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早上,闫阳和程述还在吃着年三十的剩菜和汤圆,大人们早早吃饱了坐沙发那边讨论今明两天的旅行。

  突然一声拍板,闫阳正夹着牛肉丸的手一抖,丸子在桌上弹了两下,滚到了他大腿上,程述抽了两张纸过来帮他擦。

  “妈,你们说啥呢?”闫阳朝客厅那边喊,奈何没一个人理他。

  闫春光摆摆手,“安生吃你的饭。”

  “神神秘秘的。”闫阳撇嘴,看着碗里还有七八颗汤圆,又看看程述的,于是又往程述碗里舀了两颗,“你吃慢点,等等我。”

  程述答应他:“行。”

  其实程述也是正常吃饭的速度,奈何闫阳吃得实在是慢,吃一口汤圆又要吃些别的压压,要不就是嘴巴里含着汤圆,一会儿揉揉手,一会儿晃晃脚,一会儿又拉着程述的手玩半天,以前在家不上学时,吃个饭吃一个多小时是常事。

  还没等闫阳吃几口,他就看见老妈站起来往自己这边来了,“妈,去哪儿玩呀?”

  “先别管去哪儿,赶紧把你碗里那点汤圆吃了,一天天看你吃饭比上刑还痛苦。”杨梅梅瞅了眼儿子碗,开始掐表,“五分钟,吃完收拾好准备出门。”

  “昨天还说看我吃饭治愈,今天就比上刑还痛苦了。”闫阳说得很小声,只有坐在他旁边的程述听到了。

  “嗯?说什么呢?”杨梅梅瞧他这个样,眉头一挑。

  闫阳火速乖巧,像只鹌鹑:“没有说话,妈妈,我会加速把这些都吃完的。”

  “装,就知道装。”杨梅梅戳戳儿子脑壳,“装也没用,吃完它们。”

  “噢……”闫阳闷头喝了两口小米粥。

  程述在边上看着于心不忍,三两口把碗里的汤圆解决,“杨姨,您先忙,我看着他。”

  杨梅梅对程述这孩子一向是放心的,她本来就是要回房间换衣服的,于是应道:“好好好,小述帮我看着他,让他吃快点。”

  “好的杨姨。”程述应道。

  “你别帮着他吃啊。”杨梅梅知道这俩感情好,嘱咐道:“今天要去的地儿远呢,吃少了路上受不了。”

  “知道了杨姨。”

  杨梅梅一走,程述就把自己的碗挪过去一些,“给我点儿。”

  “是谁刚刚说的,”闫阳学着刚才程述的语气,“知道了杨姨~”

  “是我是我。”程述失笑,拿起汤匙往闫阳碗里去。

  闫阳眼疾手快护着碗,“不用不用,这儿剩的馅儿都齁甜呢。”

  他家今天的汤圆是两种馅儿混着煮的,紫皮的是不怎么甜的芝麻馅儿,齁甜的是黄不溜秋的花生白糖馅儿。

  闫阳先前给程述舀的都是紫皮的芝麻馅儿汤圆,现在碗里就剩花生白糖的了,甜得不行。

  而且程述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喜欢吃甜的,闫阳可记着呢,他虽然吃东西这方面挑了一些,这也不喜欢那也不爱,但他不会逼着人吃不喜欢的食物。

  “没事儿,我也没吃饱。”程述捏捏闫阳盖着碗的手,示意他挪开。

  “你没吃饱啊?”闫阳扫了圈桌面,把那大半碗小米粥挪过去,“那你吃这个,我觉得我吃完汤圆肯定吃不下这粥了。”

  说完闫阳往嘴里塞了两颗汤圆,撑得腮帮鼓鼓的,眼睛瞄着程述。

  “行。”程述就着他的碗喝了两口粥,瞧见吃得腮帮鼓鼓的闫阳。

  他怎么会不明白闫阳想的什么呢,程述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怎么样的,反正他总是会被闫阳这样突然暖一把的行为给戳到,就……很想亲他。

  闫阳终于咽下最后一颗汤圆,见程述眸色沉沉地看着他,心下一动,偷偷瞟了眼客厅,客厅里现在就剩程阿姨和他爸在说话,没人注意他们,于是动作极快地在程述唇上咬了一口。

  程述果然被他吓一跳,抿着唇抬眼看了一圈周边,闫阳单手撑着脑袋看程述的反应,手肘支着桌子冲他“嘿嘿嘿”地笑。

  也算是报昨天的仇了。

  程述抬手捏捏他的脸没说话,三两口把碗里的粥喝完,和闫阳一起收拾完碗筷,随后和程晓晓回家收拾行李。

  玄关门合上,程晓晓看了眼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程述这会儿心情极好,注意到他妈的情绪,“妈,怎么了?”

