,嫌弃它碍眼,又忌惮靠近了炸一身尸臭。

  下一秒,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所有人觉得迎面一阵柔和的春风抚来,只有林天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杀意扑面而来。

  “嘭——”

  林寒正和白玦双掌相合。

  以两人为中心,从他们身上爆炸开来,席卷了整个空间,墙头瓦片被狂风吹得咔铛作响,悬挂的风铃像蛇般扭曲在一块儿。

  林天赐被仆人搀扶着往后逃窜。

  “够了。”

  林寒正收起掌,呵斥道:“当着外人的面,别被招惹笑话。”

  事到如今,在林寒正潜意识里,还是在维护白玦。只要事情不闹大,他该做的皇帝依旧是皇帝。

  白玦冷笑着,擦了一下嘴角,背手在身后。

  云无渡分明看到他手背上一抹血。

  强弩之末。何必如此。

  林天赐后退了一步,落入随从的搀扶中。皱皱巴巴的脸上露出惊恐:“快!快!牛大将军,轮到你了。”

  牛承道鄙夷地从眼角看他,但还是上前一步,郑重地注视着白玦:“抱歉了陛下,我得掺和这件事。”

  白玦睨他,一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仙君。这还是你教我的。”

  牛承道低头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白玦封了他当京都禁卫军中尉,还统帅了京都附近三大营,穿的衣裳自然也是该职务的官服,丝绸所致,入手丝滑轻柔。

  后边的大臣们脸上微妙露出嫌弃之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些“真”王公贵族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牛承道抬起头,眸光坚毅:“既然你做得了皇帝,为什么我坐不得?”

  白玦轻笑:“尽管来。”

  林寒正呵斥他:“白徵之!”

  白玦:“区区凡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林寒正一边摇头,一边挡在他身前,护住了身后一众人。

  林天赐有了儿子的保驾护航,顿时拿乔起来:“白玦!你还在等谁?等你那个老太监亲爹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可能了!”

  白玦嗬然抬头,眼神骇人得可怕。

  如果眼睛长了牙齿,对面林天赐的老皮一定被他撕咬得东一块西一块。

  在场的人被这眼神看得一缩脖子。

  “老。匹。夫。”

  白玦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偏偏脸上还带着亲和的笑容,

  “你的皮,我一定要扒下来当马鞍。”

  话音一落,一击天雷从天而降,满墙头的弓箭手都被他掀倒了,林天赐和其他大臣们万万没想到这一场面,吓得嗷嗷往后躲开。

  唯有林天赐面无人色,但还站在前面。

  原因无他,因为他面前站着林寒正,稳稳接下了白玦的一击。

  林寒正急促道:“别打,坐下来好好说!”

  “说什么?”白玦嘲讽道,“说朕如何禅位吗?”

  他掐诀,落地成雷,林寒正只做防备,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空中划过白光,一道白衣飘飘的人影御剑飞来,从空中一跃而下,手中一柄雪光宝剑,和白玦激缠起来。

  林天赐推了石破玉肩头一下,石破玉恼怒地回头瞪他,低声下令:“他来了,天岭!”

  此人正是修真第一独行客——明世镜。

  燕穆持剑,一个跟头加入战场。

  燕穆和明世镜联手,打得白玦步步倒退。

  看得林寒正连连叹气,但他又不许云无渡插手,抓死了云无渡:“不许去,这是他的命。你要插手吗?别再重蹈覆辙了,天渡。”

  云无渡蠢蠢欲动的脚收了回来。

  白玦的黄金伞不知为什么始终不取出来,只能赤手空拳对打。

  他的修为真是到了恐怖如斯的地步,明明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却还是和燕穆、明世镜打得有来有往,隐隐有压制一头的趋势。

  就在白玦致命一击即将出手时,他脚下忽然一歪,掌风落了空,随后一口鲜血喷到地上。

  明世镜迅如雷震,瞅准他的漏点,一剑扎下去。

  “呜——”黑狗哐当摔在地上,明世镜冷着脸,黑狗血洒了他一脸,光风霁月、皎如白月的脸上沾满了狰狞的血液。

  他剑一抽,黑狗的躯体像风筝一样飘了出去。

  白玦想都没想,抽身就追了过去。

  “快上!快上!”林天赐兴奋大叫起来,“他要死了!他真的快病死了!”

  明世镜挥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玦眉眼冷冰冰地抬起来,眼瞳含血,血泪缓缓从眼眶中流淌出来,锋利如刀刃。

  “白玦!快停下来。”

  林寒正游离在战斗之外,他懂医术,一眼就看出来白玦在强行镇压体内紊乱的经脉,调转功力,拼命提升功法。

  “你不要命了!”林寒正怒斥,“快停下来!”

  云无渡纵身跳进战局,林寒正一跺脚,拦着他不许他当着满朝官员的面动手。

  而另一边,燕穆和明世镜直奔白玦而来,弓箭手准备,瞄准了白玦整个人,力求打不死,那就打成肉酱。

  “铮——”三剑相击的脆响震耳欲聋。

  弓箭齐发,一个身影跳了出来,挡在白玦身后,替他挡下铺天盖地的箭雨:“陛下!先走!”

  当初的敬婕妤,如今的玉湖手持双剑,勉强挡住了对面的咄咄进攻。

  但狼狈颓势尽显。

  即使弓箭不再继续,但白玦七窍流血的内伤越来越严重,玉湖一要护着他,二要应付两大修真强者,左支右绌。

  宫道口,牛承道喝止弓箭队,对林天赐道:“林丞相,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下令放箭的。”

  林天赐懵了:“你……”

  牛承道眯起眼睛:“不要越界挑衅我。”

  “陛下……”

  “小陛下……”

  “白瑜!”

  在混乱激烈的打杀声里,一道女声朦胧如梦境飘来,谁也没注意,谁也没听清。

  明世镜越过玉湖的防护,一剑朝白玦刺去——

  一柄雪白的剑刃刺破了一个女子的宫服,贯入胸腔,炸开一朵朵鲜艳淋漓的血花。

  她用力推开了白玦,自己则是狠狠摔在地上。

  白玦抬起头,看见那个女人,他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

  白玦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发直,下巴上都是血,不知是他的,还是那个女子的。

  女子很老了,看得出来她应该是一个老宫女,耷拉模糊的面容,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生命垂危的尽头,清亮如少女时期。

  她努力抬头看向白玦,透过了男人森冷的脸,看到了当年她追随的长公主……

  “我……总梦到你还在我身边。我每次都看不清你的脸。还好——”

  她在梦里,一遍一遍一遍重复逼宫那两日的场景。

  还好……你还活着。

  终于,她替长公主保护了一次她的孩子。

  这也是……她的孩子啊。

  白玦仓促地抬起头,这一刹那,迷茫漫上他的脸庞,下一秒,森冷和严酷模糊着一切。

  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

  但他从不亲自接触过她。

  不是母亲,胜似母亲。不是庇符,胜似白智。

  对小时候的先太子白瑜来说,这个宫女是母亲的第一认知。

  近乡情更怯,可怜无所为。

  却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再也靠近不了这一梦中的故乡了。

  “陛下!”玉湖发出肝胆俱裂的一声!

  明世镜召回佩剑,雪光澄澄的仙剑直指白玦,如雷霆劈下。

  就差一寸之际,眼前的声音、动作忽然陷入凝滞。

  随即,宫院中心爆开一团巨大的白光,所有人视线陷入了空无苍白中。

  等白光消失,宫殿内外都不见了白玦的身影。

  林寒正脸色铁青,他低头看着手掌,神情恍惚。

  而林天赐则是怕得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喊:

  “追!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