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油烟机发出很低的嗡鸣声。
荣璟站在灶台前慢慢搅着锅里的米汤, 脸上神色恬淡平静，清早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用一句做了噩梦解释过后, 他比闫琢还当无事发生，甚至不怕麻烦地给对方包了蒸饺。
闫琢却不太放心, 面对面坐下吃早餐时, 提到, “陪我去公司？”
“不想见其他人可以待休息室, 中午一起吃饭。”
荣璟吃着蒸饺点点头，“好。”
他嘴角牵起一点弧度，“那我过去在那边看比赛。”
闫琢看过荣璟昨晚的直播，知道《绝地》的春季选拔赛要开始了。
他心头微动，突然想问荣璟想不想去打职业，但现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便暂且压下没提。
闫琢早上有会, 还有个项目要定向，没法时时盯着荣璟, 于是叮嘱了林谦, 让他帮忙看着对方。
但他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荣璟一直很安分地呆在休息间拿着平板看比赛。
闫琢得空的时候，会进去看他。
而每次进去，荣璟都会从平板上抬起头来冲他笑笑，叫一声, “琢哥。”
阅读灯下，青年的五官精致漂亮, 笑起来时那眼角的泪痣更是仿佛带着钩子，闫琢看着荣璟, 好像一直期盼的就是无论在哪里，打开门时，都有这个人在笑着等他。
他求得不多，想要的就是这一份平常。
可放在现下，这份平常却让闫琢心头那点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他忍不住走近沙发中的青年，手撑住靠背垂眸看他，“要不要给我讲讲昨晚的梦？”
在荣璟面前，闫琢越来越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荣璟从面前沉黑深邃的眼底看到了担忧。
“……晚上说吧，”荣璟默了片刻，盯着闫琢的眼睛，“吃饭的时候。”
闫琢与他对视，选择了妥协。
“想想晚上吃什么，”他揉了把荣璟毛刺刺的头发，“不要想别的。”
“好。”荣璟笑道。
等闫琢离开，荣璟眼睫垂下，从游戏界面切换到了微博私信框，上面有一条他早上发给那个叫“陈”的人消息。
【你是陈斌？】
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复。
荣璟盯着私信框久久没动，他闭了下眼，重新切换回《绝地》的游戏画面，慢慢往后靠近沙发。
阅读灯下，那张见了闫琢会笑着乖乖打招呼的脸，此刻像是摘下了面具般瞧着分外冰冷，连眸底都显出一种神经质的歹意来。
嗡、嗡。
手机终于传来有新消息的震动提示，荣璟倏然睁眼，打开微博。
“陈”在十几秒前回了私信：【荣少终于想起我是谁了，还以为大少爷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玩伴了。】
没等荣璟回复，对方又发来一条：【老朋友好多年没见面，不如出来聚聚？】
嗡。
紧跟而来的是一张陈斌蹲在老人轮椅前比剪刀手的合照，等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荣璟倏地起身。
【安康养老院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的，不如我们在这里见？】
【对了，老朋友见面就不要带其他人了，不然老太太骨头多脆啊，我怕一不小心就捏碎几根。】
【等你哦。】
一条条消息发过来，荣璟神情几经变化，拇指按着键盘快速回：【我马上过来。】
随即他大步出了休息室。
外面闫琢不在，只有林谦坐在沙发上正拿着笔记本不知在忙什么。
“闫琢呢？”荣璟上前问道。
看到他的神情，林谦微愣，放下笔电，“刚才有海外的几个合作商来访，闫总陪他们去参观业务部了，您找他有事？”
荣璟点头，“麻烦您帮我找他回来，我有急事。”
跟荣璟接触几次之后林谦就发现，这不是个事多的人，一般情况他绝不会麻烦别人，此刻这么着急，估计是真遇到事儿了，便道，“你稍等，我马上去找。”
等林谦一走，荣璟却拿过闫琢放在置物架上的车钥匙，直奔楼下停车场。
车开上主路时，闫琢电话打了过来，荣璟接起，在男人开口前，先出声道，“琢哥，我有事，晚上不用等我。”
“你在哪？”闫琢沉声问。
荣璟却挂了通话，给手机设置了免打扰模式，随即一脚油门踩下去，直奔安康养老院，路程行至过半，他给刘缙打电话报了警。
办公室内，闫琢听着手机里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脸上满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他问身后的林谦。
林谦万万没想到荣璟骗他，内心一边咆哮一边仔细回忆荣璟当时的状态，回答，“没有，只是看他的样子很着急。”
但现在也不知道荣璟当时是不是装出来的？
闫琢当即道，“去查监控。”
同时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放置车钥匙的置物架，又开口叫住林谦，大步朝外走，沉声道，“不用了，把你车钥匙给我。”
五分钟后，闫琢开着林谦的车，追着自己车子的定位图标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安康养老院停车场，荣璟从M760上下来，用力甩上车门，正要往外婆居住的小院赶，陈斌的信息却又发了过来：【到的还挺快。】