  “你俩…”程晓晓琢磨着,斟酌用词,“如果你们不打算太快坦白的话,平时还是注意着点。”

  程述愣了下,笑:“好的,刚刚太突然了,我也没反应过来。”

  程晓晓:“……”

  突然有种被儿子塞了一嘴狗粮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次的出行是当天去当天回来,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他们最多就是回去换一身厚点的衣服。

  不像之前去超市买菜时分别开两辆车,这回是一大家子出游,主要是玩儿,开两台车多少有点没意思。

  于是闫春光开了辆SUV,一行七人刚好能坐得下,后备箱也够大,放完行李还有不少空余。

  上车后闫阳陪着爷爷奶奶坐在最后一排。

  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位于远郊的红山寺,奶奶骨子里就是个传统的人,这个年在她觉得过得太不正式了,鞭炮没燃也没正经拜观音佛祖,这儿离家又远,也不知道祖宗听没听到,想得多了心里始终过不去这坎儿。

  于是今儿一大早就找闫春光说了这事儿,问他附近有什么庙啊佛啊,带她去拜拜。

  闫春光本来就打算这两天全家人一起出门逛逛,商量过后便决定去红山寺。

  红山寺,这地儿闫阳也听过,这两年在网上挺火的,也算是大半个网红景点了。

  为什么说是大半个,因为原本的红山寺在本地就挺有名气的,主要是求姻缘灵验,据说来到这里求姻缘的年轻人,不出半年就会结婚,家庭和睦美满,夫妻恩爱。

  具体是怎么大火起来的,网络上众说纷纭,其中点赞最高的一个说法是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龙套,来这里拜拜后没半年就红火起来了,小龙套来这里还愿时恰好被黑粉撞见拍下照片。

  十八线小龙套长得实在是美貌,加之新作品播出,大家一看,好家伙,这龙套演技也还可以啊!

  在这个看重样貌和实力的时代,小龙套不光没被黑,还顺势把这红山寺给稍微带火了些。

  于是这红山寺求姻缘的少了,求事业求财倒多了。

  按理说这也没什么,比这有名的寺庙多了去。只是后来小龙套突然和圈内大佬官宣领证,让众人又想起那红山寺原本那求良缘得良缘的属性,再看看龙套如今的爱情事业双丰收。

  妈的,好像真挺灵验的。

  一时间这个红山寺更加火了,其中还有不少明星偷摸来被人撞见的。

  以至于到了后面,红山寺祈愿灵不灵的放一边说,至少是个追星打卡圣地,来了这儿轻松get你喜欢的明星照片。

  周边的商业生态也越来越好,原本是在山顶的一家小破寺庙,因为这个明星效应,摆摊的人多了起来,被统一管理后摇身一变成了天天开放的红山小庙会。

  闫春光想的是去这儿,孩子能逛逛庙会放松一下,又能满足自家爸妈要烧香拜佛的心。

  红山寺离他们家实在远,开车得三个多小时,刚开始在市区,闫阳还能嘻嘻哈哈地在车里聊天逗闷儿,等上了高速,不用开一阵停一阵地等红绿灯后,他第一个犯困,最后脑袋一歪靠着椅背睡着了。

  活跃气氛的开心果睡着了,车上其他人也没挺多久,只有开车的闫春光夫妻俩还醒着。

  作为睡得最早的人,闫阳醒得也是最早的。

  杨梅梅在副驾上磕着瓜子儿,注意到后边的动静回头,“哟,猪崽子醒了?”

  闫阳揉着后脖颈哼两声,靠着椅背犯迷糊。

  “估计坐累了,”闫春光和杨梅梅说,又瞅了眼后视镜,“再眯会儿就到了。”

  “嗯。”闫阳反正也没完全醒,闻言眼睛又要阖上时,膝盖被轻轻碰了碰。

  闫阳睁眼,见前座的程述扭头看他,于是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凑过去,侧脸贴着椅背,小声问:“咋了?”

