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对一瞬间变成了三对三。
林泽远三人个头小,在力气上也更吃亏,很快落了下风,被三个大男生压在地上打。
陈如松吓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扶起地上的杨娟催促道:“快去叫老师!”
然后鼓起勇气,抡着书包冲上去,砸向骑在小伙伴身上的“敌人”。
林泽远三人抓住机会,手脚并用,翻身反制,但很快又因为力气小被压回来。
陈如松见状,抡起书包,哪个“敌人”冒头就砸哪个,跟打地鼠似的。
几个大男生想夺他的书包,又被林泽远三人拖住扭打。
操场上的同学们围过来,见几个大孩子和几个小孩互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指挥:“砸他!快砸他!”
“后面后面!”
“住手!”老师一声怒喝止住战局,“松开!都给我松开!”
杨娟就近跑到位于一楼的学前班求助,把自己爸爸和弟弟同学的家长都喊了过来。
几位家长纷纷拉开自家孩子,看着他们鼻青脸肿的模样,顿时心疼又恼火。
唯有蔡红梅见孙子没挨揍,偷偷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同样恼火,指着几个大男生率先开腔:“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三个大男生欺负几个小孩,还有没有羞耻心?你们家长呢?”
三个大的脸上也没好到哪去,黑衣服男生梁实的手腕还被杨鹏狠狠咬了一口,指着杨鹏恶人先告状:“是他先冲过来推我的,大家都看见了。”
他的两个同伴连忙点头附和。
杨鹏哭着反驳:“你撒谎!明明就是你们先欺负人。”
“嘿?你这孩子哪家的?怎么这么凶?还有没有礼貌?”几个大男孩的家长闻讯赶来,打头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其他两位家长明显以他为首。
中年男人没听见刚才蔡红梅问的话,只盯着杨鹏,一脸严肃地质问:“你说说,我家彭宝怎么欺负人了?”
梁实身旁,叫彭宝的男生见有父亲撑腰,傲慢地扬起下巴。梁实却被母亲扯了扯,拉到了彭宝身后。
杨鹏的父母分别去给姐弟俩开家长会,这会儿都到了,将儿子女儿护在身后,杨鹏的父亲挺直了腰杆说:“彭场长,这俩孩子是我家的,您有话冲我说,别凶孩子。”
彭场长眯着眼睛审视他:“我知道你,养猪场的兽医杨大春对吧?那你说说,你家孩子为什么污蔑我家孩子欺负人?”
“不是污蔑,是事实。”林泽远刚拍掉身上沾的雪,开口纠正道。
霍平野接着说:“如果不是他们欺负人,我们吃饱了撑的和他们打架?他们多大我们多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欺负人吧。”
他脸上被揍了一拳,唇角破了,说话时下意识提起那半边唇角,显得表情十分嘲讽,就差没说:“您是瞎吗?”
彭场长愠怒:“你们两个又是哪家的?”
林福生和王敏敏站了出来,搂着自己孩子自报家门。
“第六生产大队林福生。”
“我是清河日报社的新闻记者,我爱人是修造厂的霍东岳。”
彭副场长听见“新闻记者”几个字,眼神微微一闪。这年头,笔杆子厉害的记者可是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
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和对方站在一块的场长爱人蔡红梅,于是转变态度:“好好好,你们说我家彭宝欺负人,证据呢?凡事都要讲证据吧?”
一旁的陈如松想要开口,却被蔡红梅拉住。
陈如松愣了下,甩开奶奶的手站出来说:“就是他们欺负人。”
“他们欺负杨娟姐姐,追着她扯她书包,揪她辫子,杨鹏才推了他一下。”他指像躲在彭宝身后的梁实,声音紧张得微颤,“然后他就把杨鹏和杨娟姐姐都推倒了。”
他强调:“好多人都看见了。”
围观的学生中有不少人目睹了事情全过程,闻言点头:“我也看见了。”
“就是他们先追着那个女生欺负,不害臊!”
彭副场长一怔,扭头看向躲在自己儿子身后的梁实,问:“你先惹的事?”
