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脸放大, 不断靠近,容流微和身上的人对视片刻,搞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又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把头一歪, 脸颊蹭在枕头上,半是生气半是无奈道:“喜欢。行了吗?满意了吗?”
慕朝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再进行其他的动作, 只是盯着容流微雪白的脸,喃喃道:“师尊说的喜欢,如果是我就好了。”
闻言, 容流微转过头来, 沉声开口:“谁说为师不喜欢你?”
慕朝眼神一亮,然而这眼神光还没亮多久, 就颤巍巍熄灭了。
因为他听见容流微语气淡淡地说:“你是我的徒弟,我喜欢你, 就像喜欢你师兄师姐他们一样,你明白吗?”
其实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对待慕朝,连他本人都清楚自己有多双标, 但是——再双标也只是徒弟。
他不可能会喜欢男人。
慕朝脸上血色逐渐褪去, 变得苍白无比,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师尊说的这些, 弟子当然明白。”
明白就好。
容流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便觉腰间一紧,慕朝再次搂了过来。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脖颈, 弄得他脖间皮肤又麻又痒,躲也躲不开, 只能被动承受。
“师尊说像喜欢师兄师姐一样喜欢我,但是师尊可知,除了我,他们有一个算一个,根本没法保护好师尊。”
容流微听得心中直哼哼。
哪有你这么说师兄师姐的?师兄师姐们没惹任何人!
见他没有出声反驳,慕朝自动当他默认,把怀中细腰搂得更紧,很小声地道:“师尊,这是我保护你的方式,我不奢望你能理解。”
这一整天又是打架又是复活又是被强制爱,容流微本就累极,被一个热乎乎的大东西抱着,暖和得很,几乎忘了身处何处,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对方那句低声絮语自然没能传入耳中。
他不轻不重地推了推埋在脖间毛茸茸的脑袋,道:“我要睡了。”
言下之意就是:请你离开。
谁知他还是忽略了慕朝的缺爱和变态程度,眼睁睁看后者听到这句话之后,翻身坐起,一把掀开锦被。
被子底下赫然摆放着两个样式相仿的枕头——还是情侣款式!
容流微:“……”
怪不得这张床这么大,原来是张双人床。
说好的是给他精心布置的呢?敢情是给自己准备的!
容流微脸色变幻莫测,半晌,到底是架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躺了下去。接触到枕头的一瞬间就把眼睛闭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他安慰自己:反正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几年前在平阳城客栈留宿的那晚经历,一时心头感概万千。
那时候的慕朝还是朵天真烂漫的小白花,连早晨醒来晨那什么都羞得不敢见他,哪像现在,没羞没臊的。
好好的一朵小白花,怎么就长成霸王花了!
容流微思考着这个问题,慢慢放松下来,连慕朝躺在他的身边也没太在意。
有一说一,这房间确实是被精心布置过,身下的被子躺起来舒服极了,连他在沉香小筑那条极难制得的天丝被都逊色不少。
昏昏沉沉,容流微被睡意包围,又困又倦,正待进入黑沉的梦乡,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迷蒙睡意褪得一干二净——有人正在扒他的衣服。
此人是谁,想都不用想。
容流微心中警铃大作,他怎么忘了,亲亲抱抱都得到了满足,那逆徒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又羞又气,掌心罩了一记灵力,毫不留情地轰了过去!
虽然没了水韵丹,可吃了日月精华之后,他灵力更盛,似乎离天枢境只有一步之遥,因此这一记攻击力度不容小觑。
慕朝正面受他一击,动作一顿,也不吭声,只是皱皱眉头,仍然专心致志继续扯他身上花纹细密的外袍。
容流微快要被气到冒烟了。
哪怕被暴打也要上,是这个道理吗?!他怎么教出来这么一个徒弟!
掌中不断蓄力,容流微正准备给这孽徒再来一下,好好甩甩他脑子进的水,便见慕朝抬眸看他一眼,神色莫名有些委屈,道:“师尊睡眠不好,在渡云宗时,每晚都要沐浴焚香才能安然入睡。穿着这件外袍,如何能睡得好?”
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听到这番话,容流微那点冒烟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熄了,一点烟也冒不出来。
……原来,是在为他着想?
怎么不早说。
目光下移,容流微往他身下某处浅浅扫了一眼,接着速度极快地收回目光。嗯,确实没看出什么见色起意、意图为非作歹的迹象。
这次还真是错怪慕朝了。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慕朝强行把他带到这里,美其名曰保护实则软禁,能发生这种事吗?!
