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的, 前头有个小鱼摊,大鱼小鱼都有,估摸得有几十斤, 可要买下来?”
郑魁带着几个平素亲近得力的小跟班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镇上, 大肆搜罗寻买活鱼,预备把钱家的窟窿先给填上。
镇子上虽说该有的东西都有,但是地方就那么大, 人也就那么多,一时间要几百斤鱼又不曾提前预定还真不好买到。
这个摊子零零散散的卖点, 那个摊子也是。
且买卖鱼都赶个早, 他来的都有些晚了。
原以为昨儿下了大雨涨水今天卖鱼的人多, 来了集市上却没瞧见两个。
只怕是都在料理着自家房子和水田。
郑魁心里正急得上火, 听到手底下的人有鱼不买还来问,抬手便盖了一巴掌过去:“我的话是不好使了么, 让你把今天集市上有的活鱼都给买下来, 还来问问问, 你是想旁人把鱼买走了等老子死是不是?”
小跑腿的抱着头, 哀怨道:“小的不敢,可是那老鳏夫鱼价喊得高, 不肯让价。”
郑魁死夹着个眉头:“什么破鱼吃了升仙不成还不肯让价。”
话毕,他气冲冲的往小跟班儿说的地方去, 倒确是老远就见到了个老头儿守在个自摆到小摊儿前。
他大跨着步子过去, 埋头瞧了一眼大方半桶里装的鱼,两三寸长的鲫鱼鲤鱼还很鲜活, 他抖了一下桶沿, 鱼立马甩着尾巴蹿到了另一头去。
黑压压的一堆鱼背浮在水面上,草草数来的有三四十尾。
数量多就不说了, 最要紧的是郑魁觉着这鱼和东家塘里的那一茬小鱼差不多大小。
“你这鱼什么个价?”
老鳏头抱着双手,道:“小鱼按尾计价,大鱼按斤两计算。”
郑魁不耐烦道:“卖什么关子,你只管报价,小爷不差你这点买鱼钱。”
“小鱼二十文一尾,大鱼文四十文每斤。”
郑魁闻言瞪大了眼:“你如何不去抢!这一条小鱼不过三五两,你卖我二十文!当自己卖的锦鲤啊!”
鱼难捕捉价格不低,但鱼市的鱼起码比这低个两三文,小鱼这大小的不过十五六文,虽说以前这点子钱不足挂齿,可这回一次性得买百斤往上的鱼,一斤一尾的贵两三文,十斤就是二三十文,百斤算下来可不得了。
自己这些年确实攒了些钱,可这没得吃没得穿,也没得潇洒拿去平事儿,心里还是肉疼得很。
老鳏头却也不恼,反倒是心平气和道:“小兄弟,我这是塘养鱼,日日割草捉虫给喂养的,虽是比鱼市的贵那么一些,但你瞧这些鱼长得壮实鲜活我觉着它卖得起这个价。”
“咱也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你觉得这价格合适,那就买,我也乐意卖;你若是嫌这价格高了也莫恼,不买便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郑魁心里虽是气得牙痒痒,却又别无他法。
按照以往的脾性他扭身便走,可今下他必须得尽快买齐鲜鱼把钱家的窟窿给补上,否则赵光宗怎会放过他。
郑魁咬牙,拉下脸说道:“你这鱼我全要了,可能实惠一二?”
“全要?”
老鳏头不太确信的偏着头问了一句。
“全要。”
“若是全要,那便大小鱼都降一文。”
郑魁觉得在受戏耍,怒道:“我跟你在这儿废什么话!”
言罢,甩袖而去。
“领事,领事。”
跑腿追上前道:“去鱼市那头的兄弟传来口信儿了,能买的都买了也不够数啊,鱼市摊贩说大批量的鱼得提前预定,问能不能明日?”
“明日,明日赵光宗都把老子赶出钱家了!”
他还得在赵光宗前脚去钱家告状时,后脚就得把鱼补上去给东家请罪。
简直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郑魁一咬牙:“去,把那老东西的鱼都给盘下来。”
“欸。”
老鳏头倒也没因为几个人又回心转意而言语讥讽,笑眯眯的把几十尾鱼全数给转了过去。
点了钱没问题后,他把空置出来的家伙退还去了木坊,随后混进人群之中,须臾便再寻不到了。
“四十尾小鱼七百六十文,八斤大鱼三百一十二文,总计一千零七十二文。”
方才的老鳏头把卖鱼钱一并交给了等在巷子里的一对年轻夫妻手上。
“你们瞧着,没错吧?”
一两银子七十二文的铜板,倒是不用多点便可一目了然。
曹闻拨出了五十文钱递给老鳏头:“谢了。”
老鳏头连忙笑着把钱接了过去,一没叫卖二没久等,就是帮着守了会儿摊子就得了五十文钱的酬金,这种好事儿当真是可遇不可求。
他笑得合不拢嘴,这趟集市来的划算。
生怕人忽然失悔,老鳏头拿了钱便道:“不客气,不客气。老头儿就先去了。”
曹闻把钱装进了荷包里,瞧着老鳏头走远了才收回目光,回头便见着许多盐一动不动的在盯着他。
他手一顿:“怎的,可是觉得我这样做太缺德了?”