梁实的母亲连忙说:“不可能的彭场长,我们家梁实平时——”
“就是他!”杨鹏哭着打断她,“他爸当主任的时候欺负我爸,他现在又欺负我姐。”
梁实的母亲脸色一变,厉声道:“没有的事,小孩子家家别胡说。”
“他没胡说。”
这时,一个扎着双马尾、头戴蝴蝶发卡的女生走过来,朝林泽远眨了下眼睛。
她条理清晰地说:“梁实、彭宝、张勇勇经常在班上欺负杨娟,今天也是他们一路追着杨娟到操场,不停捉弄她。”
“因为梁实说,杨娟的爸爸害他爸爸丢了主任的位置——”
“不不不,我家梁实绝对没有说这样的话。”梁实的母亲矢口否认,眼神闪烁,“你肯定是听错了。”
她认出这个女生是前段时间刚转到她儿子和杨娟班上的刘婷婷——新来的刘副场长的女儿,倒是不敢像刚才反驳杨鹏那样疾言厉色了。
刘婷婷没与她争辩,轻轻晃了晃马尾,说:“问问我们班的同学就知道了。”
众人看梁实母子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梁实六神无主,躲到母亲身后。
但梁实的母亲其实也慌了神,没比儿子淡定多少。
原本还盘算着让彭副场长出头,借势把三个孩子打架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陈场长的孙子参与其中,刘副场长的女儿又突然冒出来指控她儿子有错在先,这下怕是彭副场长也靠不住了。
果然,下一秒彭副场长就将矛头对准她儿子,准备把自己儿子摘出去。
“她说的是真的?”彭副场长问彭宝,“梁实真和你们说,是杨娟的爸爸害他爸丢了主任的位置?”
梁实的母亲忙打断:“没有的事,彭场长,小孩子就算说了也只是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彭宝渐渐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呆呆地看向自己爸爸:“难道不是吗?杨娟她爸是兽医,养猪场发猪瘟不是他的责任吗?”
彭副场长气结:“你懂什么?!”
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的杨娟摇头:“不是我爸爸的错。”
杨大春没想到女儿竟然是因为自己的事被人欺负,忍不住为自己正名:“猪瘟发病急、传播快、死亡率高,目前除了疫苗预防,没有兽药可以有效治疗。”
霍平野:“就好比有人得了癌症死了,难道是医生故意见死不救吗?”
“养猪场主任梁万隐瞒不报,违规处置病猪,造成极其重大损失和恶劣影响,予以记大过处分,”林泽远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复述那天在广播里听到的通报,“自今日起解除养猪场主任一职,转岗至后勤处,三年内不得调岗。”
他看向梁实:“通报里写得清清楚楚,你爸爸自己失职,没有理由迁怒别人。”
刘婷婷:“而且,这也不是你们欺负杨娟的理由。”
霍平野:“没错!几个男的合伙欺负女同学,丢不丢人?”
梁实三人脸颊涨红,哑口无言。
“听见没有?”彭副场长拍了下彭宝的背,“五岁小孩都比你明事理,还不快向人家女同学道歉。”
最终,这件事以梁实、彭宝、张勇勇三人道歉并保证绝不再犯为结尾。
梁实羞耻万分,道完歉扭头就跑,他母亲连忙追了上去。
彭副场长和张勇勇家长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拉着自家孩子离开。彭副场长告诫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少和他一块玩。”
林泽远和霍平野几个小孩对视一眼,只觉取得巨大胜利,不禁扬眉吐气,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陈如松却被蔡红梅拉过去,戳着脑门一通数落:“让你不学好!放学了不回家写作业,在外面瞎玩,还跟人打架?反了天了你!”
陈如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默不作声捡起地上的书包。
“书包也扯烂了,”蔡红梅夺过他的书包看了看,不满地瞥了眼杨鹏一家,拽着陈如松就走,“我是管不了你了,今天就打电话让你爸把你接到部队去。”
“喂,林泽远,”霍平野突然扬声道,“我们今天这一架算不算见义勇为?”
陈如松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林泽远。蔡红梅拉不动他,被迫停下脚步。
林泽远看着陈如松的眼睛,笃定道:“当然算。”
杨娟跟着点头:“嗯嗯,谢谢你们帮我。”
“是吧,我也觉得算。”霍平野扬起带伤的脸,骄傲地看向老师和家长们。
王敏敏揉揉他的脑袋,笑道:“是是是,算你是见义勇为。”
班主任疲惫又无奈地叹息一声,但还是予以肯定:“对,你们帮助了杨鹏的姐姐,确实是见义勇为。但下次记得先找老师,不要用打架来解决问题。”
“嗯嗯,我们记住了。”霍平野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又扬眉笑着看向陈如松:“对吧陈如松?”
