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书毫无形象地跑进速滑馆,急匆匆地冲到路鸣野面前。

  他仔细端详片刻,不敢轻易上手触碰他:“还是不能动吗?”

  路鸣野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他胳膊,曲起左腿,想要借助他的力量站起来。

  程玉书一手扶住他的腰,一手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脖颈上,方便他把整个身体依附在他身上,缓慢移动身体尽力支撑着站起来。

  训练基地离医院不远,救护车来得很快。

  医生对他简单地做了几个检查,面色沉重地看着检查报告抿了抿唇。

  程玉书心里有些急:“林医生,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国华拍拍他,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接受到信号,程玉书明白路鸣野这次受伤程度非同小可,不能让路鸣野再受刺激,于是等林国华一走,他便寻了个借口跟了出去。

  “他的情况很不好吗?”

  “是的,很不好”林国华点点头,拿出检查报告放他面前,随即又说:“不过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还是可以恢复的,你别太担心。”

  要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他应该也不会不敢当着路鸣野的面说出实情,程玉书此时大概明白了他当年受伤,他父母那种无奈又悔恨的心情。

  “那他以后还能继续滑冰吗?”

  林国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好说,我上次也和你们说过了,恢复训练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低强度训练没问题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但是他这次受伤,明显是身体超负荷导致的。”

  程玉书解释:“他的训练量我都是严格把控了的,是低强度的训练。”

  “他身体正值恢复期,承受不了长时间压迫腰部和腿部的运动,你用正常情况下的低强度训练来要求受伤的他,这是不可取的。”

  一瞬间,程玉书自责到了极点。

  瞧见他神色忧郁,整个人仿佛要碎掉一般,林国华把想骂他两只顾着比赛却不拿身体当回事的话语生生咽了下去,轻声安慰他:“只要接下来好好休息,认真做康复训练,恢复个一两年,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一两年?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里有几个一两年?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路鸣野知道他这次的问题有点严重,但他不想在程玉书面前崩溃,让他更加愧疚、更加难受,索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悠然自得地躺在病床上啃着苹果:“回来了?怎么哭了?”

  程玉书红着眼,失魂落魄地说着:“对不起。”

  “你道歉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我不该对你那么严苛……不该对你……”

  “这事真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心急了”路鸣野打断他,“是我太害怕回队里滑不出好成绩,所以每天都有偷偷加练,你的方法和训练量都没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说什么?”程玉书微微一怔。

  路鸣野苦笑着勾了勾唇,心里也很后悔:“林医生怎么说,我还能恢复吗?”

  程玉书张了张嘴,实在无法对他说出残酷的现实,话锋一转:“他说这边资源有限,让你明天转回北京,让那边的医生给你看看。”

  没说能不能恢复却让他直接转院,路鸣野又不是白痴,哪能不懂他话里暗含的意思?

  “我是不是……是不是永远都动不了了?”

  “能动,过几天就能动。”但还能不能滑冰,这很难说。

  “能动就行,能动就行。”路鸣野松了一口气,上手揉了揉腿,明白他一直不提短道速滑可能是因为他希望渺茫,索性不问。

  程玉书呆呆望着他,心疼又无奈,仿佛看到了当年躺在病床上不得不接受现实的自己。

  可他不能让现在的路鸣野成为过去的他自己,他明白与冠军失之交臂的遗憾,也明白与梦想无疾而终所要承受的痛苦,他不希望也绝对不能让路鸣野成为那时的他自己。

  他知道,尽管路鸣野挣扎着不愿承认,但他对短道速滑的认真和热爱,他是有目共睹的。

  他知道他不甘心他的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也不甘心用失败来为短道速滑画下一个充满遗憾的句点。

  于是,程玉书踌躇片刻,情深意切地对他说:“我一定会让你再次站起来,重新回到赛场上去的。”

  路鸣野扔掉果核,神色冷峻镇定,朝他淡淡一笑,没再说话。

  路鸣野伤势加重这事瞒不下去,程玉书半夜回了趟路外婆家,替他简单收拾收拾了行李,随后去医院探望了一下镇定下来的程珈安,对她轻声细语地交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最后他给宋辞打了个电话过去。

