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王作为临州府最有权势的人, 虽然世子选妃是府内的私事,可没过多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听说选了一个家世不显的。”
就连苏期这等家在青川县, 有点儿消息渠道的人都有一些详情可以拿出来讨论。
临王府世子定亲, 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一个新的关系的建立, 与此同时也是新的家族的崛起。
不久之后, 宁颂就听说了那位未来世子妃家族的具体情况。
这家人姓周,虽然不是名门望族, 但胜在青壮一辈人多, 绝大多数以科举出身, 如今入了官场的, 也都是扎扎实实的技术性岗位。
“这世子妃选得真不错。”
或许是有相同的背景, 亦或者是这周家的确低调, 书院学子们对于这一结果大多拍手叫好。
“有这等魄力,不愧是临王。”白鹿书院的学子对于临王亦是赞不绝口。
储玉有了未婚妻的事情, 原本与宁颂没什么相关——事实上, 除了从齐景瑜那里听八卦之外,最多是储玉本人来找他聊了一次天。
后者聊天时,注意力更多是在王府里的杂事上,对于自己多了一个岳家, 也只是说了几句未来岳父的文章,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谁知道, 周家派人送来了东西,来送礼物的人态度柔和,似乎有与宁颂交好的意思。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双方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又无任何交集,为何对方会主动来送礼物?
宁颂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事实上, 从头到尾,他与临王世子妃这件事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相关,就是他没有接受陈家的礼物,拒绝介入选妃事件之中。
可这也显然不构成对方专门送礼来交好的缘由。
“这件事嘛……”婉拒了礼物,好奇的拿这个问题去问齐景瑜,闻言,后者的神色有些微妙。
“没事,你收着就好了,他们确实应该感谢你。”
“他们消息也够灵通的。”后半句,齐景瑜嘀嘀咕咕,自言自语。
宁颂摸不着头脑。
“原因有些复杂,我不太好说。”齐景瑜用一句话断绝了宁颂继续问下去的想法。
“……行。”
撇开了这等杂事,新学期开始,宁颂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可无事时盘算了一番开支,又发起了愁。
以宁家当下的家产来说,日常开支完全可以覆盖,但算上人情往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非但要准备给储玉的礼金,在凌府里住这么久,也得想一想如何还礼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书院里就传来了噩耗。
食堂的大师傅罢工不干了。
这事儿严格地说起来,也与宁颂有点儿关系——在之前放假的过程中,刘大娘在宁颂的建议下取代了大师傅,掌管了一阵子的伙食。
在这期间,由于刘大娘变着法儿开小灶做好吃的,导致无论是夫子还是学生们的口味被都养刁了。
如今换回了大师傅,学子们不习惯,抱怨了几句,恰好被对方本人听到了,于是就惹出这么一回事。
“什么伤了自尊心啊,就是不想干了呗。”
对于大师傅的借口,徐师兄另有话说。
从徐师兄这里,宁颂听到了许多内情——原来,在很早的时候,大师傅就对书院给予的报酬有些不满。
之后,大师傅的亲戚听说了他的工作,想要借着这份儿关系来书院里找个差事。
基于双方的合作关系,书院这边同意了,大师傅便将自己的侄儿放在食堂里。
可谁知道,大师傅的那位亲戚来归来了,干活却不认真,导致做出来的饭食不干净,间接地导致一部分学子干呕、恶心。
“这是食物中毒。”宁颂插了一句。
正是因为这件事,大师傅的侄儿当然不能留了,学院派人打发他回家去。
大师傅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芥蒂,从那时候干活就有些不上心。
再然后,就是这一回过年的事情了。
书院里放假之后,一些夫子和学子都要留下来,为来年二月的乡试做辅导,基于此,书院希望大师傅能留下来做做饭,月例照给,还会给额外的奖励。
可惜,大师傅一口拒绝了。
因此才有了刘大娘掺和进来的这回事。
如今,大师傅又在闹。
“这会估计是不会再留情面了。”徐师兄中肯地说道。
果然,正如徐师兄所说,这一回,书院没有答应大师傅增加月例的要求,而是放他离开了。
如此一来,食堂里就空了窗。
徐师兄理直气壮地来找宁颂:“这事儿是你惹的,你负责处理。”
宁颂:“?”