陈如松勾起唇角:“嗯,我记住了。”
记住了他们今天的行为是见义勇为,才不是不学好。
*
“嘶——疼疼疼!”
寒假第一天,早起准备练功的林泽远听见隔壁传来霍平野呼痛的声音。
他上前敲了敲门:“霍平野?”
“等一下——嘶!”霍平野回了一句,声音又弱了下去。
几秒后,王敏敏过来开门,对林泽远说:“小野还在吃早饭呢。”
那头霍平野又长长地“嘶”了一声,捂着唇角说:“好痛。”
王敏敏笑话他:“现在知道痛了?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勇敢的吗?”
霍平野看向林泽远,只见他颧骨处那块淤青一夜过去已经青得发黑,在白嫩的皮肤衬托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你不疼吗?”
林泽远淡定道:“还好。”
绝口不提昨晚翻身侧躺时压到这一侧颧骨,痛得他泪湿枕巾。
霍平野信以为真,摸着伤口周边羡慕道:“真好,我一张嘴就疼,饭都吃不了。”
林泽远看着他已经结痂的唇角,无语道:“那就少说点话吧。”
霍平野:“……”
好歹也是一起打过架的交情,能不能不要这么损?
等他磕磕绊绊吃完早饭,刘正老先生和李强已经在院外等候,一同出现的还有刘正的孙女刘婷婷。
她一见他俩就惊呼:“哎呀,你们俩怎么看起来比昨天还更严重了?”
霍平野淡淡道:“有吗?我都没什么感觉了。”
林泽远:“……”你装,你再装。
刘婷婷莞尔:“那就好,昨天看你们打得还挺凶,我都吓了一跳。”
她之前只知道爷爷在教楼下的小孩练功,偶尔见过几次,但不太熟。印象中只觉得林泽远秀气又斯文,比她的洋娃娃还好看。
没想到对方昨天那么勇敢,敢和比自己大那么多的人打架,还……还挺凶。
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但若是刘正在场,就会发现当时的林泽远不但勇敢,眼神里还透着一股狠劲——一股睚眦必报的狠劲。
“还有,你怎么连处分通报都记得那么清楚?”刘婷婷好奇道,“你背它了?”
上辈子就博闻强识林泽远:“……”
“碰巧记得一点而已。”他含糊道,“我其实也不确定。”
刘婷婷开朗道:“我说呢,背课文就够头痛了,怎么还有人背这个?”
霍平野却多看了林泽远一眼,突然想起来,对方记性似乎确实不错。
比如记仇。
连他两岁时抢了他被子的事都记得。
“好了。”李强打断他的思绪,“昨天看在你俩‘负伤’的份上没有训练,今天就要开始加练了。”
刘正也道:“正好你们放假有时间,以后加上婷婷一起,上午练功,下午写作业或者出去玩,你们能坚持吗?”
林泽远和霍平野异口同声:“能。”
“刘爷爷!”杨鹏和杨娟跑进院子,“我们也想学。”
杨鹏也是昨天那副鼻梁红肿的模样,脸颊上还有一道指甲划伤的伤口,不知会不会留疤。
杨娟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林泽远:“这是我妈妈做的米糕,谢谢你们昨天帮我。”
刘正也听说了昨天的事,对这对姐弟印象不错,笑着问:“你们也想学?”