荣璟神色凛然，猛地转身看向四周，沉声喝道：【出来！】
【别急，有人接你，听话点，乖乖跟他们走，不然我不能保证老太太的平安。】
消息到的瞬间，一辆黑色丰田从车位里开出来，朝荣璟闪了闪车灯。
到了荣璟近前，它停下打开了后车门。
“上来。”里面有人说。
面前车子贴了全套暗色遮光膜，荣璟视线看进去，没看清里面的是谁，他不动声色地上了车。
车内前后坐着三个人，都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倒是跟荣璟一样，把自己遮挡的很严实，但荣璟一眼就看出这三人都不是陈斌。
“陈斌呢？”他问道。
三人没回答，其中坐在后座的人一把扯下了他的口罩。
看到他的脸，对方立马吹了声口哨，“斌哥说的没错，长得确实很带感。”
荣璟脸色霎时变得森然，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面前的人。
昏暗的车内，他的眼睛像两颗无机制的玻璃，那人心中一寒，忍不住扬手一巴掌抽在荣璟脸上。
“看什么！待会有你受的！”
能被一个眼神吓到，荣璟便知道，陈斌找来的这三个人绝对不是亡命徒，顶多算混混级别。
他抿了下唇，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再次问道，“陈斌呢？”
“问你妈，”甩了他巴掌的混混恶狠狠地靠着车门抬脚踹上他的侧腰，“闭嘴待着。”
腰部传来尖锐的疼痛感，荣璟咬住唇，把闷哼咽回了肚子里。
车子重新发动，往外走时，坐在副驾上的混混二号开口，“搜一下他的身，把手机这些东西扔出去。”
没几秒，荣璟就感觉到有只手摸进他口袋。
“哟，还装着把刀子，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敢捅人吗？”
说着那人用刀片在他脸上拍了拍，车内其他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荣璟忍着条件反射想动手的冲动，咬着牙没吭声。
安康养老院建在郊区，从它前门出去，一条通往市中心，一条通往乡下，而从它后门出去，开车不用走多远就是大片的山林。
荣璟看着丰田左拐沿着去往乡下的路一直往前走，然后穿过几个大大小小的村庄，停在了一处小院前。
随即他被后座的混混一号扯着衣服从车上拽下来。
“斌哥，我们到了。”司机混混三号推开院门，朝屋内喊。
荣璟抬眼，不多时一个跛脚的青年拄着拐杖从里间走出来，四目相对，对方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荣少，是不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紧接着他又皱了皱眉，脸色阴郁地问其他三个人，“你们没绑他？”
“绑什么，”混混三号再次踹上荣璟后腰，把人踹进院里，而后反锁上门，挽着袖子冷笑道，“哥几个混多少年了，还怕收拾不了这么个整天只会玩游戏的废物？”
陈斌脸色依旧难看，对对方不按要求办事有些不满，这几人不知道，他可清楚荣璟发起疯来有多可怕，这条废腿就是证明。
陈斌在私信上说的没错，他跟荣璟确实从小就认识，但却并不是朋友，而是自小到大俩人就不对付，并且随着年龄增长，积怨越来越深。
得知荣璟被送去精神病院后，他跟着荣鹏去见过这人一次——少年被束缚带绑在床上，像一条待宰的鱼。
在荣璟手里，陈斌一直是被收拾的那个，当时看到任人宰割的少年，他很兴奋，心想终于可以把自己以前吃的亏一次性讨回来了。
然而那天荣璟却挣脱了束缚带，最后陈斌被精神失控的少年打得奄奄一息，并硬生生踩断了腿。
而因为留下了残疾，陈家人觉得他形象不好，取消了他的继承人资格。
这么多年，陈斌一直怀恨在心，却苦于找不到人报仇，直到前段时间，因为下药事件，death的照片曝光出来，陈斌才发现苦苦寻找的仇人一直就生活在本市。
但没等他高兴，全网都在传荣璟抱上了星光总裁闫琢这条大腿。
闫琢是谁，别人不清楚，陈斌却知道对方更是闫家未来的家主，华融未来的掌权者。
这样的人他惹不起。
在证实闫、荣二人真的关系匪浅后，陈斌再不甘也只能歇了心思。
“本来想放过你，大家各过各的，”陈斌笑起来，眼中却满是怨毒，“可是我后来还是觉得让你这么命好的活着我很不甘心，不如弄死。”
他笑着拐棍朝后面水泥墙指了指，对荣璟道，“等你死了把你砌进这里，荣少有没有觉得是个好去处。”
在场混混三人组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刚要开口说他们可没答应干杀人的买卖，荣璟却从院中扑过去，直奔堂屋门口站着的陈斌。
谁都没有料到荣璟说动手就动手，也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几人都愣了愣，这才失声喊道，“靠！拦住他！”
□□璟那一下爆发力太强，几人伸出去的手竟都没有抓住他，等反应过来时，荣璟已经扑倒陈斌，如雨点般的拳头砸到了对方的脸上，脸上神情甚至比前者还要阴毒。
只是因为昨晚这个人发的那些照片，他在梦里重现了被束缚带绑住的时候，陈斌拿篮球砸他，拿输液管勒他脖子的那一天。
于是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他把身旁的闫琢错当成了梦里的陈斌。
因为这个人，他差点杀了闫琢。
荣璟眼中的怨毒几乎化为实质，比起陈斌，他更像是要杀人分尸的那个，陈斌惊惧地睁大眼，仿佛看到了那天发疯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