被打了也活该!
他把身上被扯了一半的外袍脱下,随手扔下床,只剩一身雪白中衣,声音冷漠:“你告诉我不就行了,非得亲自动手?”
慕朝看起来更委屈了,“师尊刚才已经睡着了,徒儿不忍心打扰,只好自己来了。”
“……”
听起来好生贴心,容流微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他头疼道:“睡吧,别再说这些了。”
再继续聊这些睡不睡、脱不脱的话题,他就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得到他的准许,慕朝立刻应了声“好”,高高兴兴地枕上他旁边的枕头,照例把手伸到他的腰间。
没了外袍,只隔一层薄薄的中衣,手掌与腰间软肉的触碰显得那么亲密无间,仿佛没有阻碍。
容流微登时腰窝一麻,瞪他一眼,掩饰般严厉道:“不要碰我。”
慕朝却没听话地把手撤下去。
他轻轻抬手,烛台上的灯火随之熄灭,“这样师尊能睡得更舒服一点。”
“师尊,别总是拒绝我。”
黑暗中,青年的眼眸宛如天上点点繁星,细碎地闪着光。
容流微心中蓦地一软。
他强迫着自己硬起心肠,翻过身不再看他。至于腰间上的手……爱咋咋地吧。
见他如此,慕朝便知这是默许的意思,于是得寸进尺,就着背对的姿势,更深地把人搂进怀里。
容流微能感受到腰间收紧的动作,但也懒得管了,至少没箍得他喘不上气是不是?理他作甚。
他现在只想睡觉。
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得水土不服,却没想到竟然意外安稳,一夜无梦,连慕朝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觉。容流微一觉醒来,发现偌大一张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联想到从前被表妹逼着看过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一系列古早小说。两个主人公一夜春*宵过后,第二天一早醒来,面对的多半就是现在这种场景。
容流微脸色微微一黑。
他利落地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动作一气呵成。
因为这间屋子和沉香小筑布置相仿,他很快找到洗脸的地方,简单洗漱过后,对着铜镜束发。
容流微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的脸了。
镜中之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因为刚刚洗过脸,且力度不小,整张脸泛着淡淡粉红,眼睛和鼻尖红得尤其厉害,看上去就好像被谁狠狠欺负过。
容流微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把白玉冠戴在头上。
铜镜里很快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身影。
这人手里还端着别的东西,一个雪白的瓷盘,上面摆着各种精致的点心小菜和粥米。结合现在的时间,似乎是早饭。
看见他站在这里,慕朝也有些惊讶,道:“师尊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容流微故作冷淡道:“在你这里,我睡不好。”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慕朝听了也不生气,把摆放着各种小菜的瓷盘放在案上,微微一笑,道:“师尊既说睡得不好,那弟子昨晚对师尊做那些事的时候,师尊为何一无所知?”
他每说一个字,容流微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越说越沉,直到跌至谷底,脸色僵硬极了,下意识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事?”
慕朝收起笑容,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帮师尊掖好被角而已,师尊不必担心。”
“……”
原来是诈。
诈他是不是对昨晚发生的事真的一无所知,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他睡得不错,“睡得不好”只是气话。
真是诡计多端!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容流微决定采取不说政策,不再理这逆徒,以免再被他抓到什么把柄,丢了做师父的面子。当即坐到案边,埋头吃起早饭。
粥米莹白,上面飘着浅绿的葱花,几块深红的肉丝夹杂其间,清香可口。
容流微忽然有点感概。
死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喝了一口,手中的勺子突然顿住。
把他掳来之后,慕朝一直对他游刃有余,撒泼打滚,无所不能,此刻却罕见地有些紧张,叫了一声:“师尊,味道怎么样,还可以吗?”
岂止是可以。
简直是太可以了。
容流微都快忘了,上次吃到这么美味可口的饭菜是在什么时候……不,他记得,是在朝露山的时候。
那时候慕朝还是他乖巧听话懂事的小徒弟,天天变着花样做饭,讨他欢心。
正因记得,才显得此情此景格外讽刺。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手中勺子磕到碗壁,碰撞出清脆的回音,泠泠作响。容流微在这样的声音里,不抱希望地发问:“你和我,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听到这句话,慕朝的脸色骤然阴郁下来,良久才答道:“回去?事到如今,师尊竟还想着回到过去吗?”