姐弟俩齐齐点头。
“好,那就都来。”
他没有像之前问林泽远那样,问他们能不能坚持和吃苦。
他已经有了一个能坚持和吃苦的徒弟,其他人能坚持他便教,不能坚持的,像他家婷婷一样,只当做锻炼身体也不错。
于是,从这天起,职工大院三栋院子里,练功的孩子又多了两个。
*
一眨眼翻过年,春分,夏至,林泽浩要毕业了。
作为金融系的优秀毕业生,学校给家长们准备了邀请函,邀请他们参加毕业典礼。
林福生和邱秀珍特意带着林泽浩和林泽远去市里,给一家人置办了一身新衣服,还给林泽浩定做了一套以后上班穿西装。
毕业典礼那天,林泽远穿上新衣裳,坐在清河大学的大礼堂内,听二哥发表演讲,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鼓掌时巴掌都拍红了。
王敏敏那天正好去学校采访,帮忙拍了不少照片。
也有不少同学来找林泽浩合影,王敏敏都帮忙拍了,还感叹:“你们家泽浩也太受欢迎了,我这胶卷都快拍完了。”
邱秀珍笑着说:“到时候我把胶卷和洗照片的钱给你,你帮忙多洗几张。”
“行。”王敏敏也没客气,她虽然经常借报社的相机拍点生活照片,但胶卷和洗照片的钱都是自己掏的,否则不好向单位交待。
倒是林泽浩听说胶卷快没了,眼神闪了闪,对王敏敏说:“小敏姐,你等我一下,我还有几个同学。”
“行啊,你想在哪拍?”
林泽浩张望了一会儿,指了下大礼堂前的人工湖,“就在那吧,我把人喊过来。”
不一会儿,林泽浩带着三个同学过来拍合照。拍了一张还不过瘾,换了湖边的不同位置,拍了好几张,直到胶卷彻底告罄。
林福生、邱秀珍带着林泽远,还有王敏敏,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等林泽浩与同学们道别。
王敏敏突然低声道:“哎,你们家老二是不是喜欢那个长头发的姑娘?”
林福生和邱秀珍一愣:“哪个?没听老二提过啊。”
林泽远也瞪大眼睛看过去:二哥有喜欢的姑娘?!
王敏敏说:“你们看啊,明明是好几个同学在一块说话,他老是看那个姑娘。”
“还有刚才拍照的时候,换了好几个位置,他都站在那个姑娘身边。”
邱秀珍将信将疑:“真的?”
王敏敏:“不信等照片洗出来你再看看,绝对是!”
林泽远不用等照片洗出来,只要稍微一回忆,就知道王姨说的没错:刚才二哥就是想挨着那个姑娘拍照!
不一会儿,林泽浩和同学道别完,过来找他们,“差不多结束了,我带你们去学校外面吃饭吧。”
一行人离开湖边,林泽远伸手拉他,假装不经意地说:“二哥,王姨说她刚刚拍了好多照片,可以多洗一些,送给你的同学。”
林泽浩:“谢谢小敏姐。”
“客气。”王敏敏说着,眼睛一转,“说起来,你有几个同学形象气质都不错,有没有兴趣当杂志模特啊?”
林泽浩微讶:“有吗?哪几个?”
王敏敏扭头看向身后:“那个个子和你差不多高的男生,还有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再旁边那个——”
林泽远抢答:“长头发的漂亮姐姐。”
林泽浩愣了下:“那个估计不行,她明天就回首都去了。另外两个我可以帮忙问问。”
邱秀珍闻言微讶:“那姑娘是首都人?怎么到我们这来上学了?”
林泽浩:“志愿没填好。”
“这样啊。”林福生接了一句,“那她是要回首都工作?你们学校还能分配去首都的岗位?”
林泽浩:“不是,她去首都大学读研。”
林福生和邱秀珍对视一眼:“那……这姑娘还挺优秀的。”
林泽浩:“嗯。”
林泽远见二哥虽然有问必答,但语气明显不如先前轻快,连忙拉拉他的手,转移话题:“二哥,我们去吃什么?”
林泽浩笑了下:“吃火锅好不好?”
林泽远点头:“好!”
*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冬天。
六岁半的林泽远开始抽条长个,身高渐渐追上霍平野,功夫也越学越像样。
他今年开春后正式开始学剑,大哥离家前给他削的小木剑正好派上用场。
刘正老先生越教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他这个小徒弟不仅刻苦努力,还一点就透,更能举一反三,自创剑式。
起初还以为他是胡乱比划,后来才发现竟是歪打正着,招招制敌、式式精妙,让他都忍不住跟着琢磨。
林泽远面对不断称赞自己的师父,没法告诉他,这些也就是他前世所修的基本剑式罢了。
转眼到了年关,刘老爷子打算自己写春联,问林泽远家要不要。
林泽远也不和师父客气,直说:“谢谢师父。”
霍平野听闻,也上楼凑热闹。
刘正有些家学渊源在身上,一手字落在纸上时,林泽远和霍平野都惊叹。
“怎么样?”刘正收了笔,问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孩。
林泽远点头:“好看。”
霍平野:“师父厉害!”
