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 水面上有一片银白的月影,在无风的夏夜里是独一的清凉。
“你带我去哪儿啊?”
眼见都到出村的桥上了,许多盐喘了两口粗气, 被攥着的手已经全是汗, 像是手里有条泥鳅一样。
他甩了甩手,要曹闻放开。
方才抬手,咚的一声, 身旁的人竟突然跌进了河里,巨大的涟漪搅碎了一河宁静月色。
“曹闻!”
许多盐心里一惊, 下意识要去抓住人, 坠落的速度却快过了他的动作。
只见大片水花四溅, 掉进河里的人须臾便没了身影, 像是坠进了深井一样,只余下尾影。
眼见着水面恢复了平静, 却再不见曹闻, 许多盐眉心叠紧, 他连忙从桥上绕跑下去。
脚尖方才碰到河岸边的水, 河水线便往上浮动了一下。
沉入水里的人突然浮出水面,水珠撒了许多盐一腿。
看着突然跃出水面的人笑看着他, 许多盐的脸垮了下来,他朝人踢起了大片水花:“你幼不幼稚。”
曹闻抹了把脸, 躲避着告饶:“我错了, 我错了。”
见许多盐停了动作,他又嚷道:“谁让你甩开我手的。”
“你那破手跟用油洗过一样还不许我甩了。”
“得, 把破手好好洗洗, 省得被嫌弃。”
曹闻笑了一声,埋下身把手搓了搓, 忽而趁其不备撩起一串水珠洒向许多盐。
许多盐身上一凉:“你找死是不是。”
他脚伸进水里正想回击,却见着曹闻朝他伸出了手。
“下来吧,我让你浇。”
许多盐动作一顿,他看着水波荡漾的水面,想起少时为了躲避战乱憋气进水险些呛死在河里,便轻轻摇了摇头:“不了。”
他直言道:“我有点畏水。”
“这里的水不深,我会抓紧你的。”
曹闻从水里站了起来,水线方才到他腰上一些。
许多盐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要不要下去,曹闻却忽然上前来抓住了他的手。
他稍稍使力,许多盐便被带进了水里。
炽热的身体方才碰到河里的水很是沁人,许多盐下意识的要往后面缩,曹闻伸长了胳膊搂住了他的腰,让他踩在自己的脚背上。
“没事的。”
许多盐吸了口气,回不去岸上便往曹闻身上贴。
即便是已经在河水里泡了一阵儿,许多盐靠近他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跳动的热气。
曹闻手臂结实有力,好似是即便有湍急的水流突然过来,他也能轻易将他拎起来不被冲走。
这仿佛让他抓住了粗健的根须深扎在土壤里的树干,随着水波微微荡漾的心安定了一些下来。
“会不会有蛇?”
许多盐轻吐了口气,试着从曹闻的脚背上下来。
“别害怕,刚才我游了一圈没有蛇。”
估摸着人适应了水温,他松开了一些许多盐:“万一有我给你掐住。”
许多盐笑了一声:“来得及掐么?”
“你不信我啊。”
皎皎月色再是皎洁,洒在地上也有一层算不得真切的朦胧,连带着月色下的人也变得格外柔和。
许多盐看着近在迟尺笑得露出了虎牙的人,伸手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可以信,那你要保护好我啊。”
他把身体靠在了曹闻的身上,埋在了他的脖颈之间,轻声说了一句。
曹闻凝了口气,后脊一僵。
水波像是一双手不断的将两人推紧,又把轻轻拉开。
若即若离之间,曹闻感觉许多盐好像是吻了他。
清润的触感似河水柔和,一时间让他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河水戏弄,还是怀里的人确实吻过。
只是顷刻间,他觉着水再是清凉,也不能浇灭心尖上难忍的痒。
曹闻突然收紧了双手,月河动荡,细碎了一河清光。
喘息渐起,温凉的唇齿在碰触之中愈渐升温。
也不知抵死缠绵多时,曹闻方才平息了心里的那股痒。
他颔首抵在了面色潮红,几欲喘不过气来的许多盐额头上。
“冷不冷。”
许多盐挑起眸子,他看见曹闻侧脸上的水珠滑落在下巴上,在月色里发出了光。
他舌尖扫过发麻的唇,时下是更站不稳了,索性整个靠在曹闻的身上,轻喘着气。
“要不要上岸去?”
“我使不上力了。”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水响,曹闻拦腰把许多盐从河里抱了起来。
他赤脚上了岸。
“我抱你回去。”
许多盐顺势把胳膊散挂在曹闻的肩上:“不重么?”
