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野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医生说他最近一段时间只需要好好修养,慢慢恢复,应该很快就能重新回到赛场上去。

  程玉书觉得高兴,等他醒来后,从医院出去便直奔菜市场,亲自去肉摊挑了一只肥鸡,又去干货市场买了些补药,一切准备齐全,他回家拿出了多年没用的砂锅,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全放了进去。

  他得给路鸣野好好补补。

  路鸣野盯着小桌上的鸡汤,抿了抿唇,拿着勺子的手悬在半空,半天都没敢伸下去舀上一口。

  “怎么?你怕我给你下毒?”炒菜做菜不行也就算了,但煮汤还能什么难度?

  不喝感觉对不起程玉书的付出,可是喝,又感觉会害自己平白丢掉半条命,路鸣野有些犹豫,抬头对着程玉书眨巴眼睛,“你先替我尝尝?”

  “爱喝不喝。”第一次被嫌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这都第二次了,而且他连动都没动,就直接做出一副不想尝试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生气,感觉自己的好心被对方给当面践踏了。

  程玉书面无表情地从床上坐起,做势要收回他面前的保温桶,却还没碰到,就见路鸣野抱住保温桶往他自己面前移了移,像个护食的小狼崽。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自己身在医院,哪怕现在中毒需要急救,那洗胃也肯定是来得及的。

  路鸣野硬着头皮舀了一勺,闭着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在喝中药,强迫自己张嘴喝了一口。

  嗯?

  居然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喝。

  而且不但不难喝,反而味道还可以和某些五星级酒店的大厨相媲美。

  “看吧,不错吧?”看到他脸上呈现出来的惊讶,程玉书得意地哼道。

  “哪是不错啊,那是相当不错!”路鸣野毫不吝啬地夸赞他,闷头大口喝汤,举起拇指对他点了个赞。

  “都说了我煮汤很厉害的,你还不信。”其实一开始也很炸厨房,只是后来给程珈安做多了,慢慢地也就熟练了,现在更是一整个闭眼都能煮出一锅好汤来。

  “该说不说,你还挺有烹饪特点的”路鸣野哐哐喝完汤,扭身从床头柜上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评价:“你炒菜煮饭,看着、闻着,都还行,但是一吃就……可你这汤,看着、闻着,都不太行,结果居然那么好,你是不是特意学过什么技巧啊?期待就失望?失望就完美?”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程玉书主动替他收拾桌子,把吃完的外卖盒全扔进垃圾桶,回头拿起另一个保温桶,“我去我妹那待一会儿,你有急事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

  “行,你去吧。”路鸣野砸巴砸巴嘴,程玉书还是没说让他一起过去看看,他心里泛起一丝不悦,不过也是,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伤病号,带着出去多不方便。

  路鸣野目送他离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就在他吃饱喝足犯困到快要睡着时,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来电的还是宋辞。

  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一件大事。

  “呦,还活着呢?”电话接通,宋辞直截了当地揶揄他,骂他:“我还以为你在手术台上没下来呢,这都几点了?你答应了要给我发的消息呢?答应了要给我发的检查报告呢?路鸣野,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的话你都敢不听。”

  “小姑,我忘了,我忘了”路鸣野连连陪笑,“我马上发,马上发。”

  “那你快点,对了……”宋辞有些支支吾吾的,“你住院做手术的事被你爸给知道了。”

  “你不是答应了我不说的吗?”

  “他早上来找我,刚好在门口听到了。”

  “那你让他千万别告诉我妈还有我外婆。”

  “你爸他知道了,你妈她能不知道吗?不过我跟他再三叮嘱了,让他别告诉你外婆。”

  “我早上就不该接你电话。”

  “你再说一遍。”

  “……”路鸣野可没那个勇气。

  “你把东西发给我后,给你爸妈回个电话,他们挺担心你的。”

  “行,我知道了。”

  路鸣野等她主动挂断电话,丝毫不敢耽搁地把茶几上的各种检查报告拍照给她发了过去,随后躺回床上,侧头看着床边的晚霞,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他爸妈打个电话。

  思来想去,他还是不想让他们再为他提心吊胆,于是长呼一口气,打了过去。

  电话一拨通,他妈妈秒接。

  “鸣野啊,你现在在干嘛呢?”路母等这通电话等很久了,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欣喜。

  “你和我爸都知道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对他们先斩后奏了,却还是止不住的觉得有些担心和害怕。

  “嗯”路母应他,随即埋怨道:“你住院开刀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妈妈说?你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你身边没个亲人,也没个朋友什么的,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妈妈过去照顾你?”

