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4日旧历腊月初八京都

  郊外山间一处幽静传统日式庄园,如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全部都是咒术师。

  简直就像把全日本的咒术师们都拢到了一起。

  事实也几乎如此。

  御三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并不限于家主、家主的继承人、家族长老、各部门的负责人,例如“炳”的首领禅院扇。

  新阴流道场的师范以及各位免许皆传。

  各地有传承的咒术师家族的重要成员。

  几乎所有一级咒术师。

  连带随行人员,大约有三百余人。

  因为这是总监会在2017年,也就是丁酉年的忘年会。

  忘年会是日本特色,是组织或机构通常在每年年底举行的大聚会。集齐众人,回顾过去,联络感情,展望未来,无非就是这些内容。

  普通人的公司一般在新历的十二月底举办忘年会,而咒术师的忘年会则很传统,通常根据旧历选择时间。

  喧嚣的会场上此时已经人声鼎沸,气氛热络,老一代的咒术师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用为数不多的牙磨着松软的糯米糕,数着谁家的年轻人今年比较争气。而年轻一代的咒术师则大都站着,有上进心的走来走去忙着给各位大人物打招呼,争取混个脸熟;有些性格懦弱的,跟在长辈后面,忙着端茶倒水;那些出身好不愁前途的,则坐在那里,享受着同辈们的吹捧。

  但是,有一个人和整个场景格格不入。

  简直就像非洲草原上羚羊、斑马、鬣狗和狮群中,坐着一只哥斯拉。

  “五条悟那家伙怎么来了?”

  “他不是从来不参加吗?”

  “是啊,据说他十二岁以后就没再来过了。”

  “今年是吹的什么风?难道他转性了?”

  “怎么看都不可能吧!说不定又是来下战书的……”

  众人悄悄话中的主角,五条悟正坐在桌边,拿着一盒芒果汁自斟自饮。

  他的身边,直径五米内,无人敢入。就像这里有一个咒术师都看不见的“无量空处”。

  所有人都躲着他走。

  就连五米外,不得不靠近他坐下的倒霉鬼,都腰挺着笔直,目不斜视,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就干喝,聊天也聊不起来,导致这周围一圈添水的侍从们来得比其他地方勤快两倍。

  这种尴尬的局面,直到三个人闯入这个空区为止。

  三人中,禅院直毘人是禅院家的家主,与身为五条家家主的五条悟相当;禅院直哉是五条悟的同辈,亦是当代年轻咒术师中的翘楚;而五条长老一方面是五条悟的亲长辈,一方面又是他名义上的下属。

  但是三人中,也只禅院直毘人一个人说得上话。

  或者说,全场人中,只有他敢开口——在已经喝了三分醉的情况下。

  “五条,你怎么想到过来看看?”

  “这不是好久没来了嘛。”五条悟闲适地回应:“我就来看看,这里和十几年前有什么不一样。”

  “哈哈哈,那你有什么新发现?”

  “饮料,点心,有点儿新牌子,追潮流追得不错。就是这气氛嘛,大家都很热烈,唯独对我很冷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不是打算霸凌我。”

  周围听到这话的很多人心里已经开始骂人了:谁TM敢霸凌你五条悟?!

  尤其是五条长老的脸,更是半黑半青。

  “悟大人,您切莫说笑了。”他赶快打圆场,让自己的家主不要把气氛弄得更僵。

  “我没说笑啊,你找到老花眼镜仔细看看,这难道不算冷暴力吗?”

  说实话,五条悟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位大伯。每次说教得最厉害的就是他,后来当上长老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五条悟成为家主后,这家伙也不知道如何混进了总监会,成为了十席委员中代表五条家族的人。

  但是,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一个被人推到前台当靶子的混蛋罢了。

  作为拥有无下限术式的六眼,五条悟可以说是咒术界百年未有的战争兵器,因此需要一个保险栓。

  他自己的生身父母不能扮演这个角色,毕竟谁都说不准,一旦出了事他们会不会向着自己的孩子。

  关系太远也不行。谁知道五条悟会不会觉得对方无关紧要,就一发茈送人上西天?