“这算什么。”
曹闻心中充盈,只恨不得回去的路能够永远走下去:“绝计不会摔着你。”
“那以往是没少抱了,倒是胸有成竹。”
“哪里的话。”曹闻眉心微动:“扛过不少,抱过的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
曹闻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言语。
“我以前是个将士,征战沙场,将友中了刀剑我便扛着他们跑。没有骗你。”
许多盐扬起眉,难怪遇事他总能从曹闻眼里看到异于常人的杀气。
“这么说来你倒是真的纯情了。”
曹闻笑了一声:“那我便当是你夸我了。”
“倒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许多盐荡脚撩起曹闻滴水的衣角,赤脚踩了踩他的腰腹:“你今天带我来河边,是早就憋着心思了吧。”
曹闻眨了眨眼睛:“我哪有!只是天热了想带你过来洗澡。”
“是么,洗个澡那你亲我做什么?”
“我……”
“咬我脖子,动手动脚,还揉……”
曹闻耳根子热的像被烫熟了的虾,想捂住许多盐的嘴,奈何双手搂着人,只怕空了手出来把人掉地上。
急中索性低头堵住了许多盐的嘴。
许多盐开不了口,稍一张嘴就被咬。
半晌,曹闻见许多盐没再折腾,这才松开:“我求你了,别在什么都说了行么。”
许多盐翘起嘴角,他就是爱看曹闻面红耳赤的样子:“你敢做还怕人说?”
“我不怕别人说,就怕了你这张嘴。”
曹闻无奈:“你说你究竟是原本就这么坏,还是许多年不说话给憋坏了?什么都能说?”
“我做哑巴当然只能捡着容易的说,若是说这些,那得做多下流的手势?”
曹闻觉得心疼又有些好笑。
他放软了语气:“那以后能不能也捡着容易的说,我不好意思。”
“看你表现吧,我尽量。”
……
曹家的生意改下午做后,上午太阳没上山前还能下地料理一番田地里的事情,日头高了回家预备下午出摊的食材。
日子倒是稳当不少,一晃眼儿就去了月余。
“这些吃饭的嘴可刁,眼瞅着快秋收了,说是叫咱用新米炒饭呢。”
许多盐切了些酸萝卜丁儿,道:“新米是清甜,不过软粘,不适合做炒饭,他们知道些什么。”
吕菱璧闻言笑了一声:“你都晓得了炒饭要什么米了,倒是难得。”
“娘,我是不会做饭,却也不是傻。”
吕菱璧的笑容更盛了些,又道:“阿闻说这月挣了些钱,生意也见稳,可以试着添些食材了。日日都是那一样,便是味道再好也该腻味了。”
“就是前儿个家里吃的炒肉丝都很好。”
自从家里有了铁锅,可谓是变着花样吃炒菜。
吃的倒是好,和村里的屠户都混成了老熟人。
屠户新宰了猪不先运去集市上,倒是先通知曹家去选肉。
为着生意,家里的猪油膏都熬了三大坛子备着。
一日赚的少的时候两百多文,多的时候能有个五百来文。
月余下来挣了十几两,手头上确实又宽裕了些。
但许多盐还是很谨慎:
“肉菜是好,可成本也高,出一盘菜怎么也得几十文钱,在外吃摊的就是图个实惠,有这个钱就下馆子去了。”
“倒也是。”
吕菱璧道:“那猪下水洗得干干净净的炒来味道也极好,前儿阿闻去买肉屠户送了一副猪大肠,他用大葱炒了一碟子,你先前还捏着鼻子不肯吃,后头吃得比谁都欢。”
许多盐拌菜的手一顿,有些气笑道:“娘,你现在嘴闲都会揭我短了是不是。”
“我不是为着揭你短,娘是想说猪下水价格实惠,一副大肠猪肝才多少钱,市场上屠户那儿都是半卖半送,捡过来做菜能当半荤腥吃,适合摊子上卖。”
许多盐想想也是,在摊子上吃的,没有下馆子的讲究那么多,曹闻做出来的猪下水确实味道好,比做肉强。
“就是做猪下水得下大料,一来花椒大酱一大勺子,也不见得成本低多少。”
“等曹闻回来商量来看吧。”
说着许多盐看了一眼外头,太阳都快进屋檐了,却还没见到曹闻收活儿回来。
“做什么去了。”
吕菱璧道:“不然送个斗笠去吧,可别中了暑气。”
“又不是小孩儿了,下雨天热还不知道回家不成。”
许多盐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正说去取斗笠,却又见着人从村道上扛着锄头回来了。
“这天儿不得了,再这么晒个三两日,田里的稻能收了。”
曹闻到屋檐下丢了锄头,赶紧蹿进堂屋里喝了两碗冷茶。
“到时候就歇个一日生意把稻子收了。知道热还在外头晃荡这么久。”
“我不是紧着活儿干,那两亩地能有多少活儿干不完,去看了眼热闹。”
许多盐凝起眉:“怎的了?”
曹闻放下碗:“咱们坳子里的新东家总算是露面了,这朝吆喝着佃户预备要秋收,热闹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