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裘晋坐的桌子前坐下。这里是角落位置，前面还有一盆落地盆栽挡着，相当隐秘，让云明沐很安心。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缓冲，他已经不至于一见到裘晋就紧张得神经性胃痛，但还是很担心自己会当众失态。
似乎从那天告白之后，他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变得泪腺特别脆弱。
尽管云明沐也感到有点纳闷。依照裘晋的性格，应该不会选择这种角落位置，可能是双人座只剩下这张了吧。
云明沐正要坐下，就感到肩上传来细微的触感，是裘晋帮他把鲜红外套脱下来了。
他愣了下。
这个动作很绅士，但一般都是对女士做的，裘晋从未对他做过这种事。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时，倒也轻松了点。
他不喜欢这件衣服，太惹眼了。小海是一家品牌服装店的店员，说他平时穿得太素，非要他收下。
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加上小海还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穿上了，不过还是无时无刻不觉得别扭，所以他很庆幸裘晋帮他脱下来了。
然而裘晋却没有把外套搭在他身后的桌上，而是拿到自己那边，随意丢在墙边的凸起处。
“我给你点杯果汁吧。”
“啊，不用了。我刚刚点了，都已经送上来了。我聊两句就回去。”
裘晋轻笑出声：“这么急着回去？我现在跟你说话需要计时吗？”
“不是……”云明沐正要辩解，放在手机上的屏幕亮起了，眼角瞥到了几个字。
【小海：哇，是大帅哥啊】
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云明沐连忙把手机拿起来，竖着拿在手中。
裘晋看到这一幕，没有作声，只是举手让服务员过来。云明沐听到裘晋跟服务员说来一杯拿铁和一杯鲜橙汁，但也没功夫理会了。
小海发来的消息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了。
【小海：高中时就认识的朋友？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提出跟你交往的直男吧】
【小海：你怎么不说他长得这么帅】
【小海：[]】
【小海：帅哥直男和死直男是两种不同的物种！】
【小海：他是不是想试试和GAY玩啊？这不叫图新鲜！这叫有奉献精神！你没兴趣的话就给我吧！他要怎么玩弄我都行！】
【小海：我是一朵可以任由帅哥直男摧残的娇花】
【小海：[]】
云明沐看得目瞪口呆。刚刚那个咬牙切齿地叫他“一定一定一定”要小心直男的朋友去哪里了？
【云明沐：你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
【云明沐：知道我是GAY已经让他震惊一万年了】
不然也不会提出那种荒谬至极的提议。
“那么恩爱的吗？连一秒都不能分开？”
裘晋充满调侃意味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云明沐放下手机，倒扣在桌上。
裘晋淡淡地扫了手机一眼，然后拿起杯子，放到嘴边才发现杯子里的咖啡早就喝完了，又将杯子放下。
“小海只是……我的朋友。”
“恩爱”二字让云明沐知道裘晋肯定误会了。搁在桌上的手微微发颤，于是他把手放到腿上，慢慢握紧，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心中隐隐的疼痛。
他觉得自己这样很矫情。他说了要去找新对象，如今裘晋猜出小海是同性恋，有这种误会也很正常。
难道他还要反过来责怪裘晋吗？跟裘晋说：“我喜欢你那么久了，难道你真以为我这么快就可以去找别人吗？！”
希望裘晋不知道他爱得那么深的是自己，希望让裘晋以为他能够放下的也是自己。
错都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好抱怨的。
云明沐甚至都想顺着裘晋的话点头了，说小海就是他找的新对象。这完全基于一种自虐的心理。如果听到裘晋祝福自己，不知道会有多痛。
但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因为这样很不尊重小海。
裘晋哦了一声，再次拿起咖啡杯，然后皱着眉头，将空咖啡杯放下。
沉默笼罩着两人。说要聊两句，到头来却在干坐。
云明沐瞄到手机屏幕又在闪烁，应该是小海发来了消息。在这种尴尬的沉默中，他更乐于看看小海又说了些什么，至少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要留意心中正在蔓延开来的伤口。
云明沐慢慢将手移向手机。
这时，裘晋又开口了：“普通朋友会送衣服吗？”
云明沐很想说，你不也送过我衣服吗？而且送得还不少，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小海比较爱照顾人。”
“不需要我了，所以去找别人来照顾你？”
云明沐皱眉：“小海是我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朋友。”
“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有这么一号朋友。”裘晋笑了，“云明沐，你瞒着我的东西还不少嘛。”
又是这个称呼。通常都是在云明沐做错事的时候，裘晋才会这样叫他，但他不知道现在自己做错了什么。
裘晋渗透了他贫瘠得可怜的社交圈，这样本来就越界了。为什么他连保留一点隐私都不被允许？
云明沐也生气了，准确来说应该说是委屈：“我当然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了。这么多年了，你都不知道我喜欢你，还大摇大摆地带着女朋……”
云明沐没有说下去，因为瞄到服务员正在走过来。在裘晋的示意下，服务员将一杯鲜橙汁放到他面前，但他自然不可能优哉游哉地边喝橙汁边和裘晋闲聊。
云明沐拿着鲜橙汁站起来：“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橙汁，我带过去喝。”
“我给你点的，你却要和他一起喝。同样是‘朋友’，待遇却天差地别啊。”
云明沐啪的一下将鲜橙汁放回桌上，鲜橙汁洒出来了一点。
“那你自己喝吧。”
片刻沉默后，裘晋淡淡说道：“你很少发火的，现在却为了一个‘普通朋友’，冲我发火？”
云明沐直直地盯着裘晋。此时裘晋正双手抱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猜不透裘晋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
“不，我是冲自己发火。”
这是真的。他觉得自己矫情到了极致。心里一直想着要逃离裘晋，要放下这段感情，到头来却因为裘晋误会他与别人的关系而难过。
然而刀子只会越插越深。
“很久之前就认识的朋友，看来你早就做好准备了。难怪能提出那个提议。”
云明沐紧抿着嘴唇，不想回话。
裘晋突然笑了，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看起来非常优雅闲适，配上那出众的外表，简直就像在拍咖啡广告。
然而说出的话却冰冷冷的。
“你跟他做过吗？”
云明沐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耳边嗡鸣声不断，盯着裘晋的眼睛大大睁着。
“我听说同性恋都很滥交。你从来不让我知道你有这么一号朋友，是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这一面吗？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单纯啊。”
裘晋的语气让云明沐觉得很陌生。他从来没有听过裘晋用这种带刺的语气说话。
裘晋对别人会这样做。以前的室友对裘晋就是抱着又敬又畏的态度。小A叫裘晋做“裘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裘晋从来不会这样对他，不过现在破例了。
从他告白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不可能回到从前。玻璃碎裂后，即使用胶水缝合起来，也依然会有裂痕。
“是的，我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单纯。”云明沐眨着眼睛，努力憋住眼中的水雾，“以前和你住同一间宿舍时，我就经常在关灯后，幻想着你偷偷爬过来，跟我做爱。”
说到这里，他笑了：“很恶心吧，我本来就是个会对着同性变硬的同性恋，所以你就别管我了。这样我好，你也好，不是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眼泪还是没止住，硬生生地掉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