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座位这个事儿对闫阳来说,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性质挺严重的,结果在上了几天课之后,闫阳完全颠覆了之前的想法。

  他现在的位置在余杨和程述后边儿,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他俩的一举一动闫阳都尽收眼底。

  附中习俗,每天最后一节都是自习课,让学生整理一整天学到的知识。

  余杨和程述这俩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一起上公开课的关系,闫阳埋头赵本汉语词典的功夫,余杨从座位上站起来,手上拿着本笔记本去找程述请教问题去了。

  请教问题。

  多青春的一个词啊。

  闫阳对于这种,可算做足了功课。校园爱情的萌芽,除了因为样貌而一见钟情看对眼儿的。

  还有的就是开始于同桌,前后桌,我扫地你帮了个忙这样。请教问题当然也算其中。

  所以在看到余杨拿着笔记本过去的时候,闫阳闹钟警铃大响,从桌兜里随手拿了本练习册翻开,用红笔在上边圈了个圈就上去。

  过道窄小,余杨块头不大,可这体积感是不能忽视的。他往过道那儿一站,别人想从那里过都得说两句让让。

  可闫阳是谁,闫阳是程述发小,还是从小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

  他才不会想电视里演的那样,在余杨身后排队等着,也不会恶言恶语地让人回去,

  闫阳只会把程述大腿拉出来,坐上去。

  在高中,男生之间互相坐大腿的这个行为是很常见的。

  闫阳也不是第一次坐程述大腿,班上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闫阳坐程述大腿。

  都知道他俩玩得好是发小,大家见了也不奇怪。

  唯一奇怪的只有两个当事人,余杨和程述。

  程述奇怪的是,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只坐一条腿似乎有些不太稳当,闫阳在上边挪着屁股,寻找舒服的姿势。

  程述捏了捏闫阳腰间的软肉,把腿稍稍往里收了点儿,让闫阳能做到他另一条腿上。

  坐稳当后,闫阳抬眼看着边上的余杨,朝他晃了晃手上的卷子,“你先来的,等你问完了我再问。”

  余杨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几下,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扶正差点被惊掉的眼睛,“其实也差不多能懂,我回去仔细琢磨一下还是可以的。”

  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程述颠了颠腿上的人,声音低低的:“你呢?”

  余杨走了他就上呗,闫阳坦荡地指着练习册上被红笔圈起来的那道题,“这个不会。”

  程述看了眼,是道概率题,完了把练习册合上。

  “这是选修的题目。”

  “噢。”闫阳本来就不是问问题的,选修必修对他来说没有影响。

  虽然是选修课本上的内容,程述还是拿了张草稿纸在上边给他讲解,到最后闫阳竟然也懵懵懂懂地把前面两小问做出来了。

  只是最后一道小题闫阳实在没搞懂,程述没说他。

  闫阳这个懒蛋居然会主动找自己请教问题,光是这个行为,就已经让程述的心情非常愉悦了。

  闫阳拿着练习册回到座位,本着已经写满的草稿纸,摸摸脑袋。只是想阻止他俩接触的,没想到被灌了一堆知识。

  他突然想到,要是余杨经常找程述问问题,他每次都这样阻止的话,不说国内最高学府,重点本科也是可以的?

  程述发现闫阳最近有些反常,虽然有些反常他挺喜欢,比如说比以前爱粘着自己,但有些就比较莫名奇妙了。

  其中最让他觉得有问题的是有一次在食堂吃饭。

  附中也有食堂,不过食堂饭菜较为难吃,胜在近。特别是刮风下雨天,从连廊那儿去食堂,不用撑伞。

  南城秋季和夏季的气候的区别,夏天每天两场雨,秋天隔两天一场大雨。

  刚好下雨那天中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提前下课让他们去吃饭。

  因为下雨,大家第一选择都是去食堂。

  闫阳排在他前边儿,伸着脑袋看今天的菜,最后点了菠萝炒肉和生菜。

  其他的都是不喜欢的,不是加了辣椒就是在他眼里比‘草’还难吃的青菜。

  程述不明白什么草会比菜好吃。

  他点了一道手撕鸡,油菜花还有青椒炒肉。

  两人才找了个座位坐下,程述听见有人喊他。

  抬头,是余杨。

  程述扫了一眼坐他旁边的闫阳,本来挂着生无可恋表情的人,“蹭”地坐直了。

  余杨在他们对面坐下,看了眼他们的菜色,惊喜地说:“你也喜欢青椒炒肉啊?”