虽然归根到底大师傅这事儿与自己关系不大,徐师兄平日里也很啰嗦,可宁颂没有推拒这件事。
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书院里讲的东西虽然与现代不同,但某些方面却是一样的,宁颂直接将现代食堂模式抄了一份,拿给了徐师兄。
“这什么?”
徐师兄来找宁颂,原本是为了送一个人情给他——毕竟刘大娘的厨艺院长也是认的,也早说过了让刘大娘来接受这一盘的话。
可谁知道,宁颂弄出了这么一出。
“一个能让大家吃好饭的方案。”宁颂说道。
徐师兄将信将疑地看了宁颂一眼,这下就低下头,看宁颂拿出来的方案。
方案一开头,就写了将食堂划分成为档口,然后再招商。
之后厚厚的细节,都写的是怎么招商,收益分配,资质评定,平日里的食品安全管理……
等等。
宁颂就好像是遍历过整件事情,对其中的细节了如指掌一样。
想到这里,徐师兄神情复杂地看了宁颂一眼。
明明宁颂也只是乡下出身,却好像天生知道得比别人更多似的。
……算了。
早已习惯了各方面被宁颂比下去的徐师兄选择无视这一切。
他将策划收了起来,对宁颂说:“你等着,我交上去看看。”
“你有什么要求?”
经过去年过年的食堂事件,徐师兄自认为更加了解眼前这个人,知道这位小师弟是无利不起早。
“一个档口。”宁颂笑眯眯地道,“免一年的租金。”
“……行。”
徐师兄当天就将策划交给了院长,与此同时也说了宁颂的要求。
院长将策划前前后后看了两遍,点了头:“他的要求没问题,但是整个环节他要参与。”
说白了,就是要拉宁颂来打白工。
“小徐,你没意见吧?”院长听说过徐师兄与宁颂之间发生的一点儿矛盾,故意问。
“您不找他我才有意见呢!”徐师兄没好气地说。
按照白鹿书院的惯例,夫子来讲课不用操心除了学业之外的杂事,因此,一些行政类的事务,都由一些被看好的学子承担了。
目前负责这一摊子事情的人就是徐师兄。
不光是招生,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他都要管。
徐师兄当年刚入门,一不小心被拉了壮丁,一脑门的事情到了现在又没摆脱掉,此时恨不得找个人来替他受难。
宁颂就是他选定的人。
新生测试时,他本来觉得宁颂学问好,人聪明,但出身小门小户,在庶务上不擅长。
可没想到,对方一声不吭就解决了藏书阁的破事。
这一下,宁颂就跑不掉了。
“怎么想撂挑子呀?”院长听出了徐师兄语气中的反抗,打趣地说道。
“你这活计,别人想干,还干不成呢。”
这话也没错,每一位被拉壮丁的人,都会被套上“院长亲传弟子”的称呼。
或许是在书院里忙碌过庶务,及早地锻炼了为人处世的能力,亦或者是被选中的人原本有一些可取之处,这么多年来,这些“院长亲传弟子”都在举业上表现不俗。
最重要的是,在官场上也后劲十足,看上去一个个都是后起之秀。
如此一来,似乎就传出了一些别的名声。
每年冲着这个名声来的人不在少数。
“我可谢谢您了。”徐师兄无语地说。
哪有将人指示得团团转,累成狗一样,还要感谢院长给他这个机会?
岂不是吃多了没事找事?
徐师兄搞定了院长,转头就将宁颂拉来打工:“这事儿办得成就办,好处按照你说的给,要是办不成,什么都免谈。”
宁颂一口答应了。
“行。”
见宁颂干净利落地被自己拉上了贼船,徐师兄反倒是良心发现,犹豫了:“……这难不难?”
“会不会没人理我们?”