  “跟你换个位置。”程述解开安全带。

  “不用啦,”闫阳从窗户那侧伸手按着程述肩膀,顺着他胳膊往下摸,直到握上程述的手,“也不是很累。”

  杨梅梅注意到这俩孩子对着脑袋嘀咕,又看到程述解开了安全带,插话说:“小述别折腾了,再过会儿到了,把安全带系上。”

  “就是就是,再过会儿都到了,”闫阳偷摸挠挠程述手心,“听见了吗,系好安全带。”

  程述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把安全带系上了。

  红山寺坐落在山顶,一共就两条路上山,一节一节的千阶和西北的缆车。

  考虑到两位老人的身体,爬楼梯又冷又容易脚滑的,怕他们身体受不住,闫春光早早就在软件上买好了缆车上山的票。

  上了山拜完佛祖后,闫春光他们要陪着俩老人去听人诵经,让程述带着闫阳在附近逛逛。

  大人离开前闫阳是满嘴‘好好好’应下,待他们一走,闫阳有些不服,开始揪字眼,“为啥说是你带我啊?”

  “我比你大。”程述牵上他的手,和他一同往外走,“哥哥照顾弟弟,带着弟弟玩儿不是理所当然?”

  话是这么说着……好像也没错。闫阳把自己说服了,不再纠结这个。

  庙会,在南城时闫阳不是没逛过,不过他还是第一次逛北方的庙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网红景点的缘故,闫阳一路看下来觉得这个庙会更像是个小吃街,就是红灯笼挂得多了点,然后空气里弥漫的都是什么铁板鱿鱼,臭豆腐炸串这些味儿。

  顺着人流往前走,到了一块较为平缓的坡地前,顶上立着几颗挂满红布条的树,边上还有几排栅栏,上面同样的也挂满了锁。

  枝上结善缘,树底锁同心。

  闫阳一下就来了兴致,许愿?他在行啊!于是拽着程述去排队买布条和锁。

  终于轮到他们,闫阳一口气买了七条红布和两把锁,布条买最好的,锁也是要最坚实的。

  两人找了张人少的长桌,把布条从袋子里拿出来摆放整齐,又用桌上带的石头压好。

  七条红布,放在袋子里轻飘飘的没觉得有多少,现在一摆开,巴掌大的红布条排列起来,顿时占了小半张桌子。

  “你写你的,我写我的。”闫阳给他扔了支笔,就埋头开写。

  程述拿着笔没动,看闫阳在第一条红布上写下几个大字——

  “保佑爷爷身体健康。”

  程述乱七八糟地想着,闫阳从小到大,碰着这些能许愿的地方,总是会写很多,恨不得为他认识的人全写上一遍。

  才想到这儿,就看见闫阳第二条布条写完了,嗯,是“保佑奶奶身体健康”。

  程述一下没忍住笑了,还好这家伙注意力没在他这,不然一跺脚又得生气,不过他生气也好哄就是了。

  闫阳一口气写了四条才停下来,家里人的都写完了,现在这条是他自己的,写什么呢?

  他有些苦恼,眼睛偷偷往旁边瞄,想看看程述写得怎么样了,结果正正好和程述的视线对上,吓得他一惊。

  “你看我干嘛?”闫阳瞪眼,护着自己的那条红布,“自己写自己的。”

  “好好好,不看你。”程述说完低头开写,闫阳琢磨了一阵终于下笔。

  闫阳写完绕着这几颗树看了圈,尽可能地挑了个红布少的枝桠挂上,看着挂成一排的红布满意点头。

  接下来写同心锁,他俩没在上面些什么腻歪的话,只是简单地把名字写上,末了闫阳又画了个大爱心圈着。

  “卖锁的人说,锁身都是不锈钢做的,不怕生锈。”闫阳蹲在程述旁边看他挂锁,又看到边上那一大堆和自己买的那把一模一样,生锈着的锁,怀疑道:“小述,我怎么觉得好像被骗了。”

  “管它呢。”程述把锁彻底拧上,只听见咔哒一声,“难道生锈了你就不爱我了?”

  大庭广众下突然被程述这么直白的一问,闫阳心猛地漏掉一拍,“啊”了一声,“肯定不会啊。”

  “那不就行了。”程述站起来,从兜里拿纸巾出来擦手,看了眼手表,冲闫阳伸手,“起来吧,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噢……哦。”闫阳应了两声,蹲着仰头傻愣愣地看着程述,一动不动。

  “起来了。”程述弯腰,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捏着闫阳的脸揉,软软肉肉的手感极好。

  “疼!”闫阳拂开他的手站起来,抱怨:“你变了,一点都不疼我了。”

  “我哪儿不疼你?”

  “你哪儿都不疼我,把我脸捏成这样。”

  “哪样了?我看看。”程述歪头去瞅闫阳的脸,白白嫩嫩的,除了下颌被自己刚刚揉得红了点,别的什么都没有,“嗯?哪样了?”

