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孩子好像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马尔蒂尼看着圣西罗独自站在角落里，目光注视着虚空中的某处，口里念念有词，经不住有些忧伤又有些担忧地想着。
放好行李之后，AC米兰全队来到马赛队的主场，韦洛德罗姆球场踩场。
从踏上马赛队的地盘开始，圣西罗就表现得有点不对劲。
“你不要抓我的手！”
“谁批准你牵我手的？！”小孩儿毫无征兆地甩了下手，倒吓了走在他旁边的马尔蒂尼一跳。
马尔蒂尼急忙扭过头去看，却见圣西罗扭着头，凝视着旁边的某处，好像是在和人吵架。
问题是！圣西罗身旁，分明什么都没有啊？
圣西罗演得太逼真了，九月的天气里，马尔蒂尼硬是被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可是，圣西罗好像对于自己对着虚空吵架的惊悚程度浑然不觉。
“滚远点滚远点！”
“我还没原谅你呢！！”
“马尔科的仇……我还没报呢！”
“我跟你说我是来报仇的！”
“报仇！！”
“该死的你听不懂啊？！”
圣西罗气得，一张包子脸都鼓了起来，还煞有其事地跺了跺脚，跺得脚下草屑飞扬。
眼见圣西罗的闹得太厉害，已经引起了其他队友，甚至是马赛工作人员的注意，马尔蒂尼神色一凛，赶忙执起了小孩儿的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圣西罗的手背，轻声安抚他，“你动静别太大，别人看着呢！”
圣西罗似乎是在被提醒之后，才注意到了马尔蒂尼的存在。
他眨了眨眼睛，一把拽住马尔蒂尼的手，把人往身旁扯了一点，然后继续扬着脑袋，与并不存在的人吵架。
“给你看！这是我的保罗！最香最香的保罗！！”
“你没有保罗吧？”
“没有人一直一直守着你吧？”圣西罗激动得挺起了胸膛，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莫名成了吵架中心的马尔蒂尼：……
不是，你发疯就发疯，你扯我干嘛啊？！
而圣西罗的古怪行径还在继续，并且看起来越来越生气了。
“不许你说我的保罗老！”
“我告诉你保罗没有老，也不会老！”
“保罗不管多大，永远都是我的大宝贝！！”
……
完蛋了！
有人听到了！
马尔蒂尼可以发誓，他已经听见了因扎吉的低笑，还听见了皮尔洛怪腔怪调地模仿圣西罗的语调，叫着“保罗大宝贝”！！
马尔蒂尼甚至隐约看见，主帅莱昂纳多古怪的目光，已经在往这里瞥了。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马尔蒂尼用力甩开圣西罗的手，怒目圆瞪，注视着这个给他添了无数麻烦的小神经病，“你他妈有完没完？！”
圣西罗似乎是被吓到了。
小孩儿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看得马尔蒂尼又有点后悔对他太粗暴了。
似乎是察觉到马尔蒂尼的神色间有所松动，圣西罗又一次牵住了马尔蒂尼的手。
少年白皙柔软的手掌，拽住了男人宽厚的大掌，轻轻晃了晃。
“保罗？你跟马赛打个招呼好不好？”圣西罗小心翼翼地说着，抬手捏着马尔蒂尼的下巴，引导着他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
“你跟马赛打个招呼，告诉他，你永远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
马尔蒂尼觉得，这实在是傻透了！
他迟疑了片刻，却再次对上了圣西罗小狗崽似的、可怜巴巴的目光。
见到圣西罗似乎脱离了刚刚那种古怪的状况，本就在懊悔吼了圣西罗的马尔蒂尼也放轻了语调，低声跟孩子商量，“我跟这个……呃，马赛打个招呼，你不要再发疯了好不好？”
“好吧，不是发疯，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跟马赛吵架了好不好？”
“至少不要在这里吵，大家都看着你呢！”
短暂的迟疑过后，圣西罗乖乖点了点头，“保罗最香了！我都听保罗的！！”
于是，马尔蒂尼在圣西罗的指示下抬眸，望向了身旁空无一人的虚空。
“Ciao？”
“马、马赛？”
“我是保罗·马尔蒂尼。”
无人应答，但是忽然有微风拂过，吹乱了马尔蒂尼的长发。
“还有呢还有呢？”圣西罗拽着马尔蒂尼的手，满心期盼地催促他。
实在是有点社死，马尔蒂尼生无可恋地想着。
但是，哄孩子不就是这样吗？丹尼尔和克里斯蒂安小的时候，他还陪儿子们玩过家家呢！
马尔蒂尼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轻轻拍了拍圣西罗的手背，再次开口。
“那个……我很爱圣西罗，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
