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荡月亮>第12章 上·11 野火空明

  艺术节期间整个学校都很躁动,除了任玦,所有人无心学习。任玦还花两天跑省会参加了个考试,回来的时候穿过运动场,竟然看到了吹火球和舞龙舞狮。女生小跑着发传单,请路过的人去看他们社团的小剧场。任玦心中震撼,恒川一中人才济济。

  放了学任玦照常抓着所有人加练,其实就那么一首歌,中学生意识就到那儿,手弹裂了也不会脱胎换骨。蒋小沅和乐队没有一毛钱关系,但他每天给所有人点奶茶和中式糕点,吃人嘴短,连刘娜娜都开始对他有笑模样。

  一次次修改后的版本,李汤有很多给蒋小沅的和声,兼吉他民工,打定主意要当捧哏。蒋小沅嗓音很少年,被调教这么久,完整唱下来也挺能糊弄人。

  蒋小沅看着表演录像,很高兴:“有点儿爱上我自己了。”尾巴翘得高高的,“李汤你要小心被人撬墙角哦。”

  “嗯嗯,”李汤点头笑,“我胆战心惊呢。”

  说着,蒋小沅和李汤亲一下,周围人都喝倒彩。

  任玦问吴移:“介意吗?”

  “还好吧,”吴移说,“谈恋爱就是这样。”

  蒋小沅抓着李汤的手,玩他的手指。李汤说:“好了好了。”蒋小沅说:“你有点没劲。”任玦说:“剩下的内容要付费了吧,我们没钱,OK打住。”把乐队人喊起来,商量怎么给前奏加花头。

  秦筝从那天在烧烤摊见到榆钱儿,就有些没精打采,鼓敲得特别重,恨恨的。离闭幕式还剩两天的时候,秦筝去烧烤摊,但是没找到榆钱儿。老板说榆钱儿换别的地方打工去了。

  回学校以后,秦筝去阶梯教室拿音乐课落下的化妆镜,碰到吴移在里面和以前乐队的几个人扯皮。秦筝推门就进:“移哥这是……哦,回老家啊。”

  几个人立马对秦筝怒目而视。秦筝心里不痛快:“社畜上班还允许跳槽呢,别太不体面了。”

  “一群傻逼。”有人说。

  秦筝听到了,给蒋小沅打电话:“沅儿,有人堵吴移,还骂你傻逼。”

  仔细掰扯,骂的人有没有把蒋小沅包含进去还两说。但李汤和任玦过来时,事情已经有点不可开交。蒋小沅和他喊的其他几个人都捋着袖子,对面乐队那几个头发和衣领也有点乱。

  一见到李汤,蒋小沅立马跳到他身后,委屈死了:“他们先挑事的!还想打吴移。”

  “我他妈……”对面人没好气,可能也没想到事情会招来这么多人。

  任玦看了两秒,也很无语。一会儿政教处来了,大家一起完蛋,更别提什么表演。蒋小沅眼巴巴等着李汤下场演全武行,可李汤迟迟不动手。李汤问:“什么原因啊。”

  “吴移趁人病要人命,本来我们乐队也有表演名额的,现在人不齐了。”

  任玦头疼地站出来,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我看吴移弹得好,才非让他来我这儿的。我给你们道歉,”任玦说,“我认识管阶梯教室钥匙的同学,你们阶梯教室的使用可以续到学期末,这样可以吗?本来艺术节后就要开始查了。”

  任玦放低姿态又提补偿,对面的人还是不高兴,又真的舍不得阶梯教室。李汤和任玦一起私密马赛:“说到底大家都喜欢玩音乐,为这个事闹得不开心没必要。我听过你们唱窦唯,咱们这个年纪很少能把窦唯诠释得这么好。”

  “我们唱过窦唯吗?”

  “好像……唱过吧……”别别扭扭下结论,“人不怎么样,眼光还行。”

  一番和稀泥,看差不多了,李汤说:“咱们都先出去吧,一会儿老师注意到不好。”十几个人闷头闷脑往门外挤。

  蒋小沅咬牙切齿揪住李汤的袖子:“太怂了吧我靠。”

  李汤没反应过来,一个声音却飘过去,是不屑的轻笑:“走后门儿的傻逼。”

  “傻逼说什么呢?!”蒋小沅顿时暴起,抓起一把凳子就抡过去,“我操你爹!”