  “这样!”闫阳趁程述不注意,双手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顿揉,揉完了撒腿就跑。

  跑一段还回头冲他做鬼脸。

  看起来非常得意。

  程述被他逗乐了,难得玩心大起,撒腿追上去又在闫阳脸上摸了把,闫阳也不甘示弱。

  两人一路笑闹着回到红山寺院门口,恰好和听完诵经的家人迎面碰上。

  “在家闷坏了。”杨梅梅看着儿子闹得红扑扑的脸,又被闫阳手肘上挎着的红布袋吸引,“买啥了?”

  闫阳扯下袋子给杨梅梅看,又在一旁将自己和程述买红布条许愿的事儿说出来,红布袋是买布条送的。

  “那正好,给你奶奶装东西。”杨梅梅打开布袋,“咦?这什么?”

  说完从袋子里拿出两条红色手串,上面还挂着小福袋。

  闫阳凑过去打开看,小福袋里是一张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唔,送的吧。”闫阳拎着手串支吾着说,确实是送的,买同心锁送的。

  “好了,现在也轮到我们去逛逛了。”杨梅梅没注意到儿子的一样,拍拍他肩膀说,“小向导带路!”

  “好嘞!”闫阳把这两条手串揣兜里,瞄了眼程述,靠,人家正和程阿姨有说有笑的,自己白紧张了!

  突然被点成临时向导,对此闫阳十分尽职尽责,带着家人从头逛到尾。

  庙会是一条十字街,按顺序逛了一圈也要不少时间,一眨眼下来已经是下午四点,肚子也饿了。

  山上都是些炸串烧烤麻辣烫偏多,老人吃不惯这些口味重的东西,于是一行人又坐缆车下山。

  吃饱喝足后就该回家了,和来时一样的是,还是闫春光开车,杨梅梅副驾,不一样的是,程述和奶奶换了个位置,和闫阳一块坐在后排。

  爷爷喜欢睡觉,这点闫阳深得真传。上车后闫阳帮爷爷调好头枕椅子的角度,爷爷笑呵呵摆摆手,眼罩一戴就开始有打呼的迹象了。

  车子里放着dj版的凤凰传奇歌曲大串烧,闫阳盖着脱下来的羽绒服,坐在中间身子往左歪靠在程述肩头,听着嗨爆的音乐,眉头蹙着干瞪眼。

  “听么?”程述给他递了个耳机。

  “嗯哼。”闫阳应了声,没动。

  程述伸手把耳机塞到他右耳,并把声音调大了些,然后点了播放。

  耳机里一开始是一片静默,没声儿,闫阳还以为耳机是不是有毛病坏了,结果等了几秒,耳机里传出来一阵上课铃……

  “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今天跟着我的脚步,来一起探讨物理的……”

  “我去。”闫阳闭着眼,手躲在羽绒服下,捏着程述大腿,“你什么癖好啊?放这个。”

  “有睡意没有?”程述问他。

  耳机里的物理课还在继续,闫阳眼都没睁,“暂时不想睡,放点别的来听听。”

  “行,”程述划着手机,“想听什么?”

  “唔…让我想想,吃饭那会儿外面地摊歌手唱的那首!”闫阳晃了晃藏在羽绒服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

  “好。”

  清澈温柔的男声从耳机里缓缓流出,嗓音是少年特有的纯粹。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出现在我的梦里。

  ……

  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不管结局会怎么样,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我不会把它当做游戏,因为我真心对你。”[1]

  闫阳听得入了迷,在歌曲结束后,悄摸在程述耳边说:“我也是。”

  我不会把它当做游戏,因为我真心对你。

  程述听得心底一阵悸动,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在闫阳额头印下一个吻,嗓音发沉,“我也是。”

  我们是一样的。

  “对了!”闫阳突然坐直,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来那俩手串,“呐,这个给你。”

  “手串?”程述有点印象,今天买同心锁送的。

  “嗯呐。”闫阳扯开小福袋给他讲解,“你看里面还能装平安符,我以前不是送过一张平安符给你嘛,刚好装里边!”

  “嗯…两张平安符装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程述想到闫阳送的那张平安符的现状,不行,这傻子知道又得多想。

  “你怎么比我奶还迷信了。”闫阳皱眉瞅他。

  程述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闫阳自个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想了一下,确实不太好。”闫阳小声且严肃地说,“等你回家了你把俩平安符放远点,小心别让它们见面了,听到没有?”

  得,傻蛋自己把自己说服了,程述简直被他乐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