他虽然没和刘老先生学剑,在整日一块练功,便也跟着林泽远喊师父。
刘正笑眯眯地说:“好看的话,想不想学?”
林泽远:“想。”
霍平野:“……”不想。
能不能别卷了?正经小孩谁这么爱上兴趣班啊?
刘正哈哈大笑,拍拍林泽远的脑袋欣慰道:“不急,师父慢慢教你。”
林泽远带着师父写好的春联下楼贴,喊他二哥熬浆糊。
邱秀珍正在厨房炸年货,花生米、肉丸子、油炸糕、炸鱼块,香味浓郁直冲鼻尖,昭示着今年是一个红红火火的丰收年。
林福生听次子的建议,带团队去做了调研,今年带生产队承包了100亩地种朝天椒。
新鲜的供应给菜市场和超市,剩下的晒成干辣椒,供给市内市外好几家火锅店,或者磨成辣椒粉,供应给做辣条的食品厂。
还有一个副食品厂有意向订购明年的朝天椒,说是要做辣椒酱。
年底,场里履行承诺,拿出朝天椒的五成利润给生产队发奖金,每个人都鼓起了腰包。
林福生近来走路都带风,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回到了最有干劲的时候。
其他生产队羡慕眼红,琢磨着明年也种朝天椒。
“高点!左边高点。”
熬好浆糊,林泽远指挥父亲和二哥贴春联。
“横批呢?”林泽浩看向林泽远,“你要不要来贴?”
林泽远拿着横批,朝他张开手:“要!”
林泽浩却愣了下,没抱他,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身后。
林泽远听见脚步声扭头,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掐着腋下举起来,骑到来人的脖子上。
“大哥!”林泽远喜出望外,一把搂住他的脑袋。
林泽峰扶着他的小腿:“快,大哥扛着你贴。”
林泽远在大哥、二哥的帮助下贴好横批,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了一个年。
林家没有守岁的习惯,过了零点放鞭炮迎春,一家人就回屋睡了。
年初一一大早,林福生拿出他和邱秀珍准备的红包说:“你们三兄弟一人一个,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林泽远:“谢谢爸妈。”
林泽峰和林泽浩摆摆手:“我们就不用了,都这么大人了,应该是我们孝敬你们才对。”
说着各自从兜里掏出两个大红包,塞到林福生和邱秀珍手里。
林福生夫妇笑着接了,一脸欣慰又骄傲地看着两个儿子。
“爸妈给的你们也拿着,没成家之前都还是孩子。”邱秀珍把红包塞给他们,笑着说,“等你们成家了,我就该给你们媳妇包压岁钱了。”
“咳咳。”林泽峰和林泽浩不接话,各拿出一个红包给林泽远。
林泽峰:“来,阿远拿着,健健康康,茁壮成长。”
林泽浩:“武功精进,学习进步。”
林泽远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谢谢大哥二哥。”
“阿远!新年好!”霍平野和杨鹏跑过来拜年,“林叔叔、邱姨新年好!”