  ——一声闷响。疼痛比伤害延迟半秒,李汤从牙缝儿里“操”了一声,捂着一条胳膊:“祖宗,我真服了。”

  所有人惊诧地停下脚步。

  寂静中,任玦撇着嘴角,一脸晦气地把李汤从人群中拽出来:“去医院。”

  胳膊上了夹板,蒋小沅慌慌地跑过来,李汤给打发走了:“沅儿,我不怪你,但我看见你就胳膊疼。让我安静安静。”

  李汤很少这么和蒋小沅说话,蒋小沅有点下面子,很沮丧地离开了。取完药出了医院,任玦脸色烂得要死:“医院给办年卡吗?你挺适合的。”

  “你怎么这么生气。嗯?”李汤肩膀碰碰任玦,“我变残疾人,不是更能烘托我哥完美无缺么。”

  “神经。”任玦暴躁地瞪他一眼,“你早晚被这群人害死。”

  “能晚一天算一天。”李汤无所谓地说。

  “我算是看明白了,所有人都欠你李圣父人情,你攒功德成仙儿呢。”

  “只有你觉得是人情。大家都习惯了。”李汤没接他的话,而是问,“还是赚的吧?祭天我一条胳膊,事情没出大乱子。”

  任玦抬起头,李汤正看着他,嘴角弯弯的,眼睛亮亮的。操,没出大乱子么?任玦隐隐感到不是这样,但他又说不上来。纠结了半天,任玦若无其事地问:“那个乐队真的很会唱窦唯?”

  “啊?哦,”李汤脸不红心不跳,“会啊,每个词儿都唱对了。”

  “靠,我看你说得那么真诚,还以为——”任玦的脸忽然又黑了,“你还说我写歌像万青呢。”

  “我真心的。”

  “滚啊,谁信你。”

  回到家,任玦在自己房间做了会儿题,跟人交待了阶梯教室的事,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敲李汤房间的门。

  李汤房间有独卫。他果然在准备洗澡,果然很不方便。任玦倚着门框:“要帮忙吗?”

  李汤胳膊抱在胸前,像个坚强的战士。他眨眨眼:“谢谢哥哥。好感人啊我要哭了。”

  “嘘,阴阳怪气容易挨打。”任玦跟他到浴室,给他把衣服脱了擦身。李汤身材挺好,就是疤多,显得这个人格外倒霉。

  擦着擦着,浴室里显得有些潮热了,任玦想说话,但莫名其妙什么也说不出口。李汤望着镜子里任玦的侧脸——有蒸汽,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任玦,你以后想要干什么?”李汤问,“我是说,很久很久以后。”

  “很久很久,那我肯定死了啊,什么都不用想了。”

  “那就别那么久。”

  “……”任玦平淡地说,“想发财,想成功,让所有人羡慕我。”想再也没人说坏话,想强到可以不高兴就不笑。想不需要再争。

  “牛逼。”李汤简单地评价。

  某种程度而言,任玦的梦想立竿见影得到实现。他们乐队的舞台大获成功。灯光暗下,寥落的吉他声不经意般响起。原版歌的前奏巨长,任玦保留改编,借前奏,踏着死线剪了个学校艺术节期间的短片。

  橘红色日落,大朵大朵的云,琴弦和轻扬的发尾。火焰。模糊的嚣张笑脸。关于月亮的画。月光下孤独的少年背影。恒川一中的校名石矗立在暗色中,沉默隽永。

  半个月集体主义的热热闹闹,在短暂的一分多钟内,被蒙上一层诱人而伤感的色彩。所有人都是观众,所有人都在演绎再不归来的一镜到底。

  接着,任玦开始唱歌。

  如果有什么时刻能让他忘却一切,或许就是每次在舞台上的这一刻。无数闪亮目光的仰望是蓝色的火焰,缓慢地燃烧他。步入少年时代后,这种燃烧甚至是忧伤的。任玦望着台下,他看到了李汤——看不清,但看到了。

  李汤正以怎样的表情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