  知道他妈妈很关心他,但他并不想这时候和她见面。

  他连忙拒绝,说他在这边有朋友照顾,不需要她专门请假过来照顾他。

  “朋友?”能照顾他的朋友几乎都住在北京,而他人很明显不在北京,不然早就有新闻报道出他住院的事情了。

  “妈,你知道程玉书吗?”

  “你遇到那孩子了?”怎么可能不记得,以前他们住在河州时,路鸣野天天有事没事地就出去找人玩,而且真要算起来,那孩子还是路鸣野走上职业运动员的引领人,她根本就不可能会忘记。

  “你记得他?”看来自己和他以前的确很要好,“那为什么你们以前从来都没和我讲过这件事?我也从来都不记得我有过这样一个朋友。”

  倒是没想过路鸣野会因为这件事情指责他们,路母隐隐有些失望,“你当年脑子受伤,忘了那么多事,我哪里知道你有没有忘记他,更何况医生当时说你不能再受刺激,你的脑子要自己慢慢恢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是也恢复得挺好的吗?我哪里知道你还没想起他?再说了,你当年出院后就一直在队里接受训练,很少回家,我哪里有机会和你提他?”

  知道他妈误解了他的意思,路鸣野赶快道歉:“妈,我没怪你,我就是单纯地想问问。”

  一想起当年路鸣野是因为她的粗心才导致的脑子受伤,她就越想越伤心,哽咽着道:“你当年意外,我和你爸差点没了半条命,我们两照顾你都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在意你在老家的朋友。”

  再说下去怕是要出事,路鸣野及时制止,“哎呀,妈,当年就是个意外,你别再想了,我今天提程玉书就是想告诉你,我在这边有人照顾,你别太担心我,我没事。”

  “我见不到你又摸不到你,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事?你什么都不和妈妈说。”

  路鸣野真觉得他妈最近这几年越来越粘他了,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作为父母,孩子发生过大意外,的确是会多注意一些,可是作为一个孩子,得到父母过多的关注,并不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反而会觉得这种过度保护让人很压抑。

  因为,你永远找不到一个好的平衡点和他们沟通,也永远无法彻底打消他们想要保护你的念头,哪怕你已经长大成人,能很好地照顾好你自己。

  路母越期待路鸣野找她,路鸣野也就越想着逃避她。

  路鸣野还是更喜欢以前他没出事时,那个万事以事业为主的妈妈。

  虽然那时候他们每天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那时候,他们都是快乐的。

  说实话,路鸣野这人其实挺能聊的,无论遇上谁,他都可以聊上几句,犯贱贫嘴的分寸也每次都拿捏得特别好,可要是这人一变成了每天为他担心为他忧虑的路母,他的嘴就好像是被人用强力胶给粘上了一样,半天憋不出什么好的话题来。

  这不,两人刚聊上十分钟,路鸣野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正好这时,探望完程珈安的程玉书推门走了进来。

  程玉书听见他在打电话,站得远远的,没敢靠近。

  而路鸣野此时正需要一个人来打破僵局,于是他赶忙对着他妈说了句,“妈,我这有点事,先挂了。”随后不等他妈反应过来,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瞧见路鸣野不太好看的脸色,程玉书试探性地问:“你妈刚骂你了?”

  路鸣野将手机扔到一边,审视程玉书:“为什么这么说?”

  “你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路鸣野嘴角抽动,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我妈她就是太关心我了,让我觉得有些烦。”

  闻言,程玉书坐了过去,拍拍他胳膊,语重心长道:“你还有妈妈管你,你就知足吧,别什么都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

  程玉书看他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也明白他应该不想对他说他家里的事情,于是顺势转移话题,“你明天想喝什么汤?我中午做了给你带过来。”

  “中午?你明早就回去?”

  “什么明早,我今晚就得回去,我今天为了等你手术,我那旅馆都是明哥在帮忙照顾,人明哥自己有面馆的生意要做,我哪里好意思让人家明天再帮我?”

  路鸣野想让他留下来陪他,撇嘴哼道:“你那旅馆一天也没几个人来,有没有人看都是一样的。”

  “你不今天早上还说我那旅馆待爆吗?怎么这才过一下午,你就开始看不起了啊?”

  “我晚上一个人你放心?”又准备打苦情牌了。

  程玉书不上当,“你在医院住着,那么多医生护士都在,我能不放心?”

  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今天白天干什么都觉得心烦意乱的,他要是今晚还能答应路鸣野留下来继续陪他睡,那要么是他真的疯了,要么就是他真的恋爱了。

  结果很显然,他没疯,也没恋爱。

  当天晚上,他在路鸣野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毫不犹豫地收拾好东西回了家,在他那间小破旅馆里的一楼房间里,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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