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场比赛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冬奥会也在前两天成功完成了闭幕仪式,但CCTV—5依旧还在循环播放着各大比赛的赛程。

  路鸣野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巧听到客厅的电视在放他的比赛片段。

  外婆察觉到他的身影,眼疾手快地按动了遥控器,把电视调到了某个正在播放爱情电影的频道。

  “玉书喜欢看。”外婆自顾自地解释。

  路鸣野扭头看了眼电视,对里面那两爱得死去活来的演员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嫌弃,这时,他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了他回家第一天去找程玉书时,对方好像还真在看狗血爱情剧,于是他低声吐槽了句:“这种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假得不能再假了。”

  外婆回他:“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是你不懂。”

  路鸣野收回视线,撇撇嘴,坐到餐桌前,打开了他久未使用的微博。

  私信很多,骂他的,鼓励他的,都有。

  他习惯性地从上到下快速扫了一眼,而后和以前一样,把全部的未读消息点成已读,接着再随机点开几个眼熟的账号查看。

  “鸣野,你人去哪儿了啊?微信不回,电话不接,早上也不来训练了吗?”

  “看到消息后立刻回我!”

  “鸣野?回我一下。”

  “我听教练说了,你什么时候走?要不要我去送你?”

  “鸣野,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陪我一起训练呢,你不能撇下我,单独跑出去潇洒快活啊,知不知道?”

  “等你准备好了,记得回我消息。”

  看到这横跨了快一周的私信,路鸣野沉闷的心情有了一丝好转,回对方道:“队长你放心,我没事。”

  接着,他又看到了刘子燃发过来的消息。

  “师兄,你好好养伤,我们在基地等你回来。”

  他想起他这个活泼有趣的师弟,浅笑着回了句,“知道了,等我伤好,一定回去看你们。”

  再接着,是他的一个铁杆粉丝。

  “路鸣野,别灰心,你是最棒的。”

  “鸣野,你是旧伤复发了吗?去医院看过了没?医生怎么说?很严重吗?”

  “你要好好休息,好好恢复,我等你回来。”

  “我们下个赛场见。”

  路鸣野点开输入框,打了一行又一行的字,却又在准备发送的时候,把他们给全删了。

  说实话,其实他没见过他的这位粉丝,虽然对方从他有微博号开始,从他参加第一场大型比赛开始,就一直关注着他,对于他的每一场比赛,对方也都表现得比他还认真,甚至还会在他每一场比赛结束后,第一时间给他发消息,有时候是鼓励,有时候是指出不足,但更多的,还是祝福和赞许,可即使这样,他也的确没亲眼见过他。

  不是路鸣野不愿意见,而是他的这位粉丝不愿意见。

  路鸣野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呢?

  那是他十九岁时在国外参加比赛,比赛前,他买了很多礼物准备送给粉丝,所以他联系了他,想要把东西寄给他,或者让他自己过来体育馆拿,结果对方说他不要,也不希望他和他靠得太近,说他只要专心比赛,专注对手就行,不用管他。

  那时的路鸣野觉得他简直有病,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粉丝,其实比那种暗中给他施加压力的,要好太多了。

  几番纠结后,他还是打下了一行字,回他,“如果我还有下一场比赛的话,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随后他退出消息页面,点开了他的关注列表,找到了一个名为“漆器之树”的博主。

  他在他的主页上不断地把屏幕往下拉,反复刷新。

  当然,无论他往下拉多少次,对方的更新也都始终停在了三年前。

  路鸣野这人有个习惯,每次比赛前紧张的时候,他就喜欢躲在更衣室看别人做手工艺品,漆器、木雕、竹编、刺绣、玉雕、泥塑……等等等等,只要他感兴趣的,他全都看了个遍,但看完后,他发现他最爱的,还是看人制作漆器,看别人把那平平无奇的材料给弄得金光闪闪,看别人把那粗糙无比的模具给打磨得精致平滑,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自己心里的破洞也被对方给好好整理了一番一样。

  这“漆器之树”,是他最爱的博主,也是他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手工艺品后,唯一一个点了关注的博主。

  “你看什么呢?”他看得入神,全然没注意到程玉书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

  察觉到他在看他的手机屏幕,他快速翻过手机,按下息屏,抬头看他,“来了,吃饭吧。”

  程玉书笑着接过外婆递过来的碗,坐到椅子上,侧目看着旁边的路鸣野,“你刚看什么呢?我叫你你都没反应。”

  “没什么。”

  看他不愿意说,程玉书也明白自己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索性收回视线,一边吃菜一边夸赞起外婆的厨艺来。

  对于他的夸奖,外婆全都笑呵呵地接受了,而后等人饭吃到一半,她才和他说:“是吧,我也觉得我们家鸣野挺会做菜的,尤其是你最爱吃的这道京酱肉丝”说着,她还起身把菜移到了他面前,“这菜他不能吃,你全吃了吧,还有这个猪蹄汤,也是你爱吃的,鸣野也吃不了。”

  瞧见外婆这么热情地对待程玉书,路鸣野盯着面前的青菜连连叹气,“外婆,你给他准备了那么多,那有什么是你专门为我准备的?”