林泽远莞尔:“新年好。”
杨鹏这个寒假胖了点,裹着棉袄胖墩墩的,兴致勃勃地问林泽远和霍平野:“等会我们一起去捡鞭炮吧。”
昨晚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地上还有一些没炸完的小鞭炮,是孩子们过年最喜欢捡来玩的东西。
林泽远却为难道:“我得去乡下拜年。”
“对哦,我也要去乡下。”杨鹏突然想起来,一脸歉意地看向霍平野。
霍平野:“……”行呗,他自己玩。
*
上河村。
林家去年秋天盖好了新房,联排的三栋两层半小楼,白墙青瓦,在村里还算气派。
爷爷奶奶还是住在中间那栋,林泽远一家人到的时候,二叔三叔两家都在给爷爷奶奶拜年。
三哥林泽勇结婚四年,去年嫂子怀了娃娃,如今刚满月不久,被三哥抱在怀里睡得香甜。
四哥林泽成十六岁就去了粤省打工,今年染了一头黄色头发回来,被爷爷奶奶和二叔二婶一阵数落。
三叔家的林玲、林英去年考上了省里一所二本大学,村里人感叹老林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三个大学生。
林二叔见老三家出风头,也开始逢人就说他家林桃在市里读初中,念书用功,成绩很好。
还让林泽勇去市里,给林桃送了两次生活费。绝口不提自己之前压根不打算供她读书的事。
林桃放寒假回了村里,常听人夸她有出息,夸她爸妈对她好,两个哥哥都没供,唯独供了她一个女孩子读书,教她以后可要孝顺,心里直发笑。
她没拆穿父母没有给她出过一分钱学杂费,也没提送的两次生活费还不够买一本练习册,只笑笑不说话,或者敷衍说“知道了”。
她那许久不见的二哥看着她,说她越来越像小姑姑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泽远的小姑姑林小美一家也来了。
别人家出了嫁的女儿都是在年初二回娘家拜年,但林小美想着年初一家里人最齐,年年都是初一来。
只不过也要先去公公婆婆那拜了年才能赶过来,刚好赶上午饭。
大过年的,平时有什么矛盾和小算盘今天都放下不提。
老林家四世同堂,人丁兴旺,好不热闹。
*
林泽远一家下午回到清河湾农场,却见霍平野一家人在收拾行李。
邱秀珍和林泽远来串门,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王敏敏和霍东岳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两人在北省的家人终于惦记起他们,打电话来非要他们回家过年。
她和霍东岳都是北省人,来自同一个城市,但原先并不认识。后来两人都下乡到清河市,姻缘巧合走到一起,两家人才有了联系。这次就是两家人商量好了,让他们一定要回去。
王敏敏忍不住道:“我和东岳下乡到南方都十多年了,从十八岁到快三十岁,日子过得最难的时候没怎么联系过,大批知青回城的时候,他们也没替我们张罗过。”
“后来结婚、生孩子,家里也没来一个人帮衬。现在小野都六岁半了,说是想看看孙子、外孙了。”她冷笑了一声,“可真有意思。”
这些事邱秀珍也知道一些,“那你们还要回去?”
“回。”王敏敏说,“一个个都说身体不好,说见一面少一面,不回去就是心里对他们有恨。”
林泽远听了两句,去霍平野房间看他收拾东西。
见他把衣柜翻得乱七八糟,衣服堆了一床,忍不住问:“你要去多久?”
霍平野说:“不知道,我妈说住几天就回来。”
林泽远默了一瞬:“我还以为你搬家呢。”
“……”霍平野不服气地“哼”了声,“你又不知道北方有多冷。”
林泽远确实不知道,他前世走访过修真界的极北之地,对这个世界的北方却一无所知。
他沉默一瞬,说:“去那么远的地方,可别被人欺负了。”
霍平野怔了下,笑出一口白牙:“干嘛?你要替我出头?”
林泽远转身往外走:“懒得管你,你别哭着回来就行。”
霍平野追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哎呀,担心我你就直说嘛,别不好意思。”
“……”林泽远推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
大年初二,霍平野一家坐上前往北省的火车。
隔壁霍家顿时安静下来,没有霍平野扯着嗓子喊他的声音,也没有王姨教训霍平野的声音、霍叔叔劝和的声音、电视节目播放的声音。
这天,杨鹏、杨娟还有陈如松来找林泽远玩。
陈如松:“小野呢?他不在家吗?”
林泽远:“他回老家了。”
“啊?我还想找他打画片呢。”杨鹏惋惜道,“他老家在哪?什么时候回来呀?”
林泽远:“北省,很远。”
杨鹏想不到北省到底有多远,挠了挠头,看向林泽远:“那你和我们去打画片吗?”
林泽远顿了顿:“算了。”
他对这些游戏本身没有什么兴趣,以前是因为霍平野非要拉着他一起,他才会参与。
杨鹏失望地叹了一声:“好吧,那我们待会去干嘛?”
林泽远想了想:“写作业?”
杨鹏:“……”
杨娟看着弟弟一听“写作业”就一脸难受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楼上传来刘婷婷的声音。
“小娟,阿远,你们上来看电视吗?《西游记》开始了!”
林泽远眼睛一亮,杨鹏已经跑了上去:“来了来了!”
