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被喻明皎缠着做了很久, 喻明皎看着病恹恹的虚弱模样,在床上体力却莫名的好。
岑聆秋后面都不想做了,喻明皎却感觉不到疲累一样, 缠着她几乎做了半个晚上。
岑聆秋第二天起来人都是废的。
喻明皎或许是上瘾了, 后面几天一有时间就拉着她做,岑聆秋虽然很累,但还是顺着她了。
但很快她就没有力气了。
两个月的时间快到,她的身体几乎是以流水一般的程度在急剧崩坏。
最先失去的味觉, 然后是嗅觉, 在某一天里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太清东西了。
她甚至无法看清喻明皎的脸了,岑聆秋只能用手去摸她的五官轮廓,喻明皎问她为什么要一直摸她的脸。
“因为我看不清了。”岑聆秋没有瞒着她。
喻明皎脸色顿时失去了血色,嘴唇嗫嚅, 不敢相信地迟疑开口.。
“……聆秋姐,你的眼睛看不见了吗?”
她的嗓音颤的厉害。
岑聆秋却不觉得有什么的,她的眼珠是无神的黑,眼眸弯了一下。
“可能吧。”
或许幸福是无法长存的吧,她和岑聆秋在一起的时间终于还是来到了尽头。
在岑聆秋还没有瞎掉之前,她带喻明皎去了上次没有去成的水族馆。
今天是工作日,人不多,岑聆秋因为看不清,一路上走的很慢,甚至被磕了好几次。
喻明皎只能不停地提醒她,可她一个需要被照顾的残疾人,是无法全面地帮着岑聆秋的, 岑聆秋还是被各种物体撞了。
看着岑聆秋手上破皮的伤口,这是因为她看不起路, 没有看见前面的台阶,摔倒在地,被磕出了伤口。
喻明皎又开始痛恨自己的残疾。
她厌恶自己。
什么都帮不了岑聆秋。
岑聆秋却不以为意,好歹是安全到了水族馆,她们被深蓝色包围,静谧的蓝色,流动的鱼,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梦幻。
岑聆秋虽然看不清,但目光里一点微弱的视线依旧能察觉出眼前的幻丽。
喻明皎知道她看不清,便拉着她一点一点给她介绍各种景色,还有鱼群。
岑聆秋牵着她的手,很耐心地在听着。
迎面走过来一群人,岑聆秋和喻明皎站在中间有点碍事,几个男人便直接往她们中间走来,两个人牵着的手被迫松开。
岑聆秋视线模糊,想去继续拉着喻明皎的手,她看到前面一个黑色长发的背影,以为那是喻明皎,便走上前,她刚想去那个人的手,身旁传来脚步声,一双手牵住了她。
“聆秋姐,我在这里。”
“啊,你在这啊。”岑聆秋有些不好意思,“我差点认错人了。”
喻明皎内心苦涩无比,前面那个人的背影和她相差很大,明眼人都不会联系在一起的。
而岑聆秋能认错,只能说明她的眼睛真的快看不见了。
这不是喻明皎想要的。
她只想要一个正常的岑聆秋,仅此而已。
为什么连这种简单的愿望她都得不到。
两个人来到一片深蓝色的走廊过道里,两边是游动的鱼,倒映在玻璃上,如同一群鱼群在傍晚深蓝色的天空里游动。
这里人不多,像是整个海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这里光线很暗,岑聆秋眯着眼睛,一点也看不清。
她甚至都不能正常走路,,走路歪歪扭扭的。
“聆秋姐,我们休息一下吧。”
喻明皎知道她看不见了,便没再继续往前走。
“好。”岑聆秋找了地方坐下。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娇娇,我是不是太扫兴了。”
喻明皎抿着唇,神色郁沉,她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岑聆秋低头笑了笑,手玩弄着喻明皎的手指。
“其实我什么也看不到,那些你给我介绍的各种海洋生物,我都看不见。”
“没事。”喻明皎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那些海洋生物也不好看,很丑。”
岑聆秋捂着唇笑了起来,她知道喻明皎是在安慰她。
她拿出相机,“娇娇,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说来也是搞笑,她们认识那么久了,都没怎拍过照。
“好。”
“你来吧。”岑聆秋将相机递给她,“我看不见。”
这句随意的话差点又要让喻明皎哭出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开始咬唇,只是这次岑聆秋看不见了,就无法阻止她。
喻明皎端着相机,调成自拍模式,对着她们两个人的脸,拍下了一张。
岑聆秋看了看,因为看不见,便问,“怎么样?拍的还行吗?”