  “呐,玉米排骨。”外婆把一罐玉米排骨汤端到他面前,“怎样?外婆对你不薄吧。”

  路鸣野乐道:“果然还是外婆好。”

  外婆得意地回他:“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外婆。”

  被当做背景板的狗血电影还在播放,屋内三人其乐融融地享用着午饭,快到结尾时,外婆给路鸣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跟程玉书提搬家的事情。

  接收到信号,路鸣野放下筷子,拿着勺子一边喝汤一边瞄程玉书。

  “有什么事吗?”实在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太过于明显,程玉书侧头一脸懵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外婆。

  路鸣野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他:“我早上说让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发问,程玉书愣了愣,有些尴尬,却还是努力平静回他:“我以为我早上已经跟你说得足够清楚了。”

  “早上那是我外婆的意思”他把碗里的汤一口闷了,补充道:“现在是我的意思。”

  程玉书不想和他在这争辩,静默半晌后,抬眉笑道:“我真有地方去,你别担心。”

  电影放到了虐恋部分,主角们正声嘶力竭地吼着情话,路鸣野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认真问他:“你真有地方去?没骗我?”

  “嗯,真有。”程玉书点头。

  没办法,路鸣野转头看向他外婆,用眼神告诉她。

  看吧,我就说程玉书他不是那么矫情,那么容易多想的人吧。

  既然我这么说他都不同意,那我也是真没辙了。

  作为听了全程的旁观者,外婆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劝程玉书。

  就在这时,程玉书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他掏出来快速扫了眼备注,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接听。

  “明哥,怎么了?”打电话过来的是面馆老板,周明。

  周明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玉书,你店里刚来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像是来住店的,像是来故意找茬的,你看这要怎么解决?报警还是……?”

  听见他的描述,程玉书问他:“他们前面是不是还有一个男人,瘦瘦高高的,戴个眼镜,挺白一人?”

  “是,还真有那么一个人”了解到程玉书知道他们,周明的语气明显放松了下来,好奇追问:“怎么?你认识他们啊?他们是你的朋友?”

  程玉书面色凝重地嗯了声,然后侧过身体,捂着说话口轻声提醒他道:“无论他们做什么,你都不要去管他们,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客气地给路鸣野和他外婆道了谢,接着说他旅馆里来了几位重要的客人,他要过去看看。

  事关程玉书的经济来源,路鸣野和他外婆不敢继续耽搁他,点头让他注意安全,随后目送他离开了路家。

  一出路家大门,他几乎是立刻就跑了起来。

  听着周明的描述,他大概能猜到来的人是谁。

  要说他们是他朋友,不太像,要说他们是他敌人,也不太像。

  站在最前面的,高高瘦瘦的,长挺白的那人,是教他漆器的师父的独生子,名叫温向松,他两以前其实相处得还挺好的,但是后来他们一起上了高中,程玉书每次考试都在排名表上名列前茅,成了他师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再加上温向松当时喜欢的女孩子喜欢他,所以两人就此结下了梁子,越走越远。

  再后来,他师父去世,温向松不知道从哪听到了谣言,说他父亲临走前把他此生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程玉书,此后,他便开始处处针对程玉书,给他各种找茬,逼他把东西交出来,还给他。

  可事实是程玉书根本就没拿过他师父的东西,也根本就不知道那所谓的他师父此生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因此,他哪里能够拿得出来?

  虽然他每次都说得情真意切,无比真诚,但在温向松眼里,那全都是他的托词,是他想要霸占东西不归还的一派胡言。

  程玉书跑回旅馆的时候,温向松正坐在门口翻看他的账簿。

  瞧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停在他面前站着,他傲慢地甩开了本子,翘起二郎腿,朝他伸手,说着一如既往的开场白:“程玉书,把我爸的东西还给我。”

  “……”程玉书调整好呼吸,捡起脚边的账本,语气有一丝不耐烦:“我说了很多次了,师父去世前没给过我东西。”

  “他们都说他们当时看见了,听见了,你当他们是瞎的、聋的吗?”温向松极度冷漠地看着他,“而且我爸要真没给过你什么东西,你至于跑这么远,躲这么久吗?”他气愤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逼近程玉书,“程玉书,我不想和你动手,我只想要拿回我爸的东西,你乖乖给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找你。”

  程玉书是真烦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我说了,我没有,无论你来我这问多少次,我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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