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聆秋最终还是同意了。
搬进来那几天她很不习惯, 一出房间便总是能看到睡的迷迷糊糊的喻明皎到客厅喝水,两个人一对视,双方都会微微愣一下, 然后才反应过来, 哦,她们住在一起。
岑聆秋有时候会觉得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和喻明皎有朝一日能住在一起呢。
缓过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岑聆秋便慢慢习惯了喻明皎的存在。
她早上会起来做一点早餐, 然后去房间叫醒喻明皎, 喻明皎赖床很严重,如果没有人来叫她,她能睡一天,闹钟都定了一个又一个。
两个人平静地吃完早饭, 然后岑聆秋便会开车送到她公司,自己再去工作。
晚上两个人又一起回去,她们经常会在下班途中去一趟超市购买晚餐需要的食物。
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再亲密不过的朋友住在一起,平静而安然。
岑聆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正常的人际关系了,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恋人,除却任务本身的交际,大多时候她都是孤身一人,生活不免乏味。但她已经习惯这种死寂的日子,她并不想和某个人建立深刻的关系,她是没有办法过着群居的生活的。
儿时她依赖父母,对于父母的外出工作很伤心, 待在奶奶家的每一天她都期待着家人会把她带回去,她想回家。
但她有多深爱自己的家人, 就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她为之喜爱的父母根本就没在意她这个女儿,她们心里只有儿子,她是不重要的。
意识到这点之后,岑聆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哭的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泪,干涸无比。
一个孩童最初的爱只得到了一场大雨,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岑聆秋就在奶奶家如同一条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被人欺负,被人嫌弃,随意打骂。
那时候她最快乐的时候是春节,因为一过年,爷爷奶奶家里所有人都会去外面旅游,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喜欢一个人的空间。
因为不会有人逼着她做家务,也不会有人揪住她的耳朵骂她。
她真的喜欢极了这种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的感觉。
以至于她来到穿书局之后,她也从来没有朋友,她几乎不去交际。
岑聆秋惶恐,厌恶,排斥有任何人走进她的生活。
她就像是孤岛里的一座冰山,辽阔之外,毫无生气,也没人敢靠近冰冷的温度。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拥有一个空落落的房子,和空荡荡的四周。
直到现在,她荒芜萧索的沙地走进来了一个人,她并没有被沙子淹没,反而直直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岑聆秋第一次窥测到属于正常人类群居的愉悦,并且享受其中。
和喻明皎在一起总是会觉得很放松,只要她在身边,岑聆秋便觉得自己陷入了一朵柔软的云里。
她甚至荒谬地想,就这么一直不完成任务,滞留在这个世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和喻明皎住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喻明皎更多的一面。
她赖床,休息日基本要一直赖在床上,很宅,不爱出去玩,而岑聆秋无法接受一天都宅在家里,因此她总是找理由拉着喻明皎和她出去。
喻明皎面上很不乐意出去,但岑聆秋只要喊她娇娇,她便会冷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陪她出去。
岑聆秋自从发现喻明皎很喜欢这个称呼后,每每在她不听话的时候,便会加重娇娇两个字,喻明皎便神奇地安顺了下来。
岑聆秋总是在心里忍不住笑。
可爱。
除此之外,喻明皎还有很多个生活坏习惯,洗完头不吹,就直接在空调房睡觉,不好好吃饭,如果岑聆秋有时候工作忙没来得及回家做饭,她就不吃。
喻明皎是个很爱发脾气的女孩子。
她有很重的起床气,岑聆秋每次叫她起床,她都一脸不高兴,她有时和客户打电话忘记了她,她也不开心,面上平静的很,举止却冷冰冰冷冷的。
但同时,她也很好哄。
岑聆秋只要摸摸她的头发,用温和的嗓音叫她娇娇,她的气便会缓和很多。
自跟她住在一起,每天就像是一个盲盒,她永远也不知道喻明皎会做出什么可爱又别扭的行为来。
岑聆秋每天都是被她气死,然后无语,最后又忍俊不禁。
系统有一次都忍不住说她最近都生动了许多。
岑聆秋怔了一秒,“我有吗?”
系统道:“你自己没感觉到而已,这种感觉就像是……”
系统沉默好一会儿,才用它单一死板的电子内芯想出合适的话。
“就像是你遇到她之后,才没有死亡,开始活了起来。”
岑聆秋发愣了许久,没有说话。
–
今天闻芝才国外回来了,指名道姓要岑聆秋出来陪她玩。
岑聆秋出门前和喻明皎说了一声:“晚上我可能很晚回来,你洗完头记得吹。”
喻明皎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你去哪?”