宁颂“啪”地一声,将策划书合了起来:“师兄在说什么疯话?我们代表的可是书院。”
在现代时,他顶着自己学校的名头办过事,过程不要太过于丝滑。
顶级书院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声望,在办事的时候,都会变成打破障碍、加速合作的助推剂。
何况他谈的是互利互惠的好事。
“好,那就交给你了。”
——那就交给你了。
徐师兄表示,他将这活计推给宁颂,原本是存着两分想要看笑话的心思,哪想到的宁颂这人说干就干,自始至终不带一点儿怕的。
在得了这份活计之后,宁颂第二日就拉着他去找人。
到了临州府城,直奔最大的酒楼。
“等下,我们来不是找大师兄的么?”在徐师兄的预计中,他们办这事儿,约莫还得是靠着凌师兄穿针引线。
“要那么麻烦吗?”
宁颂搞不明白徐师兄的脑回路。
徐师兄亦不明白宁颂的想法,在他看来,与酒楼掌柜的都不认识,怎么好直接上门找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
宁颂就这样带着他上了楼,见了掌柜的,紧接着,他们就坐在了雅间,同酒楼的东家谈生意。
然后东家接受了他们的方案,并且帮他们找同行宣传。
“我原本想要包下整个饭堂,既然贵书院想要差异化,那我就只好叫几个老伙计了。”
话是这么说,可东家脸上没有半分不乐意的模样,分明是觉得这个方案有趣。
“那就麻烦您了。”
双方订好了在白鹿书院见面的日子。
到时候见了面,再谈具体的档口费用。
婉拒了东家的请客要求,宁颂与徐师兄出了门。一路上,徐师兄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方才在屋里时,他都快憋炸了。
“这酒楼的东家为什么不怀疑我们的身份和来历?”刚出了门,徐师兄就迫不及待地提问。
“他为什么不信?”宁颂反问。
“不怕遇到骗子?”
“我们像骗子吗——你见过骗子吗?”
宁颂见徐师兄不解,伸手指着他身上的衣服的布料说道;“骗子穿这个行骗,那成本也太高了。”
徐师兄家境很好,身上的衣服是家里做好送来的,他虽然不知道价格,但一件衣服,花费一二两总要有。
“何况,骗子又骗他们什么呢?”
这一次见面,他们只是说了彼此之间的意向,没有定下任何事情。若是真有问题的话,过几日到了白鹿书院,一切便知。
“当然。”
在徐师兄一脸恍然,甚至露出一些类似于佩服的表情时,宁颂诚实地道:“不久之前我中了院试案首时,就是与朋友在这家酒楼庆祝的。”
这也是为什么掌柜的见到他,就立刻扬起笑容,请他们进去的根本原因。
“……”
被这小崽子耍了。
在这一瞬间,徐师兄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虽说宁颂看上去不大靠谱,可这食堂招商的事情却是非常顺利地办了下来。
在约定好的时间里,包括最大的庆阅楼在内的几家的负责人都来了,听完了书院一方提的要求,很快双方都达成了共识。
非但态度上很配合,就连租用档口的价格也没有任何意见。
看上去就和专门来与白鹿书院送钱一样。
“若是直接让送钱,恐怕对于有些商家来说也不是不行……”宁颂念叨了一句。
这些临州府的商家们自然是再精明不过了,从头到尾,他们看重的哪里是赚那么一点点档口的钱,而是更长远的、更深刻的利益。
“近了说嘛,就是我们书院最近名声很响亮,连临王府的世子都在这里就学。”
“远了说,就是与读书人们打好关系,建立一些香火情。”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的读书人走出去之后,会有怎样的造化。
由于是第一届的缘故,书院里的招商没有采取招投标的办法,而是只要符合要求,各种餐饮方式都让进来了。
到了明年,又会重新再来一次,淘汰一些业绩差的,重新招入一些味道好的、质量过关的商家。