“师尊离开太久,不知修真界如今天翻地覆。为着一个魔族的身份,人人都把我当作仇人,好似我亲手杀了他们父母。这般境况,叫我如何回去?”
他一字一句道:“这些东西,我都不在乎。有人来杀我,我杀回去便是,看看谁更有本事。”
说到此处,慕朝尚算平静,可接下来话却让他语气激昂,眼底发红,盯着容流微道:“可是师尊告诉我,你想回到过去。为什么?难道师尊怀念从前那个一事无成,任人搓圆揉扁,任心爱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废物吗?!”
容流微被他问得有点发懵,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心爱的人”,琢磨起前两句来。
一事无成,任人搓圆揉扁的废物……
他说的谁,难不成是十七岁的自己?
不是,有点过分谦虚了吧!
十七岁,探幽境,年少有为,天纵英才,怎么看都和“废物”这两个字没关系。
至于心爱的人……
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还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徒弟,容流微忍不住老脸一红,垂下目光。
除了臊得难受之外,让他沉默不语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很想告诉对方:是的,他就是喜欢以前那个小白花一样的小徒弟。这能怪他吗?
容流微垂着目光,一言不发,突然瞄见一样极不寻常的事物。
感受到主人的怒气,慕朝腰间的枭欢瞬间迸发出一股强烈的魔息,黑气盈满剑身。
急促的呼吸平复些许,慕朝顺着他的目光移到腰间,伸手压上剑柄,似自言自语又似威胁道:“老实点。”
下一秒,狂妄的魔息果然收敛几分。
见状,容流微心中一片冰凉,开口道:“你……你究竟学了什么邪术?”
“邪术算不上,一点交换罢了。”
“血月之夜,以血祭剑,可得神器。”慕朝握着剑柄,表情淡然,“不过是用自己的血和月亮交换了一些东西,师尊不必紧张。”
血月,以血祭剑……
容流微闭了闭眼。
原书当中,慕朝便是为了灭世,用自己的血锻造了逆天法器。尽管目的不同,可在现在的时间线里,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师尊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慕朝轻声道:“我从来没有主动害过别人,也不想害人。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师尊一人。”
容流微摇头:“为师并非对你失望。”
“我只是对我自己失望。”
他抬头看着面前身形修长的青年,眼神平静无波,“让你走上邪路,是我错了。”
如果命运是一条既定的轨道,那他这么多年付出的努力,究竟有什么意义?
难道一开始杀死在泥浆中被人拳打脚踢的无辜少年,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该是这样的。
慕朝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他拿起卧在粥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勺热粥,动作温柔,亲手送到容流微唇边,“师尊再不吃的话,这粥可就要凉了。这可是弟子起早贪黑做的,师尊不要辜负弟子的一番心意。”
容流微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应和着他稍稍张开了嘴,喝下这一勺粥。
这个小小的举动再一次哄好了慕朝,他像一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吃到糖便欣喜无比,仔细认真地喂容流微喝完了这碗粥。
碗空了,慕朝把勺子搁进去,问道:“徒儿明天可不可以也来喂师尊喝粥?”
容流微心想,你喂都喂了,何必再来问我,多此一举。
他思索片刻,道:“明天喝羹汤吧。”
得到他的同意,慕朝的眼睛欣喜的闪着光,“好。”
他把碗筷一一放回瓷盘,好好端了出去,临走前不忘道:“师尊好好休息,弟子一会儿再来看师尊。”说完退出,带上了门。
容流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慕朝说让他好好休息,并不是只让他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能出去,更何况对方根本没有锁门。
容流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轻轻推开门,打算逛一逛这座只有历代魔君才能居住的九重塔。
九重塔,顾名思义,共有九层。根据他刚才在窗边的观察,他的房间应该是在最高层,塔顶的位置。
谁知这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逛。
慕朝这孩子,原先还是个颇具意趣的小青年,现在仿佛突然失去了审美。
九重塔,除了最顶层为他布置的那间屋子,其余几层全部都是一个模样,黑漆漆、阴森森,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甚至连个看守的魔族小厮都没有。
哪里像是令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魔君的住所。跟蹲监狱差不多!
因为每层都长一个样,容流微已经不知自己在第几层了,反正也不好玩,不如上楼睡觉。正要往上走,突然看见一个长着鸭嘴的小魔头跑了进来。
一人一魔均是一愣。
容流微刚要问一句“你是不是进错地方了”,便见那鸭嘴兽突然瞪大眼睛,接着朝他跪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小的参加君君君、君后殿下!”
容流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