“闻芝回国了,我去和她吃个饭。”岑聆秋穿着鞋说。
喻明皎垂下眼,“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应该挺晚的。”岑聆秋拿好包,“我走了。”
喻明皎来到阳台,看着岑聆秋车子缓缓移动。
岑聆秋总是有很多人。
父母,弟弟,朋友。
她拥有很多。
相比起来,她也不过只是岑聆秋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深知两个人之间的沟渠,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想要岑聆秋和她一样。
身边只有躲不开的孤独。
或许这样,岑聆秋才有可能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吧。
这短时间的同居,让喻明皎不禁得寸进尺,甚至更为贪婪,她享受着岑聆秋在她身边,她喜欢岑聆秋时时刻刻为她担心的劝导和略凶的嗓音。
她想要更为彻底的,完完全全的在意。
她无法说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欲望,总有种看不见的东西席卷了她的精神,摧残她即将崩塌的思绪。
某种无形的野兽推着她往一条可怖的海市蜃楼走,她沉迷,无法自拔,且不能随心而控制。
她坐在轮椅上,眼睛直直地盯着逐渐消失的车子,眼珠愈发漆黑。
—
岑聆秋来到了闻芝开的酒吧,一看到她,闻芝便冲上来抱住了她。
“哇天,你真的太出乎意料了!”闻芝感慨万千,“我以为你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岑聆秋被她抱的死紧,她就奇怪了,怎么一个个抱人都那么用力。
尤其是喻明皎那孩子,抱她的时候力气之大,岑聆秋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她吃了。
岑聆秋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松开。
闻芝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她。
“你身体已经没事了吗?”闻芝坐了下来。
“不碍事。”
闻芝叫了几瓶酒,“你都不知道我听到你醒过来的时候,我整个人有多震惊。”
岑聆秋笑笑。
“幸好你醒来了。”闻芝现在想想还是很后怕,“怎么就出车祸了呢,偏偏那个肇事司机到现在也没找到。”
岑聆秋发生事故的那条路,那天摄像头意外的坏了,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个肇事司机。
时隔半年,岑聆秋都快忘记了那天的事,只能想起过于尖锐的疼,她不想回忆这件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
“也是。”闻芝点点头,“你活着就好。”
“不过你现在一个人住吗?”闻芝翘着腿,“我还是想安居在国内,你要不要继续和我住。”
岑聆秋语气平静,“好像有点难。”
“怎么了。”
“我和喻明皎住一块儿。”
“………”
闻芝犹如听到了什么惊悚的鬼故事,“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进展到这种地步了,到底是你脑子被撞坏了,还是喻明皎被人夺舍了。”
岑聆秋心想,被夺舍的是你朋友林秋。
闻芝被勾起很大的好奇心,“你和喻明皎关系怎么突然那么好了,你们以前之间什么样,你两都忘了啊。”
岑聆秋其实也觉得她和喻明皎的关系很匪夷所思,甚至到了一种近乎诡异的莫名其妙,任谁也不会想到她们能住一起,成天形影不离。
但理智之外,她和喻明皎都被冲动与隐藏的感情侵袭了理智,彼此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很多事情,才维持了她们现在这种关系。
酒保把酒送了上来,两杯不同的酒放在两人身前。
岑聆秋有些口渴,拿起身前的酒杯喝了一些。
闻芝刚刚在看手机,等抬起头看到岑聆秋喝的酒时,正惊失色:“哎,你那杯是我的,度数极高,你喝不了的。”
可惜她说的太晚了,岑聆秋已经喝了一半。
刚喝了没多久,岑聆秋便感觉喉咙与胸口火辣辣的,脑袋也晕晕的。
“这什么酒?”岑聆秋皱眉。
闻芝扶额,“那是店里的新品,是度数最高的一款,我只是想尝尝有多烈,怎么你就拿走了。
闻芝酒量很不错,很少喝醉,而岑聆秋的酒量只能算是正常,一旦遇到高度数的酒就不行了。
岑聆秋的晕感越来越重,眼前晕晕乎乎的,整个人头重脚轻。
闻芝见她不对劲,便搀扶着她回去。
在经过走廊时,岑聆秋指着前方一个女孩,含糊不清地说“娇娇?”
“谁?”
“明皎,喻明皎。”岑聆秋已经醉了,说话开始颠三倒四,“我看到她了………但是,为什么她没有坐轮椅呢?”
闻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前面只有一个长发
背影的女人。
“你看错了吧。”闻芝无语,“喻明皎怎么可能站的起来啊,什么尿性,喝醉了还想着喻明皎,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你老婆呢。”
岑聆秋低着头,嗯了一声,迷茫地“什么老婆……”
岑聆秋喝醉了和普通人差不多,听力差,说胡话。
闻芝将送到喻明皎的家,门被打开,和喻明皎冷淡阴郁的眼神对上时,闻芝莫名感到一丝尴尬,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尴尬。
“她喝醉了。”闻芝解释,”方便我进你家吗?你一个人也不好把她送到房间。”
喻明皎嗯了一声,错开身,示意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