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猴兜里的这枚硬币,想花出去很难。

他昨天被搜了十多次身,挨了好几顿揍,一条胳膊到现在都抬不起来,一动就钻心得疼。

这说明自己有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自己武器丢失的消息也散开了。

他在泥猴群体里没有什么名气。

但是想出名很容易,只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有钱就好。

如果武器丢了那就更出名了。

想安稳的把钱花出去也简单,等到集市开启的时候就可以了。

可是集市还有七八天才开启,自己等不了那么久。

其他商铺都是外地人开的,不允许泥猴进入。只有小卖店的老板是本地人,曾经有泥猴在他这里买到过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小卖店门口才聚拢着那么多泥猴,他们倒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坏心思。

而是这个小卖店是这个小镇里的泥猴们……能接触到的最高级的东西。

有理想的泥猴们都喜欢呆在这里。

前几天有一个老泥猴饿死前说过,在这里,他仿佛能坠入美好的幻觉,仿佛一切都如以前一样,仿佛他没有成为泥猴。

仿佛他的家人们都没有死。

那个老泥猴太老了,没办法搞到食物,他就坐在小卖店门口做了半个月的梦,直到死去。

其他人都说那个老泥猴是懒死的,但小泥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那老泥猴不是泥猴。

因为他曾经给过自己一块糖。

一看就是在兜里揣了好久了,掏给自己的时候都粘在了兜上,他折腾了很久才把糖抠下来。

他不是懒,只是不想活了罢了。

给自己糖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和他孙女是好朋友。

说实话,小泥猴当时很意外,竟然还有人在乎以前的关系。

大家以前都很熟,小卖店的老板皮尔叔叔,以前还经常对自己笑,笑得很温和。小镇不算大,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是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

但现在只有居民和泥猴,像是泾渭分明的泥沙入海口,以前的关系全部作废了。

不懂得这个道理的泥猴,都死了。

但这两天的泥猴们不只是单纯的在小卖店门口发呆了,他们的目光不再只是呆滞,多了些许探究和找寻。

他们在等自己。

说实话,一布鲁太多了,足够买一个月乃至两个月的粮食,如果十分小心地吃,甚至可以吃半年。

这让小泥猴犯了愁,如果只有一点钱的话,那自己完全可以直接冲进去,吃完了再出来。大不了挨顿揍,晾他们也不敢冲进去闹事!

经过苦思冥想,小泥猴决定在孩子们放学的档口冲进去!

虽然这很危险,犹如踩高跷跳舞,就像是年前爸爸带自己去看的那个杂技表演一样,当时看得大气不敢喘,惊险极了。

但是必须得拼命了,不然就要饿死了。

现在轮到自己踩高跷了。

只要速度快就没事,自己只买一点东西,这样可以节约很多时间,只要找好钱就立刻跑路,完全有可行性。

而且自己还有一个优势,自己是孩子!

小泥猴在直觉里,觉得自己不会死。毕竟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性,许多泥猴触之即死的禁忌,也许自己可以躲过。

侥幸,哪怕天崩地裂了,他还是存有侥幸。

不知是对什么抱有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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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泥猴不顾一切的向小卖店冲去,犹如一块正在滚向悬崖的小石子,他希望自己能刚好卡在缝隙里,只得美景雨露,不堕黑邃深渊。

正在低头扫地的老板注意到了美妙的奔跑声,脸上不由咧出笑容,眼垂处的皱纹又堆在了一起,成了两个花骨朵,含苞待放。

看来又有孩子逃课了,明明才刚打放学铃,他应该等一会再跑过来的,这样才不会被发现。

但管他呢,我喜欢!这样我可以早点挣到钱!

老板笑呵呵地抬头望去,准备接待高峰前的第一位客人。

结果他看到了一只泥猴。

一只肮脏恶心,随时会掉落污秽渣屑的泥猴,他走到哪里就会弄脏哪里。他奔跑的样子更是丑陋滑稽,远远没有自己家大黄蹦跳讨食时的优雅从容。

老板微微皱眉,听着耳边嘈杂刺耳的奔跑声,犹如看见一滩大便成了精,在街上放肆乱窜。

老板拿着扫把静立,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泥猴逐渐跑近。

小泥猴的心跳仿佛要敲碎自己皮包骨的躯壳,这是他在那场灾难之后,离小卖店最近的一次

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那拼命扑腾的双脚上,而是紧紧攥着兜里的那枚硬币。似是把自己的心脏放进了兜里,攥住的是自己的生命。

小泥猴离老板只有几步远的时候,脸上想要挤出讨好的笑容,可一时竟挤不出来。

讨好和笑容他都不擅长,以前无需讨好,现在讨好无用。

至于笑容,灾变后他从未笑过。太久没笑,有些淡忘了。甚至会觉得笑容是跨世纪的东西,古老而……不可理喻。

砰!

老板心善,怕小泥猴挤不出笑容难为情,便一扫帚把他拍飞了。

这是一把扫地僧用的那种大扫帚,一人高,是由一大捆坚硬柔韧的枝条制成的,手臂粗细,老板还特意绑了一根棍子加固,用铁丝捆得牢牢的。

小泥猴,比猴子大不了多少,这把大扫帚对他来说更是庞然大物。

他就像一堆垃圾那样,被一下子扫飞了出去。

奔跑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宛若一脚踢飞一只冲来的小狗,重重地飞起,轻飘飘地掉到几米开外。

“滚一边去!肮脏的东西,别找死!”老板握着扫帚的手蠢蠢欲动,透露着一股子暴戾而危险的气息。

小泥猴头晕脑胀,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感觉这一扫帚疼极了,比自己昨天挨的揍加起来还要疼。

他也真是晕了头,竟然下意识摆出了自己赖以生存的第二把武器——凶狠。

当然,他还是畏惧的,凶狠打了个折扣,变成了嚣张,就像是抢劫刘黑宝那样。

“你凭什么打人!我有钱!”小泥猴晕乎乎地死死捂住兜里的硬币,朝着老板怒吼道。

他忘记了捏着嗓子说话,这句话语居然是小女孩的声音,清冽透亮,奶凶奶凶。

这可是要命的大失误,泥猴居然敢对居民大吼大叫。

她运气不错,因为这位老板也是镇子里的奇葩。

他同其他人一样,无比厌恶泥猴,但他的小卖店又是镇子里唯一一个允许泥猴进入的建筑。

只见老板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举起了扫帚,作势要打,恶狠狠道:“你有钱?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穷酸样!”

“还敢骗我?我打死你!”

冷漠的阳光通过扫帚,降下一大片阴影,将小泥猴笼罩了起来,就像是瞄准苍蝇的苍蝇拍。

“你看不起谁!我真有钱!”小泥猴的腿都开始抖了,但她依然死死抓住了自己最后的武器,语气中的嚣张半分不减,仿佛是一个豪气的大款。

小泥猴连忙从兜里掏出那一布鲁,这枚硬币居然还冒着热气,一缕一缕的蜿蜒上升,一时间竟比那枚硬币还惹眼。

空气太冷,热气刚刚挣扎了几瞬,便消散了。

老板笑了。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