喻明皎她嗯了一声,“好看的。”
“你笑了吗?拍照要笑啊。”
喻明皎眼眸湿润,她微微笑了起来。
“我有在笑,聆秋姐。”
岑聆秋低眉,语气温和,“那就好,你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只是我……”
只是她可能看不见了。
她没能说出来。
而事实上,喻明皎是骗她的。
这张照片拍的其实不怎么好看。
岑聆秋的眼睛无神空洞,视线并没有对上镜头,而喻明皎的表情欲哭不哭,阴郁又悲伤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张好看的照片。
岑聆秋因为身体受不住,两个人没玩多久便回去了。
—
犹如崩裂的雪山,苦难一重一重地接着坠落。
岑聆秋失去视力后,身体的脆弱程度便与日俱增。
她开始无法正常的进食,有时候吃饭吃到一半,她就会捂着唇跑去洗手间将食物全部吐出来。
无论再怎么强撑着吃进去,她都会吐出来。
到了后面,甚至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她不想在喻明皎面前吐血,便会躲到洗手间里偷偷地吐。
但喻明皎怎么可能没发现。
每次岑聆秋在洗手间拼命干呕时,她都会在门外沉默地陪着她。
岑聆秋短短几日,便剧烈地瘦了下去。
神色苍白,脸颊是一种虚弱的干枯。
她每天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因为不想让喻明皎担心。
慢慢的,岑聆秋的身体开始疲软无力。
她无法正常出门了。
喻明皎知道,岑聆秋很痛苦,她每天撑着一副腐烂透了的躯壳活着,遭受着许许多多的肉.体疼痛,只是因为想陪着她。
她明明可以就这么舍弃这幅没用的身体,去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
她就只是纯粹的,想陪着她而已。
但这真的是喻明皎想要的吗?
她那么喜欢这个人,真的能忽视岑聆秋的痛苦吗?
她是做不到的。
她无比希望岑聆秋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但比起这个,她更希望岑聆秋不要痛苦。
她深知身体的残废有多煎熬,怎么可能忍心让她的聆秋姐也和她一样承受这种苦难呢。
喻明皎像是终于懂事一回。
在岑聆秋喝水晕倒,不得已住院时,喻明皎说出了那句话。
“聆秋姐,你走吧。”
那时岑聆秋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她躺在病床上,连路都走不了,全身上下只有耳朵是好的。
在听到喻明皎这句话时,她有些惘然。
“什么……”
喻明皎坐在她床边,牵着岑聆秋瘦的骨感的手,音色很平静。
“聆秋姐,你知道你很痛苦,所以你离开这里吧。”
岑聆秋听懂了她的话,她沉默许久。
“我们娇娇……开始学会懂事了吗?”岑聆秋微微笑了起来,她抬起手,迷茫地去摸喻明皎的脸,喻明皎握着她的手,将脸贴着她的手心。
喻明皎也笑了起来,笑的很苦。
“我这样乖,聆秋姐会不会更爱我一点。”
“你怎么样我都爱你。”
岑聆秋笑了一下,她捏着她的下巴,手指摸了摸喻明皎的嘴唇,然后凭着直觉凑上前,亲了亲她苍白而干燥的唇。喻明皎尝到了甜,像只得寸进尺的猫,握着岑聆秋的手腕,重重地亲吻着她的唇,舔砥上她湿润的红舌,不让她逃离,整个人黏糊又执拗。
两个人亲的大有一种明天就要去死的绝望感。
分开之际,岑聆秋的手托着喻明皎的脸,眼神空空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娇娇,我这次走了,你会忘掉我吗?”
喻明皎摇头。
“还会等我吗?”
