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室内四面封闭, 只有屋顶亮着一盏晕黄昏昧的吊灯，在里面呆的久了，时间的流速会变得无法判断。
荣璟蜷缩在墙角, 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他睁着眼, 恍惚中很多过去的人和事如走马灯般自眼前来来去去。
“荣璟, 你怎么又只考了九分？”是母亲林伏清严厉又头疼的声音。
“小璟, 我是爱你跟你妈妈的。”荣茂良说。
外婆满脸是泪地抚上他的面颊, “姥姥不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是姥姥的错，姥姥应该早点来救你。”
“我哥也在跟男生谈啊，”弟弟荣煦在跳脚，“我学他的！”
“不是我们不放你，你拿钱也没用，”打着心理咨询的同性恋矫正中心, 医生晃着手上的支票，笑意盈盈, “治疗必须在你身上看到效果, 荣先生才会把你弟弟送过来, 他也才会给我们投资。”
“害死了我儿子，你为什么还活着？”继母沈清禾举刀刺向他，鲜血溅了几近癫狂的女人满身满脸。
“荣璟，我不会再来找你。”闫琢远去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
荣璟发起抖来, 皱得像咸菜干的湿衣服带走了他的体温，他的意识越发昏沉。
一张张人脸, 一声声话语随着渐渐袭来的黑暗一起被搅碎成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沉向记忆的深海。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在电量消耗殆尽前, 荣璟悠悠转醒。
强压住仿佛眼前天地都要颠倒的眩晕感，他撑着墙站起身。
“嗯？”他从衣袋里摸出手机。
“做什么呢？电话打死不接，又开了静音？白鲸昨晚发了你的首播公告，你一直没转，赶紧登微博转一下。还有你的直播设备都调试好了吗？需不需要秦雷提前过来帮你……”
林若冰连珠带炮的话音一顿，“你声音怎么了？”
“没事，”荣璟咳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出发泄室。
外面阳光正好，但他的家里全挂着遮光窗帘，黑漆漆的，仿佛一口巨大的棺材。
荣璟在棺材里摸黑行走，边跟林若冰撒谎，“刚睡醒，没喝水，喉咙有点干。”
林若冰不信，“你这不像刚睡醒，嗓子跟嘎嘎鸭一样。”
荣璟笑了一声，“还有点感冒。”
“严重吗？”林若冰拧眉，“要不让秦雷陪你去医院挂个水？”
“不严重，已经吃了药，”荣璟怕她但心，语气轻松道，“到时候首播记得来给我刷礼物。”
“放心，鱼币我跟雷子都已经充值好了，保证你一开播就给你牌面。”
林若冰笑着小声透露，“还有我偷偷去你的水友群看了一眼，首播要给你送礼物的不少。”
荣璟勾了下唇，他没创建过水友群，但水友自发建立的挺多，林若冰更是在几个大群里都混成了管理。
“给他们说一声，十八岁以下的别送。”
“我知道，”林若冰说。
挂掉电话，荣璟按照林若冰的叮嘱，登上微博发了销声匿迹两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条动态。
他转了白鲸昨天放出的“诚挚欢迎《绝地》大神death加入白鲸”的公告，然后写道：【跟以前一样，未成年空闲时看看就去学习，别来刷礼物，刷了也会退回去，除非你喊你爸来。】
发完微博，荣璟放下手机去洗澡，穿着湿衣服在没有暖气的室内坐了十几个小时，当下他有些发烧，头也晕的厉害。
洗过澡出来，感冒的症状不轻反重，找到两颗退烧药干咽下去，荣璟把自己囫囵塞进了被子里。
这次那些人和声音都没有再来折磨他，只如浮光掠影般从眼前飘过，随即蜷缩在被窝里的人便晕睡了过去。
而在他晕睡的这几个小时里，众网友们看着新鲜出炉的微博，聊的相当热闹：
【滚，我爸来也不给你刷。】
【行行行，知道你看不上我的两块五，我自己留着买辣条。】
【为什么要三天后开播，提前几天你会死啊？】
【来，喊声爸爸到时候给你刷一个月工资。】
……
最开始荣璟的评论区全是水友粉丝，但很快热评就被闻风而来的黑子们淹没。
【这个逼怎么还没被封杀？国家真的不管管吗？】
【不是，白鲸高层们脑子里的弦搭错了？签这种犯罪主播？】