  “还好吧。”程述刚想喝口汤,手臂就被碰了下,他转头看,闫阳不知道干嘛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青椒炒肉。

  程述微微蹙眉,“怎么吃这个?”食堂的青椒炒肉里边儿放姜末和蒜,闫阳一贯受不了这味道。

  “我看挺多人点的,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吃。”闫阳坐下来,万一余杨就着这道菜发起话题,闫阳是丁点儿都掺和不进去。

  不能让程述因为一道菜和余杨聊起来!

  程述看着闫阳夹了块青椒塞嘴里,青椒独特的味道加上姜和蒜蓉,愣是让他吃出痛苦面具。

  最后程述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青椒炒肉的盘子端过来,不让他吃。

  在这期间余杨也只是淡淡笑着,没说话。

  闫阳就这样前边起高墙,后边围栅栏的方式,阻止程述和余杨的各种接触。

  他发誓初中那年从平行班考到实验班都没费这么大气力。

  不光是精神高度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行动也要跟上。

  所以不管是教室清洁轮值,还是班级清洁区轮值,闫阳都死赖着跟在一边,扫完地就跟在程述边上。

  如此劳心费神地过了一个多月,这俩人除了那天被曹敏喊去上公开课两人有接触之外,其他时间闫阳都在。

  又是一节自习课,闫阳总结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刚想写下个再接再厉,余光就看到余杨又拿着那个笔记本站起来了!

  天知道闫阳每次看到他拿着笔记本往程述那边凑的时候,他都想拿根铁锹上去,撬开他脑子好好看一下。

  不是说京市来的第一名吗!?

  不是说京市重点高中里的重点高中的第一名吗!?

  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多东西要问!?

  到底是有什么不会的!?

  这个重点高中里的重点高中的第一名难道是水来的吗!?

  闫阳不理解,但必须得行动。他深吸了口气,从桌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卷子和不会的练习题,准备拍桌而起!

  拍桌而起这个瞬间闫阳是喜欢的,每次这样干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像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还是临危受命出征,收复领地的那种。

  只不过这回好像有些不太一样,闫将军才站起来,还没拍桌呢,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看着眼前已经模糊扭曲的天花板,闫将军脑海中只浮现一句话——

  完了个蛋,将军我啊,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之后的事情闫阳就不知道了,再有意识的时候,闫阳只觉得好臭。

  闫阳被臭醒了,鼻头皱着,慢慢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色,接着映入眼帘是老妈的脸。

  “妈?”闫阳张口,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只发出了气声,他又试着喊了声,结果还是气声。

  杨梅梅边哭边摁铃,闫阳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难怪味道这么难闻,原来是消毒水的味道。

  医生来得很快,闫阳躺着的病床被护士摇起来,接着就是张嘴吐舌头伸手抬脚一顿检查,然后和他妈说了些什么,闫阳没听清。

  医生在他迷糊时来,又在他什么都没搞明白的时候又走了。

  老妈拿着棉签棒往他嘴唇上蘸了点水。

  闫阳砸吧砸吧嘴,感觉嗓子好些了,又试着喊了一声“妈”。这回终于喊出声来了。

  杨梅梅“诶”了声。

  闫阳躺在床上,看着红着眼眶的老妈,“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是这么个事儿的话,我倒宁愿不回来。”杨梅梅抹了把泪,“阳阳,咱家有点小钱,读书别那么用功,该偷懒偷懒,以后找不着工作在家啃我们妈也愿意。”

  “什么跟什么呀?”闫阳没搞懂,只是觉得脑袋疼,刚想抬手摸一下,结果就被自己的手背吓一跳。

  手背青青紫紫的,几根针啊扎成这样?

  杨梅梅抓住他的手,打了他一下,“别乱动。”恰好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说:“我出去一会儿,老实待着别动。”

  病房里剩他一个,偶尔还有护士进来瞧他。

  老妈这一去有点久,闫阳等得有些无聊。

  医院门质量不咋的,被推开的时候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老妈回来了?闫阳闭着眼都快睡着了。

  脸被人轻轻碰了下,痒痒的。

  这感觉……不像是老妈,是程述!