  所以只能是这个人。

  给他戴上和五条家主同等地位的“总监会十席”帽子,然后把他推到台前,约束五条悟。

  十几年前,不过十二三岁的五条悟觉得这些老爷子的厌烦透顶。那些对他的约束行为、灌输给他的正论实在是既愚蠢又毫无意义。

  他甚至长达十六年都未参加这种总监会的集体活动。

  但是现在看来,抛弃那些肤浅的叛逆心和厌恶感,观察老橘子倒是一件有点儿意思的事情。

  “悟大人,您这不十几年没来参与吗?我们都以为您喜欢清净,自然没人来打扰您。”

  “换句话说,我该主动一点儿,合群一点儿?”五条悟反问。

  “哪里,哪里……您随您的喜好就好。”

  此时五条长老的心里七上八下——以五条悟的个性,保不准要整什么幺蛾子。

  “有道理哦,但我是你邀请来的呀。邀请信上那么多谦辞,就差没有明明白白地写着’跪求家主大驾光临‘了。我想,既然你邀请我来,就得准备点儿我喜欢的节目吧。”

  五条长老一脸扭曲,心中腹诽:我年年都写一样的东西邀请你,不过是礼节需要而已。谁TM知道今年竟然成功了?

  “哈哈哈,确实。年轻人是会觉得烦闷。”禅院直毘人看了看场中的琴师和艺伎说,“要不然,让他们弹点儿流行乐?”

  “那倒是不必了。”五条悟随意地挥挥手说,“别小看我。能乐,俳句,和歌……我也不是完全不懂嘛。哦,小时候伯父你教我很多遍的名诗还记得呢。”

  五条悟拿着筷子敲着眼前桌上的盘子,顺着音乐的节奏,朗声念道。

  “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然后他低下头,在墨镜上露出两只无辜的蓝眼睛,眨了眨。

  “小时候我可认真学习啦,背得保准没错。”

  此时,脸色发青发红发黑的人已经远不止五条长老一个人了。

  诗确实是名诗,这段来自日本古典名著《平家物语》的开篇诗。描绘了作者对平氏乘风而起,又盛极而衰,最终被源氏取代的历史变迁的感慨。

  背得也没错,但是气氛实在有些不太合适,简直就像在婚礼现场点播一曲“小寡妇上坟”。

  更何况,坊间还传闻平氏与禅院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日本四大怨灵传说之一的原型平将门,生前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他母亲家还有一位表妹,能役使影子为他做分身。

  体能过人的天与咒缚和影子咒术——就差贴个“禅院”二字的标签在上面了。

  只是禅院家死活不承认罢了,毕竟在这个故事里,天与咒缚才是主角。而十种影法术不仅是个配角,还落在个女人身上。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五条悟恐怕已经死了十次不止。

  这个家伙,十几年不出场,今天突然冒出来,对着禅院家家主大念讽刺诗,然后又说自己是五条长老请来的,台词是五条长老教的。

  究竟是何居心?!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五条悟身上。只有五条悟仗着鹤立鸡群的身高,看到了人群外围的夜蛾正道。

  哦呼,药丸。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诗词的全诗:祗园精舍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桫椤双树花失色,盛者转衰如沧桑。骄奢淫逸不长久,恰如春夜梦一场;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看到前面一半儿很多朋友们可能觉得眼熟,是的,就是银它妈里面小猿出场念的那段的原文。

  我觉得吧,五条老师的古典文化应该是挺牛的,毕竟也是大家少爷。但是牛归牛,平时愿不愿意拿来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外他高专时期说自己特别讨厌正论,很可能是逆反期被说教的太多。但是从另一方面想,如果一个小屁孩手握其他人无法企及的战斗力,那么肯定要重视他的思想品德教育。只是老橘子的做法恐怕没有考虑过青少年的心理需求。

  怎么说呢,他长成现在这样,夜蛾老师和杰哥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