*
霍平野一家去了小半个月。
要不是他中途打了一次电话回来,林泽远差点以为他在北省乐不思蜀了。
王姨走前把家里钥匙给了邱秀珍,托她照看家里的几盆花,顺便帮忙留意家里的电话,以防有人急事联系不上她。
电话铃声响的时候,邱秀珍还没反应过来,是林泽远说隔壁电话响了,他们才拿钥匙开了门进去。
没想到电话是霍平野打的:“喂喂,猜猜我是谁?”
邱秀珍笑着把电话递给林泽远,林泽远:“……不猜。”
霍平野嘻嘻一笑,知道他听出了自己的声音,吐槽道:“阿远,我跟你说,这里真不好玩,爷爷家不好玩,外公家也不好玩。”
林泽远:“是么?那你现在在哪?”
霍平野:“在外面小卖部啊。”
林泽远:“你一个人跑出来了?”
霍平野:“呃……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去。”
“都怪那些人太烦了,张口闭口就问我爸妈能挣多少钱,能不能升职……”
林泽远静静地听他抱怨,然后说:“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爸妈担心。”
“知道了。”霍平野叹息一声,“唉,我好想回家啊。”
林泽远说:“嗯,那就回来吧。”
过了几天,霍平野一家赶在元宵节前回到了清河湾农场。
霍平野把林泽远、杨鹏、陈如松都喊到家里来,说是给他们带了礼物。
“这个是奶片,这个是牛肉干……还有这个……”
分完礼物,霍平野看着熟悉的小伙伴,终于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哎,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肯定很无聊吧?”
杨鹏:“不会啊,我们每天都去婷婷姐家看《西游记》,她家的电视机还是彩色的。”
陈如松:“还去影剧院听了戏。”
林泽远瞥向霍平野,眼里写着四个大字——自作多情。
霍平野:“……”
“对了。”陈如松说,“后天就开学,你作业写了吗?”
霍平野瞬间跳起来,翻出压在行李箱底下的寒假作业,“快!阿远借我抄一下!”
林泽远:“……”
霍平野狂补了两天作业,终于赶在报名时把寒假作业交了上去。
开学那天,天气有点小雨,刘老先生和李强取消了孩子们的早课。
林泽远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却发现隔壁霍平野还没起床。
王敏敏无语道:“北省天气冷,又没人催他练功,他每天早晨都赖床,现在改不过来了。”
林泽远:“……”
他掀开霍平野的被子,揪住他的耳朵:“起床。”
霍平野闭着眼睛:“呼呼呼……”
“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你待会自己罚站。”
霍平野:“……”
五分钟后,霍平野背着书包跟在林泽远身边,一边啃包子,一边迷瞪着眼睛。
林泽远:“……”
*
“来!看这里!”
王敏敏举着相机,对准了站在“清河湾农场小学毕业典礼”横幅下的四个小孩。
“好了没?”十一岁的霍平野个子逼近一米三,此刻脸色臭臭的,不耐地催促,“你都拍了几百张了。”
王敏敏:“最后一张,最后一张!”
霍平野翻了个白眼,相机正好记录下这一幕,后来被洗出来放进相册,成为他最想销毁的黑历史之一。
在他身边,十一岁的林泽远浅笑着看向镜头,眉眼间稚气渐退,五官初显少年轮廓。
再旁边是已经带上眼镜的陈如松,另一侧是皮肤最黑、笑得憨憨傻傻的杨鹏。
光阴弹指间,稚子成少年。
*
“慢点,慢点,调整重心——”
哐当一声,自行车摔在地上,林泽远跟着跌落。
林福生连忙扶起他,安慰道:“没事吧?别着急,爸在后面扶着你呢。”
林泽远郁闷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弯腰扶起地上的旧二八大杠。
他下个学期就要去市里上初中,想趁这个暑假把骑自行车学会。
奈何他个子还不够高,只能一条腿从横杠下面钻过去,歪着身子骑。这样一来就更不好掌握平衡,即便父亲在后头扶着也总是摔跤。
目前人没怎么摔着,自行车倒是快摔散架了。
这时,霍平野在霍东岳的把扶下,歪歪斜斜地骑着自行车过来,幸灾乐祸道:“你又摔啦?”
林泽远瞪他一眼,一条腿从横杠下跨过去踩住脚踏,扭头对林福生说:“爸,再来。”
他就不信,御剑飞行他都会,区区自行车还能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