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玉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四肢酸痛,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不很安稳,总是梦到一些陌生的画面。
狭窄陈旧的小房子,孤独地站在窗前的小男孩,暗沉的树影和窸窸窣窣的夜晚,无尽的等待。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拍着自己的脊背,像哄着襁褓里的小孩子入睡。
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裴嘉玉睁开眼睛,看到斯岚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似乎在办公,手指快速地敲敲打打,声音却很轻。
书桌上开着一盏台灯,灯光是温馨的昏黄色,不刺眼,这也是裴嘉玉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醒。
裴嘉玉迷迷糊糊地问:“你不睡吗。”
声音有些嘶哑低沉,因为下午哭得太厉害。
斯岚顿了顿,停下手指:“嗯,处理一点工作。”
裴嘉玉:“哦……”
斯岚转过身来,低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控制不住似地,忽然俯下身来,咬住他的嘴唇。
嘴唇像软糖一样,被来来回回地舔舐吮咬。
裴嘉玉被折腾了十几分钟,慢慢清醒过来。
他用手挡住脸,轻声问道:“下午……我爸妈没发现?”
“嗯,”斯岚道,“伯母去美容院了,很晚才回来;伯父下午一直忙于会议的事;我对梁阿姨他们也嘱咐过了,说你在睡觉,不想被人打扰。
裴嘉玉不想显得自己太弱,试图用一条胳膊撑起身体,动作牵动了腰腿,酥麻酸痛的感觉一下子传到神经末梢:“嘶。”
“别动,”斯岚把掌心按在他大腿根处,低着头给他按揉,“……下午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可能有些……过火,这几天你先不要吃凉的和辣的了,也不要到处乱跑,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裴嘉玉有些发恼:“都怪你。”
“嗯,都怪我,”斯岚认错认得很快,“但这样的事以后会是常态,你要习惯。”
裴嘉玉差点跳起来,当然,碍于身体原因,他也仅仅是屁股原地挣扎了一下:“什么常态?!”
“一个月后,我们一起去首都念书,伯父伯母的意思是让我们在校外租房子住,怕你在学校受委屈。那我们身为情侣,做一些情侣该做的事,很正常吧。”
裴嘉玉腿开始发抖:“谁,谁要跟你一起住……”
斯岚动作停住,抬起眼:“你不跟我住,你要跟谁住?”
明明他只是平静地望着他,裴嘉玉却莫名有些慌张和害怕。
斯岚就是有这样的气场,明明自己年纪也不大,说话也平平淡淡的,但总能让人不敢小觑。
裴嘉玉小声道:“我……我没有答应那个婚约……”
明明应该是理直气壮反抗的,但一想到腺体的事,裴嘉玉就自然而然地心虚愧疚起来,眼睛也不敢看着斯岚。
良久,他听到斯岚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那件事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但是我们明明之前已经相处得很好了,对不对,就算没有这份婚约,我们本来也是打算在一起的。”
裴嘉玉含糊地应了一声。
斯岚握住他的手:“那我们就慢慢来,好不好。我不催着你结婚,我们就当那些事没有发生过,还像从前一样相处。”
发生的事,怎么能当没有发生过呢。
裴嘉玉有些心酸,但还是低着头,小声道:“好。”
裴嘉玉借口有些饿,要去厨房拿点吃的,溜出房门。
他在墙角边偷偷给邱桐桐打电话:“老邱,老邱,咨询你个事儿。”
邱桐桐是他身边最亲近、头脑也最聪明的朋友,偶尔会被他拿来充当军师。
邱桐桐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茫然道:“啊?”
裴嘉玉咽了口唾沫:“那个……高考志愿,有没有办法改啊?”
邱桐桐懵了:“高考志愿?那玩意儿不是半个月前就填完了吗,都传输到教育系统里了,怎么改?”
裴嘉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出于一些原因……我不想去那所学校了……花钱能改吗?”
邱桐桐无语凝噎,干脆利落地告诉他:“别想了,不可能的,就算你是省长的儿子都不可能,这不是钱能办到的事。”
裴嘉玉的希望破灭:“那,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去这所学校上学吗?”
邱桐桐觉得匪夷所思:“不是,你今年不是考得挺好的吗,昨天我妈还和你妈妈通电话来着,你妈妈也可自豪可高兴了,怎么突然要换学校啊,嫌那学校不好?”
