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臣之心【完结】>第55章 弱不禁风

  京兆府掌京畿事务,下辖诸郡县府衙,因为温燕燕当日遇害就是在京郊,这督管缉捕之责自然落到了京兆府的头上。

  不过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谋害朝廷命官,事发后还潜逃得无影无踪的,幕后必定有人设计遮掩、且地位不低。那些府衙的缉捕司内都是些不入流的微末小吏,且不说那周密安排有无破绽可查,便是能查,底下人又有几个真敢查的。

  如此京兆府上下互相推诿拖延,这事也就从过年事发一直耽搁到了入冬,这番不作为如何不令裴玉戈心寒。可事关老师生前身后事,哪怕过了小一年,裴玉戈仍不愿放弃。

  萧璨暗中派人将不务正业的大理寺卿打断了腿,朝中上下无人敢提这‘幕后真凶’,实则人人心中明白得很。京兆府身在其中,上下一众官员又才瞧见那大理寺卿的下场,近些时日倒是难得勤奋了些,竟真让他们寻出了些许线索来。

  萧璨带人匆匆赶去时,那京兆尹与裴玉戈正在阶上阶下坐着听两位少尹将下辖府衙呈报之事一一详述。因着门口通报的人被拦下了,所以屋内均并不知晓他已到了。

  也是萧璨这趟带的人少,都远远跟着,是而脚步声也不算大,屋内人无察觉,只埋头禀报道:“…原是下面衙门查对人户时发觉不妥,又耽搁了时日走访查实,这才误了递到咱们府衙的日子。”

  萧璨站在外面,只听得屋内静默了片刻,之后才有裴玉戈的声音传出来,只淡淡的两个字。

  “无妨。”

  “是。”那京兆府少尹又接着说道,“京兆郡下的武应、下雍、华源等数个县各报了些案子来,皆言县内有数人于年前忽然辞别家人,其后再不见踪迹的。原本县府衙当做是寻常事,未及细查。月前得陛下旨意,府尹大人带领下官等一一核实严查,下面州县这才将这些事重新理了出来。经查,这些人如今虽在京畿各处安了家,可从前都是良州牢狱里放出来的…寨匪贼寇。”

  裴玉戈眉头一紧,双手不自觉攥紧了些。

  “哪年哪处的匪寨?因何被放?”

  那京兆府少尹翻了翻手上的卷宗,这才答道:“如今约莫七八年了,是良州白水县白水山的山贼,先帝在时因截杀巡查北境的巡盐史而被良州官军剿灭,匪首及残余匪众被压入良州大狱,定的是开春问斩,后来……”

  那少尹的声渐渐低了下来,似是有什么犹豫之事。

  “后来…咳咳、后来如何?!”裴玉戈急急追问,一口气滞在胸口,闷得他心口疼,咳那几下喉咙已尝到了腥甜味儿。

  萧璨没再听下去,挥手示意,身侧典军校尉白桥已上前一步推开房门。

  屋内众人先是一惊,责问的话未出口先看清了来人。原本端坐在堂上的京兆尹连忙起身近前行礼道:“微臣参见王爷。”

  “少礼。”

  萧璨随口甩下一句,也没看那几人,直扑到躬身咳嗽的裴玉戈身边帮人顺气,一边问道,“药可带在身上了?”

  听到声儿的狄群掏出怀中揣着的瓷瓶,疾步走进屋内,双手捧着送到萧璨面前。萧璨拿了倒出三颗来,略屈膝柔声道:“玉哥张嘴,先把药含着。”

  裴玉戈的身子差是满朝皆知的事,同朝为官的都不敢同他发生争执,就怕把这身娇体弱的侯府公子气得厥过去,落得个戕害同僚、甚至是朝廷命官的罪过来。早些年裴玉戈刚入朝做校书郎,还真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后面裴玉戈发了病,那几个落了众人指责不说,还遭了御史参奏。

  你要说裴玉戈这身子不济事,可他偏又每次都能从鬼门关溜达回来,是以后来官职相当的官员都离得他远远的,还送了个别称叫‘鬼见愁’。

  京兆府素日与御史台并无牵扯,初时见裴玉戈似有不适也未及多想,可此刻萧璨忽得闯入,那京兆尹并两名少尹也顾不得追究外门为何没有通报,只安静站在一旁,尽量不让雍王注意到他们,同时心中祈求裴玉戈千万别在京兆府出事。

  好在老天爷还算眷顾他们,裴玉戈服了药约莫半柱香的时辰脸色便已有好转,京兆府官员那边才算松了口气。

  “王爷可是来寻裴中丞的?”