他借着书院的名头办事,根本目的当然还是为学子们提供便利。
至于别的,都是次要的。
由于食堂划分了档口,又招了商,为了学子们更好的体验,食堂紧急地开始装修。
在装修过程中,学子们无处可去。
就是在这时候,刘大娘的饮食生意开张了——
她听从宁颂的建议,由于人力限制,她做不了太多,也满足不了所有人的需求,因此就做最简单的。
卖包子。
肉馅儿的做一种,菜馅儿的一种,有余力了再蒸几笼馒头。
无论是肉馅还是菜馅的调料,都是宁颂照着自己找的经典方子给的。
没有竞品,加上包子本身做得很好吃,在短期之内,包子卖疯了。
其火热程度,就连书院院长听到了,也趁着休息跑来买几个的程度——
当然,由于人太多,院长是差使徐师兄找了宁颂,这才通过走后门吃上了这口包子。
“我说你折腾什么。”见到这火热的生意,徐师兄又有话要说,“你就让刘婶儿承包了食堂不就完了,非要招商。”
宁颂虽然知道这是徐师兄的一番好意,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刘婶儿是人,哪能一直忙。”
最近这个生意的火热程度,已经是全家齐上阵了,除此之外,宁颂还花钱请了学子勤工俭学。
此等工作强度,也只是宁颂提前说明了只是忙这一段时间,大家才勉力撑下来的。
平日里负责一个食堂的工作,还要色香味俱全,最后恐怕都会沦为大师傅的程度。
“况且。”
宁颂还想说的是,之前大师傅的活计之所以没有人惦记,是因为他拿学院里给的薪水,是死工资。
若是改成承包制,一见有利可图,什么样的人都来了。
到时候竞争起来,宁颂自个儿可不认为自己的关系能够竞争过别人。
“……那你还是太谦虚了。”
对于宁颂别的考量,徐师兄不置可否,但对于最后一点,徐师兄可有话说。
“你还是太小看了自己。”
有大师兄护着,又有一个临王府的世子发小,在白鹿书院里,确实无人敢惹。
没见周果那样的背景,都在入学一段时间之后俯首了吗。
借着食堂装修的当头,包子生意一共做了一个月,算下来统共赚了三十两银子。
宁颂与刘大娘各分一半。
刘大娘抱着自己起早贪黑辛苦赚来的钱,整个人乐成了一朵花。
“颂哥儿,婶婶谢谢你。”
虽然合伙做生意,可刘大娘知道这机会是谁给的。
“婶儿,别急,挑战还在后面呢。”
随着食堂的开张,各式各样的商家入驻,竞争一下子激烈了起来。
许多人——包括刘大娘自己,都认为自己的包子生意是要结束了,可哪想到,宁颂拿出了各式各样的辣酱来。
这些辣酱,起名分别叫“连中三元”、“金榜题名”和“捷联登科”。
学子们就算不喜欢吃辣,也得买一点儿图图喜气。
谁让老板本人就是名副其实的“连中三元”。
有了这个噱头,加上包子馅儿不断改良,包子铺当真笼络了不少回头客,算起来,这生意比起旁的专业店铺也丝毫不差。
甚至,宁颂拿出来的辣椒酱由于寓意好,加上便携、保存时间长,被学院采购了不少,塞进了会试学子们的行囊中。
“多多替我们包子铺做广告啊。”
在学子们离开时,宁颂一个人送了一份包含着各式各样成药的礼物包。
为了搞钱,宁颂在学院里上蹿下跳,可在外人看来,却是他先是被收为院长的入室弟子,又管了庶务,一派风光无限的模样。
旁人看了,不由得感慨宁颂的好运气。
“娘亲,这怎么办?”陈家人消息虽不灵通,但也察觉了其中的变化。
“……别去碰他了。”
陈家的主母神情恍惚,这些日子,他们非但在世子妃席位上的争夺上失败,还被人有意无意地警告。
这不由得让他们怀疑宁颂的真实身份。
难道宁颂才是临王府的世子不成?
“那给舅妈的信?”陈家姑娘提醒道。
这给舅妈的信,自然说的是因为事情不成,写的对宁颂抱怨的话语,当然,字里行间也少不了对宁世怀夫妻的怨念。
“……算了,我重新写。”
新的信里,她略掉了关于宁颂的一切,只提了一句世子妃没成的事情。
怕了。
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