她一言不发。
“你相信我吗?娇娇,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再回到你身边的,无论什么办法,我都会去试的。”
岑聆秋顿了顿语气,用哄人的亲昵语气一字一句,“所以,娇娇,不要殉情。”
“我总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喻明皎表情很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神经质地质问她,她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睫毛缓慢地眨,像是一尊静然麻木的娃娃。
她很安静,静的岑聆秋都有点不安,刚想问她怎么了,下一秒只见她眼皮一闭,眼泪滑过苍白的脸颊。
岑聆秋喃喃道“……娇娇。”
喻明皎的眼泪如同冬日暖阳里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冰冷而不间断。
她无声地在哭泣,而后就这样沉静地,又默然地看着岑聆秋,看了她许久。
岑聆秋忍不住去摸她的眼睛,手心微微潮湿,喻明皎偏了偏脑袋,将脸紧紧地贴近她的手心,眼泪却依旧无法停下来,浓密而鸦黑的长睫深深地闭着,雪白而弱气的脸满是掩不住的痛苦。
喻明皎觉得岑聆秋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残忍的话呢。
没有岑聆秋,她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坏透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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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聆秋即使用最高端的仪器撑着,身体也如坍塌的雪人,以一种迅速的速度崩塌。
她无法进食,也看不见,每日都在吐血,到了后面连清醒的机会都很少了。
张黎每天以泪洗脸,她知道她快要失去最后一个孩子了。
喻明皎代替岑聆秋,每天陪着张黎,安慰她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她的情绪已经崩溃到极致,随时随地都能碎裂。
但她没法表现出来。
她不想变成那样。
她知道那样岑聆秋会不开心的。
她的心脏在慢慢崩裂口子,无时无刻都在漏着冷风。
寒冷。
无止境的寒冷。
岑聆秋这次昏迷了四天,某一天她突然醒了,整个人也莫名有了点力气,她首先让人将她的包拿来。
她又陪张黎去吃了个饭,又在医院逛了逛,和她聊了很长很长的话。
“妈,你以后要照顾好身体。”岑聆秋陪着张黎坐在湖水边的长椅里,轻声说。
张黎感觉到了什么,抱住了岑聆秋。
“孩子,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张黎拍了拍岑聆秋瘦成骨头的后背,嗓音温和慈爱。
“你如果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妈妈。”
岑聆秋笑了起来,回抱住了张黎。
“谢谢您。”
在她这里,岑聆秋短暂地尝到了母亲的爱。
和张黎分别之后,她最后见的人就是喻明皎了。
她没有去医院,而是和她去了海边。
她最后一次陪她去看了日落。
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日落结束之际,岑聆秋拿出包里的一个小盒子。
“娇娇,这是我原本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打开,是一对戒指。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送她一对戒指,当时只是那样想就那么做了。
喻明皎眨了眨眼皮,从口袋里也拿出一个盒子,她握着岑聆秋的手去摸自己盒子里的东西。
岑聆秋摸了几下,“这是?”
“戒指。”喻明皎慢慢地开口,“是我亲自设计的戒指,五年前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岑聆秋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她们两个人竟然选了同一种礼物,更好笑的是,都没有送出去。
岑聆秋笑着笑着,莫名流下了眼泪。
“那就各自给双方戴上吧。”
“好。”
岑聆秋将自己给她的戒指礼物给喻明皎戴上,喻明皎也同样把自己的礼物给她戴上。
岑聆秋看不见戒指,只能用手摩挲。
她微微笑了起来。
喻明皎也跟着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已经晚上了,橘黄色的日落死在了在蓝色的大海里,等待着下一次与海的重逢。
当天晚上,岑聆秋再次入了急救病房里,她的身体功能已经到了终点。
张黎将最后的时间给了她们两个人。
喻明皎陪在她身边,看了她很久。
岑聆秋意识混沌,不太清醒,总是断断续续地和喻明皎说着话。
“聆秋姐,我的嘴唇破皮了。”
“我给你买了药,记得涂。”
“天气好像要变冷了。”
“多穿点。”
“喻穗安总是给我发消息,很烦。”
“她是爱你,你可以凶她一下。”
“聆秋姐,你想去冰岛吗?我们以后一起去冰岛吧。”
“好啊。”
“下次见面,你要抱着洋桔梗来找我。”
“好。”
“要最漂亮的。”
“好。”
“你在那个世界会想我吗?”
“…………”
“聆秋姐,人没有骨骼会怎么样?”
“…………”
岑聆秋是她的骨骼之一。
岑聆秋闭着眼,她已经无法说话了。
喻明皎脸色苍白。
“聆秋姐,你要走了吗?”
岑聆秋呼吸很轻,近乎于无,她艰难地抬起手,牵住喻明皎的手指,张了张口,没有说出声音。
但喻明皎却是听懂了。
她说,“娇娇,和我告别。”
她们过去两次离别,都没有说过再见。
喻明皎微微笑了起来,眼眸弯成月牙,神情是一种悲伤到极致的笑,像是春日即将枯死的花。
“聆秋姐,再见。”
“以及,我爱你。”
这是喻明皎第一次说爱,也是第一次告白。
她性子别扭,不擅长直白说爱,总是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的爱。
这次她终于直白一回,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到。
岑聆秋或许是听到了,她撑起一个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在那一刻化为直线,尖锐地叫。
喻明皎牵着她的手,将额头贴在岑聆秋的手背上,是一个寻求安全感的姿势。
“聆秋姐,一路走好。”
这是喻明皎第一次感受到爱情,可爱情并非是美好的,它给人悸动与愉悦的同时,也会给人双倍的,如同死亡一般的苦涩。
但她喜欢这份爱情。
无论这份爱情结果是什么,她都很感谢岑聆秋。
她恨着岑聆秋。
也爱着岑聆秋。
全世界里,她最喜欢岑聆秋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让她痛苦呢。
因此,她是开心的。
因为岑聆秋终于结束了痛苦。
我爱你啊。
岑聆秋。
特别特别爱你。
你生前没有听到我的告白,很抱歉现在才提起勇气和你表白。
聆秋姐。
我等待着你回来找我。
你不会骗我的。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