他印象里,那学校还是在首都呢,虽然算不上什么名牌高校,但也是中游以上水平了,硬件软件都过得去。
裴嘉玉:“不是……”
邱桐桐见他支支吾吾,也知道大概是不方便说,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有个办法,但一般人不会这么干……你也可以退学,然后复读,明年再考。但是复读一般是考得不太好的人,无奈之下做的选择,你完全没必要啊。”
裴嘉玉迟疑:“这样啊……”
要再读一年高三……想想就头皮发麻。
但好像,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所以小玉,你能告诉我你为啥不去了么?”邱桐桐叹气,“复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想想那些卷子你都得从头再做一遍,每天早起晚归,刷题刷得天昏地暗……”
裴嘉玉咬了咬嘴唇:“我……”
话音未落,手机忽然被抢走了。
裴嘉玉呆滞地转过头,和某人四目相对。
斯岚冲他笑了笑,随后对着手机那头道:“邱桐桐?”
“哎,”邱桐桐听出是斯岚的声音,急忙道,“你在小玉旁边是吧,你快劝劝他,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不想去上大学了……”
身为裴嘉玉身边最亲近的朋友,邱桐桐自然也早就知道两人之间的恋情,高三时还给他俩打过好几次掩护,帮裴嘉玉挡过好几次烂桃花。
裴嘉玉裂开了。
他想把手机抢回来,但斯岚个头蹿得很快,高一时两人还差不多,经过三年的成长,斯岚已经成功比他高出半个头了。
斯岚稍微抬高一点手臂,裴嘉玉就连手机壳子都碰不到了。
斯岚盯着他,继续问邱桐桐:“哦?他刚才跟你说的,不想去上大学了?”
邱桐桐:“是啊!我说这能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去复读,他居然真的在考虑……”
斯岚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来,从面无表情变得面若冰霜,攥着手机的手指也越来越白。
裴嘉玉见势不对,也不管手机了,扭头就跑。
结果刚一转身,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揽住了腰身。
斯岚挂了电话,俯下身,阴恻恻地在他耳边道:“去哪儿啊。”
如同毒蛇吐信,嘶嘶作响。
裴嘉玉语无伦次:“我……我去上厕所。”
“尿急啊?……既然这么急,就别跑那么远了,”斯岚左手往下一滑,轻而易举抵达了目的地,粗糙的手掌覆上他酸痛的身体,“就在这儿吧,我帮你把尿,嗯?”
——
三天后,裴父裴母要去国外出差半个月,临走前叮嘱两人在家好好休息,也别一个劲儿疯玩了,收收心,提前做好准备,预习预习大学功课。
裴嘉玉前几天晚上偷偷玩滑板,摔得腰腿都是淤青,只能躺在床上“休养”。
裴母有些疑心,因为这有些反常,裴嘉玉都好久没玩滑板了,怎么突然把初中时的滑板翻出来玩了。
但裴嘉玉坚称,自己就是“突然就对滑板重燃爱火”。
裴嘉玉身体不适,没有出来送爸妈。
斯岚把裴父裴母送到门口,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我会监督小玉的。”
等裴父裴母上了飞机,斯岚立刻回到别墅里,打开裴嘉玉卧室的门。
昏暗的房间里,裴嘉玉蜷缩在被子里,面色潮红,死死地瞪着他,声音沙哑道:“……滚!”
“不滚,”斯岚冷静地摸上他的肩胛骨,在他的肩上印下一连串充满占有欲的、湿润的吻,“我要是滚了,谁来让你舒服?”
几天前,斯岚得知他有退学的打算后,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疯狂,偏执,阴郁。
他用各种方式,在裴家的各个角落里勾着他缠绵。
裴嘉玉难堪不已,但他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热烈,他们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何况由于腺体的原因,他根本没办法拒绝斯岚的亲近。
斯岚似乎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他是爱他的,证明他在口是心非。
裴嘉玉感觉自己的抗拒几乎像是欲拒还迎的调情。
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羞愧难堪。
他翻来覆去地告诉斯岚,去做恢复手术吧,不要再固执下去了,做了手术之后虽然他们之间的生理羁绊就不复存在,他不会再依恋和依靠他,但他们也可以继续正常交往,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斯岚根本不听。
“我不相信人心,”他眼睛漆黑地望着他,凑上来狠狠地咬住他的唇角,“我只相信医学。”
明媚热烈的八月,他们在阴凉的裴家宅子里纠缠了一整个夏天。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一个胡闹过后的午后,裴嘉玉终于狠下心,对斯岚道:
“你如果还想保留一丝体面,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我不喜欢主动倒贴上来的东西,太自轻自贱了,就像我一直很讨厌那些主动围着人腿打转的哈巴狗。
现在你,你在我眼里,就跟那些哈巴狗差不多。”
他清晰地看到斯岚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眶也隐约红了。
但一瞬间,斯岚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吗,”斯岚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抚上他布满痕迹的小腹,“狗也一样艹你,狗还会在你试图逃跑的时候,扑上去死死咬住你的小腿,直到你哀嚎连连,血肉淋漓。”
作者有话说:
小玉就是不想让岚哥继续伤害自己,所以才口是心非推开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