  “本王刚下了朝,要同玉哥说说御史台的内务,回来时听说京兆府得了线索,毕竟是事关前任御史大夫之死,本王念及温大人是母妃的手帕交,为了母妃的这份情意,特意也来听一听。”

  那京兆尹客客气气将萧璨迎到上位,自己原是要到堂下去坐的,萧璨却出声拦了他道:“本王虽是亲王,可今日却是以御史大夫之身到此。若论官职高低,京兆尹只低本王半阶,还是同坐上位。”

  “那…臣便斗胆与王爷同坐了。”

  萧璨言语客气,但京兆尹可不会真认为他们能平起平坐,让出了左位到另一边坐时也不敢坐全,身子也是绷着的。

  “玉哥可好些了?”萧璨再轻声询问,见裴玉戈点头,眸中并无迷惘之色,只是双颊因方才那顿呛咳而有些泛红,这才松了口气道,“方才京兆府少尹未敢说完是因为事关皇兄。皇兄登基,大赦天下,方才在门外听了几句,估摸着应当是姑母年未过完便薨逝,过后三月皇兄继位,那些匪徒走了运,没死成。”

  最开始禀报的那名少尹得了上峰示意,便跟着道:“王爷所言不错,正是先帝薨逝、今上后三月登基大赦天下,那些匪徒自出了良州大狱,便在京畿各州县安了家。只是不知他们消失的时机这样巧,是否与温大人遇害一事有所关联。”

  萧璨并未越俎代庖,而是向裴玉戈点了点头,只瞧着人不说话。

  裴玉戈缓过了方才的那股劲儿,长叹了口气问道:“那当日大赦放了几人,与诸县呈报不见踪迹的人是否能合上数?当年匪首可还在?”

  两名少尹各自翻了翻手中卷宗,又互相瞧了眼,其中一人才禀报道:“回大人,那白水匪首名为尚允武,并不在此次府衙呈报的单子里。至于当年赦免的白水山匪与此次查明之数是否对得上……下官等先前未曾思虑至此,故而未及核对,请大人宽限些时日,下官等立刻去查实清楚。”

  “烦请尽快查实,以免夜长梦多……”

  “十日。”

  原本一直没插话的萧璨忽得开口,言语之中已带了命令的意味,屋内三名京兆府的官员齐齐看向他。

  “本王给你们十日。十日之内务必绘制出一张地图来,将当年白水贼匪截杀御史的路线标注清楚。良州归京畿统管,京兆府亦有权柄查问,尔等需将当年良州府有关白水贼匪的所有卷宗全部带回,此次县衙呈报失踪之人一一查问清楚,不在失踪之列的向良州府问清当年放归后的去向。”

  吩咐完这一大通,萧璨不给那些官员讨价还价的机会,抬手示意校尉白桥将王府一枚令牌交到京兆尹手中。

  “若遇难为之事,可持本王令牌使良州府衙官员襄助于你们,不过令牌不可用于别的地方,十日之后…完璧归赵。”

  京兆尹恭敬起身领了牌子,庆幸自己方才对萧璨礼数周全,没一时得意开罪了这位王爷。可送了裴玉戈与萧璨离去,他又不禁捏着牌子看向两个下属疑惑道:“你们可有觉得雍王与传闻中似有不同?”

  两名少尹闻言也纷纷点头,其中一人道:“都说成家立业,许是王爷有了侯府公子这个妻室后便收敛了风流心思,毕竟那裴中丞弱不禁风,总得有人能护着他才行。”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京兆尹却捏着牌子,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是这样么?”

  再说萧璨与裴玉戈那一头,二人离开京兆府的府衙后便同乘上马车返回王府,萧璨来时的那几匹马则由几名亲卫骑着先一步返回王府报信。

  马车内烧着银丝炭,马车一边开了个小窗,到二人上了马车才闭了小窗、熄了炭火,狄群跪坐在一旁用铜筷夹了几块热炭替换进手炉内,再递给裴玉戈焐着手。

  裴玉戈饮了口蜜水润喉,又咳了两下清清嗓子,而后才正色道:“明珠方才那般嘱咐,是怀疑什么?”

  “玉哥没在府衙内驳我,想来也是有所疑虑。”萧璨说完,便见裴玉戈点了点头,他笑道,“玉哥脸皮薄,不好跟那些人耍心眼,可我最是不怕这些,况且由我开口也能免些麻烦,玉哥只管等着十日后的答复便是。”

  裴玉戈颔首,但脸色依旧凝重,显然那京兆府少尹呈报一事令他产生了新的怀疑。而且因事关重大,他一时有些心里没底,便看向萧璨道:“明珠,你说当年北境巡盐御史之死是否也是……我隐约记得当年先帝派遣巡盐御史,本也是依老王爷在时定下的旧例,可那御史却在良州被截杀。当年引得两位王爷被群臣猜忌,可世上当真有这么‘凑巧’的事么?当年截杀御史的那些人恰好在数年后又与老师遇害扯上了关系?”

  裴玉戈说得已算是委婉隐晦了,萧璨自然明白,不然他也不会那般给京兆府下令。只是这几桩大事纠缠到了一起,还牵出去数年前的大案,一时间心中便似有千斤石坠着,憋在心头难受得紧。

  萧璨抬头见裴玉戈皱着眉,脸色十分难看,只是他一时也心绪杂乱,想不出劝慰裴玉戈的法子,抬眼见裴玉戈晕红的脸颊,不由抬手凑过去触碰一下。

  手指触碰到那烫红脸颊时一下子缩了回来,不过一瞬又反应过来,连忙用手背再去摸。萧璨没用手炉,赶去京兆府的一路是策马过去的,手冻得便有些冰凉,可裴玉戈颊上热意却一直未散,哪里是咳嗽的,分明是又发了高热。

  “玉哥!!”

  【作者有话说】

  抱歉拖更了几天,最近家里有事,码字的时间几乎没有,这几天消停了会尽量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