  翌日下午,路鸣野回到北京,住进积水潭医院。

  由于程玉书的提前告知,路家人很快在医院里全部聚齐。

  医生再次对路鸣野做了一次全面检查,拍片子、做核磁、查血常规等等等等,能做的检查他全做了。

  在检查结果没出来之前,路鸣野其实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但当他看到医生神色凝重地看着单子,又极度惋惜地看了看他的右腿,不用她开口,他便彻底明白,他这次有可能是真完了。

  医生并不想隐瞒他,直截了当道:“你这个情况有点复杂。”

  “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吧?”医生放下报告,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抬头看了一圈站在路鸣野身后的人,平静道:“河州那边的医生没说错,恢复倒是能恢复,就是什么时候能恢复,以及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很难说。”

  路鸣野不记得他那天是怎么离开医生办公室的,也不记得后面那医生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整个人像是被人从高空扔进了大海,拼命想挣扎,却怎么也抓不住东西,只能被无尽的海水一点一点吞噬。

  他整个人有些晕,仿佛天地在那一瞬间倒转了过来,让他不受控制地想吐。

  他坐在地上,趴在马桶边,吐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吐到胃里再无东西可吐,他这才被程玉书搀扶着回到病床,用矿泉手漱了漱口,极力克制情绪,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鸣野……”路母坐在他旁边,双手紧紧拉住他,安慰他:“没事,有妈妈在,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路鸣野心里难受,可他不能再让他家人,再让程玉书为他伤心,索性强装镇定道:“没事,也许真的到了我该退役的时候了。”

  程玉书了解路鸣野,他要是真想退役,那他就不会偷偷加练导致现在受伤,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安慰在场的他们。

  晚上,路鸣野送走路父路母,独留程玉书和他挨着。

  程玉书抱着他,把他紧紧锁在怀里:“你要是觉得心里难受,别憋着。”

  路鸣野嘴唇动了动,身体蜷缩成一团,声音闷闷的:“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程玉书拍拍他的背,顺了顺他的头发:“你放心,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难道我的职业生涯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我现在真的只有退役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玉书,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路鸣野絮絮叨叨地问着,程玉书静静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双眼殷红地把他抱得更紧:“有我在呢,没事的,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在河州待了几个月,路鸣野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找回站在冰场上的快感,却不曾想他这才刚好了一点点,就被现实无情地拉入了下一个深渊。

  “程玉书”路鸣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低沉而沙哑,“我是不是也逃脱不掉受伤退役的命运?”

  程玉书有过这样的经历,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攥住,碾得难受。

  他说:“不会的,路鸣野你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医生说了,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好好恢复,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好了。”

  “过不了多久是多久?半年?一年?两年?五年?还是更久?”路鸣野迷茫地望着他,问他:“我已经二十四了,在短道速滑上我还能有几个几年?”

  程玉书无法回答他,静默着一言不发。

  “可我不想放弃……至少不要让我就这样放弃。”

  听说路鸣野受了伤,回北京住进了积水潭医院,王林和李峰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跑来了医院。

  王林坐在他旁边,担忧地看着他:“你上次不是说你好了吗?怎么又受伤了?”

  除了程玉书,路鸣野对谁都不想说实话:“……就不小心又摔了一跤。”

  “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李峰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一句,随即关心他:“医生说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路鸣野定定看了会儿站在旁边的程玉书,踌躇着组织语言,回他:“情况不太乐观,可能……可能我只能走到这了。”

  “你瞎说什么呢?”程玉书皱眉,“医生说了,只要慢慢来,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慢慢来?有希望?”路鸣野长吐一口气,“体育竞技一天不练,成绩就有可能下降,你告诉我慢慢来?我怎么慢慢来?”

  “我也想慢慢来,可我没办法慢慢来。”

  王林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复杂地看了他片刻,而后拉着李峰走了,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路鸣野的肩,严肃认真地对他了句:“先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剩下的,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说。”

  不舍得路鸣野就此放弃,王林从医院离开,立马打电话联系了他在国外的朋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路鸣野现在的身体情况,祈求对方能给他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路鸣野因腿伤住进医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同时,关于他和程玉书的真实关系也被曝光在了最新一期的体育时报上。

  --------------------

  生病吃药好难受,思绪混乱全身无力,所以写得又慢又拉,等我完结后再来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