马尔蒂尼的声音很轻，以免自己再次惨遭损友们的嘲笑。
但是圣西罗听见了，只存在于圣西罗想象中的“马赛”当然也听见了。
并不存在的“马赛”当然不会回应，但是刚刚还气鼓鼓的圣西罗因为马尔蒂尼的许诺而心情大好。
小孩儿“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扑到马尔蒂尼身上，双手搂着男人的脖颈，在马尔蒂尼的脸颊上用力啃了一口。
近来已经被啃习惯了的马尔蒂尼淡定地抬手，擦掉了自己脸颊上的口水，然后把小孩儿从身上扒拉下来，继续牵在手里。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跟‘马赛’说过了，你也答应了我，不会再当众跟‘马赛’吵架了。”
谢天谢地，圣西罗至少还知道信守承诺。
得到了马尔蒂尼的许诺，小孩儿果真不吵了，也终于顺利完成了这次踩场。
只不过，圣西罗跟随队友走在草坪上的时候，时不时还会扭头瞪上虚空一眼，或者哼上一声，就好像真有个叫作“马赛”的神秘人时刻跟随着他一样。
但是，圣西罗发疯的后遗症实在太大。
这天晚上，马尔蒂尼与圣西罗共享大床的时候，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场给AC米兰和范巴斯滕都留下了永久遗憾的欧冠决赛上。
他梦到了那个年纪尚轻的小将马尔蒂尼，也梦到了曾经的前辈们。
他梦到了自己和队友们竭力阻拦，却未能拦下波利那改变局势的一球。
他梦到了前场的队友们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却始终无法打穿马赛的防线。
他梦到了范巴斯滕的眼泪，也梦到了自己的眼泪。
他还梦到了圣西罗。
很奇怪，1993年明明应该只有两岁的圣西罗，在梦里却正是现在的模样。
范巴斯滕在落泪，马尔蒂尼在落泪，随队征战客场的罗森内里们在落泪。
圣西罗也在落泪。
身穿红黑剑条衫的少年，就站在他们身后，默默注视着红黑军团的战士们完成一次又一次无望的拼杀，直至重伤倒地，直至时间耗尽。
少年精致的小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水。
梦里的马尔蒂尼分明自己也在哭，可他看到圣西罗的泪水，又不由地心痛难耐。
最古怪的是，马尔蒂尼还梦到了“马赛”。
他还记得圣西罗说的“异装癖”和“埋胸”。
于是，在马尔蒂尼的梦境里，“马赛”是一个两米、膀大腰圆，却穿着女装的彪形大汉。
人高马大的“马赛”一把揪住圣西罗，把小孩儿的脑袋整个儿塞进了自己胸前用两个欧包硬撑出来的夸张曲线里，吓得圣西罗吱哇乱叫，把欧包都挤了出来。
就在“马赛”一手按住圣西罗的脑袋，一手来拽马尔蒂尼，也想把人往自己的胸前按的时候，马尔蒂尼生生吓醒了。
马尔蒂尼睁开眼，在黑暗之中死死盯着天花板，粗喘了好一会才意识到现在还是凌晨，而且是2009年9月16日的凌晨。
虽然他还是身处马赛，但是梦中那场给大家留下了无数遗憾的欧冠决赛，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马尔蒂尼抬手擦了一把冷汗，然后低下头，发现圣西罗的脑袋正枕在自己的胸前。
少年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被压到变形，口水流出来弄脏了马尔蒂尼的睡衣前襟都不自知。
真是的！难怪他会做这么古怪的梦！！
马尔蒂尼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还觉得内心不安。
“圣西罗？”马尔蒂尼试探着问了一句。
“圣西罗你醒着吗？”
马尔蒂尼其实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可笑，但是原本睡到流口水的圣西罗，被他一叫竟然真的睁开了眼。
“保罗？”小孩儿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马尔蒂尼的胸口传来，震得他胸前麻麻痒痒的。
昏暗的夜色下，马尔蒂尼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或许是受到了刚刚那个噩梦的影响，马尔蒂尼竟然问出了正常情况下绝不会问出口的问题。
“你……能给我说说你的呃……朋友们吗？”
“那个什么‘梅阿查’，还有今天的‘马赛’？”
马尔蒂尼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居然开始关心小神经病想象中的其他俱乐部魂灵了。
可是，马尔蒂尼又问，“我还想听听你记忆中的比赛。”
“1993年的欧冠决赛。”
圣西罗在马尔蒂尼的胸口抬头仰望他。
分明是在黑暗之中，可是那双灿烂的星眸，璀璨得一如往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