【什么垃圾都往来捡，看来白鲸真的要不行了。】
白鲸基本是董事长邱文杰的一言堂，这人也是个闲不住还喜欢没事干在网上找乐子的主，昨天到今天在自家官博下跟黑子们大战三百回合还不够，这会又真人现身荣璟评论区。
【邱文杰@喵喵叫：对对对，搭你脑子里了。】
【邱文杰@白鲸今天破产了吗：你不行我都不会不行。】
【是我腐眼看人基吗？我怀疑邱总跟death……懂的姐妹们都懂。】
【姐妹我懂你，所有人都不要他，他却收留了他，现在还为他挺身而出，这种经典桥段照进现实，怎么能不磕？】
【别说，你还真别说，有点好磕。】
【……什么鬼东西乱入了，楼上几位在说什么？】
【直男闭嘴，姐妹们我去产粮，有钱有颜专情霸总X落魄大神主播，记得来看。】
下午茶时间，林谦看着一条一条新增的评论，又悄悄瞟了眼自己的顶头上司——
闫琢今天来公司特别早，虽然这位跟平时一样，话很少，来了就投入工作，但凭着林助理锻炼出来的敏锐洞察力，他还是察觉到了闫琢周身的低气压。
尤其当对方空闲下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林谦偶尔偷瞧一眼，都能发现少东家脸沉的能滴出水来。
这会闫琢也在看手机，林谦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还是用自己的万粉吃瓜号把快要往奇怪方向歪去的话题努力往回带：
【有没有发现，death直到现在人也没什么事，他既然没进去踩缝纫机，还签了新平台……会不会真相其实真的另有隐情？白鲸又不是真的傻子。】
【就是，网上有些人真是可笑，不信警察，信那些带节奏的营销号。】
【什么警察？什么带节奏？我新来的，求科普。】
……
看到讨论内容终于变了，林谦深藏功与名，从荣璟评论区退出来之前，他点进那个要去产粮的人的主页，默默点了关注，准备瞅一瞅对方能编出个什么玛丽苏剧情，结果点开粉丝列表，发现上一个关注她的人是闫琢。
林谦，“……”
还好闫琢的号没认证，只有干巴巴一个人名，这个博主也不认识闫琢。
而林谦不知道自己这位上司还在继续关注着荣璟微博下的评论风向——
荣璟与玉小小的事情过去很久，在网上已没什么热度，但互联网更新速度是快，却并不是没有记忆。
随着荣璟签约新东家的消息一发出，“下药事件”又被旧事重提，某博上再次吵出一片腥风血雨。
这个污点在未完全澄清之前，将会永远伴随着荣璟。
闫琢看着网上的争吵皱起眉，问电话里的人，“你们什么时候收网？”
“快了，三天后。”对方说。
闫琢嗯了一声，等结束通话，他放下手机，抬眸看向桌上的工作笔电，屏幕上是他下载到一半又暂停的白鲸直播APP。
片刻后，他伸手点了删除。
*
荣璟睡醒时，烧退了一些，人也不晕了，只是全身都很虚软，差点从床上爬不起来。
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而发烧更是消耗能量。
可家里两个月没住人，连食物渣子都不剩，荣璟找了一圈，只从药箱里翻出了两支葡萄糖。
有总比没有好，他没嫌弃，仰头喝了，事实上他也吃不下其他东西。
等体力恢复一些，荣璟重新去洗了个澡，随后来到镜子前，拿过电推子，仔仔细细修剪了自己的头发。
他又去衣帽间，打开自己的衣柜——
他想找一套正式点的衣服，然而衣柜里除了千篇一律的T恤和卫衣，只有一套上次为了参加星光主播大会，林若冰替他买的休闲礼服比较像样点。
荣璟手顿了顿，把它拿了出来。
不久后，焕然一新的人开着M760重新返回红枫景苑。
恰好闫琢也刚刚加完班回来。
二人在车库不期而遇。
开门下车，看到荣璟的打扮，闫琢脚下一停，继而冷声开口，“擅闯别人私宅，知道会判几年吗？”
“以前我录在门锁上的指纹没有消，”荣璟慢慢走到男人跟前，抬头看着他小声道，“我就自己进来了。”
这次荣璟从来时就没戴自己的那套遮挡，闫琢垂眸就看到了面前人颤动的瞳孔。
“还回来做什么？”他问道。
“找你，”荣璟笑了笑，不管来时有多破釜成舟的勇气，他还是不太敢跟闫琢对视，便偏开眼低声道，“我心理上喜欢同性，但暂时确实不能接受被侵入……”
“所以？”闫琢打断他。
荣璟话音一窒，接着说，“现在被侵入，我可能会控制不住反抗，会伤人。”
他慢慢把藏在身后的捆绑绳递到闫琢面前，再次对上男人的目光，“我不想再伤你……所以，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