许多盐微挑眉毛:‘大风大雨的天还出门帮他把鱼塘里跑出来的鱼抓住,这朝还花钱雇人给归还过去,主人家给点酬劳也是应当的。”
曹闻闻言露出了嘴角的虎牙:“你这是在替我说话么?”
许多盐未置可否,只道:’见者有份,既然拿了这么多辛苦费那便得请客。”
看着说完便折身往前去了的人,曹闻连忙追了上去:“请,必须得请!”
原本还愁着不好把这鱼给变现的,不想是峰回路转,可又是一大笔啊。
两人一起去置办了今天商量下的东西,要请客的曹闻原本是想请许多盐去食肆吃饭的,不过想着还在家里的吕灵璧,他持家的改买了两斤猪肉给带回去。
等带着东西到家时,已经快晌午了。
吕菱璧睡了些时辰起来见着屋里屋外的就只她一个人,除却不是在自己家外倒是没多不习惯,以前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家,病了累了都自行应对,她晓得如何照顾自己。
扶着墙壁走了出来,她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见着院子里有只花羽母鸡,她歇息了些时候有了点精气神,索性把堆在屋檐角做到一半多鸡圈栏给再次翻了出来。
她身体还虚着,虽是手脚慢些但灵巧细致,等着曹闻和许多盐回来的时候,鸡圈围栏已经做好了。
看着空着双手走在前头和浑身捆着大包小包一道回来的两个人,吕菱璧放下东西站了起来。
’娘,你怎么出来了!‘
许多盐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搀住了人。
吕菱璧看着院子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嘴角微弯,拍了拍许多盐的手:“没事,总在屋子里闷着也不是回事儿,人都不昏都躺昏了,出来晒晒太阳反倒是清醒些。”
曹闻在屋檐下把置买的东西放了下来,看着地上编制的十分细密的围栏,他不吝夸赞道:“伯母的手也太巧了,这编制的比工坊师傅的手艺还厉害。”
吕菱璧生疏客气道:“那你们便把这鸡圈的活儿放着,我来做就是。”
“好啊,我先前把母鸡买回来便是想着多攒点蛋到时候孵些小鸡,伯母可以把鸡圈做得大些,到时候便可以把鸡都关养在一块儿。时日长了,也还能再养点鸭。”
曹闻想都没想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且还提了要求做了规划。
他并不指着吕菱璧分担什么活儿,要紧的还是让吕菱璧闲来有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做,人在陌生的环境里过于清闲,主家太过客气的话会让人觉惶恐不安。
若是有了事情做,也就没空去想那么多了,且做着做着就有了归属感。
有了归属感自也就慢慢有了感情…….
吕菱璧看着形单影只的母鸡诧异道:“光有母鸡和蛋怎孵得出小鸡来。”
曹闻和许多盐闻言不约而同的睁大了些眼睛,吕菱璧见两人都直愣楞的,颇觉有些好笑,倒是减了不少警惕,耐心道:“得有公鸡,家里的母鸡下的蛋才能孵小鸡。”
“啊,这…….”
曹闻从不曾想到这茬上,还以为有蛋有鸡就能孵出来,他干咳了一声:“我下午再从平农那儿买一只公鸡。”
吕菱璧笑着点了点头。
许多盐心中微有惊异,他不知道他娘竟然还懂得这些养家禽之道,以前他总觉得养这些东西费时费力,他娘提过一嘴他立马便拒绝了,后来便再没听她提过。
他原本以为她和自己想的也一样,或许其实并不然。
乍然间,他觉得虽然这些年母子俩相依为命,可他奔忙于生计之间,他娘又事事不想他担心总是开口的少,生怕再给他添麻烦,两人好似并不是特别了解对方。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回神之间,曹闻已经绕着吕菱璧求问养家禽孵小鸡的学问走着进去了。
“我闲来也是无事,照看两只鸡没事的。”
“你平素忙在外头,这些小事不必多操心。”
“不不不,我爹娘去的早,以前跟着村里的孩子只管上树掏鸟小河摸鱼,要紧的一样没学才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只好劳烦伯母了。”
“上回吃着伯母做的咸菜我也觉得特别好,原本还说让阿盐教我的,她说她也不会,眼下只能跟伯母学了。”
吕菱璧莞尔一笑:“你嘴甜,连个咸菜也被夸出了朵花来。”
“我是诚心觉着的,以前在外的时候,旁人家里给自己孩子送饭,食盒里就有咸菜,趁着旁人不注意我偷夹了一筷子尝了尝,那味道我今天都还记得,伯母做的腌菜和那味道一样,好得不得了。”
吕菱璧乍然想起了曹闻的身世,不由得怔了怔。
看着人还笑呵呵的,顿时觉得真是个没心眼儿的小子,也难怪被郑魁给带错了道。
再看曹闻的目光都多了一层疼惜:“你要是喜欢,我再做就是了,都是些夏时简单的家常小菜而已,做起来也不麻烦。”
“好好好,那我可有口福,再不必喝寡粥了。”
许多盐站在两人后头,暗暗提了口气,不晓得的只怕还以为这小子才是他娘的儿子。
还有这臭小子,是在嫌弃他之前煮的粥不好吃么!可也没见他少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