  闫阳猛地睁开眼。

  “吓我一跳。”程述缩回手,把边儿上的陪护椅拖过来坐下。

  “你还吓我一跳呢,来了也不说话,上来就摸我脸,换个人早喊变态了。”刚老妈走了之后,来查房的护士过来把他的床给摇平了。

  闫阳脖子上又围了个护颈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儿让他的脑袋动都动不了,程述又坐得有些远,导致闫阳看他只能半眯着眼,最后受不了了说:“你坐近点儿呗,我看不见。”

  程述把椅子挪进了点,在闫阳手边坐好,即便如此,闫阳看着还是费劲儿,还嚷嚷着:“再近点儿呗。”

  “近不了了,”程述敲敲病床边的柜子,“挡着了。”

  闫阳只能用余光瞅他,见程述还穿着校服,“不上课吗?”

  程述捏捏他的腿,“梅姨说你醒了,我就请假了。”

  “噢。”闫阳余光不太好使,程述又低着头,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知道小腿被他一下一下的捏着,有些疼。

  “你吃饭了吗?”闫阳问。

  程述扯了下嘴角,“吃了早餐,你饿了?”

  闫阳“嗯”了声,抬手摸摸肚子,瘪的。挂水用的留置针,针口在手肘,他这一动带着边上输送药水的软管也跟着动。

  程述把手从闫阳小腿上移开,转去牵着闫阳的手指,“别乱动。”

  “不疼。”为了证明自己不疼,闫阳又动了几下。

  “我疼。”

  程述说这俩字的声音不是很大,闫阳却奇异地听清了。

  他没再乱动,安分躺着,也不知道咋回事儿,闫阳觉得自己脸有点热,好像把脑袋热昏了,说的话搭不着边儿:“谁让你低着头,我看不清你啊。”

  程述站起来,微微弯腰,两人面对面的姿势。

  闫阳盯着他的脸,看见程述以往白净的下巴现在长出了一丢丢青色的胡茬。

  他抬手摸了摸,上手是微微扎人的触感。

  程述任他在自己下巴上摸来摸去,“这回看清了么?”

  “看清了,你变得不好看了。”闫阳轻声说。

  “小述没被你吓死就不错了,还好看。”杨梅梅手上提着保温盒进来。

  突然出现的老妈吓得闫阳手都没来得及收回来,程述动作比他快,现在在床尾站着。

  杨梅梅也没看见他俩在干嘛,打开保温盒后问他:“头还晕不晕。”

  闫阳觉得自己现在很热,确实有点晕,于是很老实:“晕,还有点想吐。”

  “那刚好,我还怕这点东西三个人不够吃的。”杨梅梅说完打了个电话,是打给老爸的,“闫春光,车停好了吗?停了赶紧上来。”

  没多久,闫阳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闫春光走到病床前伸着脑袋瞧,看见自家儿子圆溜溜的眼笑了:“这眼儿真好看,跟他妈一模一样,美着呢。”

  杨梅梅嗔他:“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闫阳躺床上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去了。

  一直站在床尾的程述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闫阳冲他伸出在挂点滴的手,说:“疼。”

  “疼什么疼,脑袋破这么大个洞没见你喊疼,挂个水就喊疼。”杨梅梅盛了碗粥出来给程述,“来小述,咱先不管他,先填饱肚子。”

  “谢谢梅梅姐。”

  杨梅梅笑开了花,“小述真乖!梅梅姐,梅梅姐!”

  闫阳身残嘴坚,“明明是你逼着人喊的……”

  老爸:“梅梅姐今年十八明年十七。”

  到了中午医生又来检查一次,没什么大碍,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建议再住几天院观察一下。

  杨梅梅听见没什么大碍就放下心来,“小述,先帮阿姨看着他,阳阳要是有啥不舒服就喊小述摁铃,我回去给他收拾些日用。”

  程述点点头。

  病房门被关上,里边儿又只剩下闫阳和程述。

  此时闫阳的病床是被摇起来的,看人终于不用这么辛苦了。

  听完医生的诊断后,程述这会儿像终于放松了一般,把脸埋进掌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