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维持健康作息的晁野体质良好,第二天就悠悠转醒。
睁开眼打量了一圈,却没瞧见想见的人,只有许阿姨和打盹的舒客卿在。
见他醒来,许阿姨轻声上前,没吵醒舒客卿,“醒啦?”
伤口在背部,晁野这一晚都是趴着睡,这会儿脖颈不太舒服,撑起身动了动,动作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疼痛,但还能忍受。
许阿姨帮着他起身,两人动静有些大,还是吵醒了舒客卿。
“阿野醒了?”舒客卿问着就又要红眼。
看得晁野连忙安慰,“醒了,这不是没事吗?”
舒客卿不赞同地嗔怪一眼,一边将放在保温桶里的汤盛出来,一边道“你爸忙公司的事儿,等你出手术室就走了,言礼和子意我也让他们先回去了。”
“刚才小炀来过,说你啊,身体健壮,没啥大碍。”
“哦,对了,还有景城,回去收拾你闹出来的烂摊子,让你醒了发个微博给粉丝报平安。”
晁野闻言笑着应下,伸手接过舒客卿递过来的汤碗,打算一会儿再拍张照发微博。
舀起一口汤放在唇边抿进嘴里,迟疑半晌,还是没忍住问“妈...俞夏呢?”
一旁的许阿姨连忙给他递眼色,舒客卿脸上笑意已然褪去。
气氛凝固片刻,舒客卿才道“昨天让他先走了,应该回家了吧。”
晁野一听就知道舒客卿绝没有现在这样客气,心里有些着急,俞夏哪里有家,要是被赶走,他还能去哪里,能称得上家的也只有他那间公寓罢了。
将碗搁置在床头,晁野翻身下床,开始穿鞋,行动间顾不上被扯动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是犯倔,“妈帮我办下出院,我得回去看看。”
“诶诶,你这孩子,别动了,伤口又得裂开!”舒客卿慌里慌张阻止。
见晁野不听劝,舒客卿拿他没办法,将他重重往病床上一按,“好了!你安心养病,我替你回去看行了吧?”
晁野对上舒客卿的眼眸,里面透着愤怒和无奈,沉默一会儿终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舒客卿长舒一口气,冷着脸拎上包,临走前又没好气道“顺便回去帮你收拾点换洗衣服。”
晁野乖乖躺回床上,眼看着舒客卿快要走出房门,又被叫住,舒客卿停顿在原地没转身,等着晁野的话。
“妈...您别赶他走,他没地方可以去。”
半晌,舒客卿才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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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病房门关上,留下来照顾晁野的许阿姨无奈叹气“你啊。”
“夫人遇上你的事儿就着急上头,冷静下来就没这么冲动了。”许阿姨责怪是责怪,却又忍不住劝慰。
晁野心底明白,不然舒客卿也不会因为高二时插手了他和俞夏的事情,而愧疚这么多年。
说到底,当时舒客卿的因素甚至占不到百分之十,本就是他不懂事,将气撒在家人身上,该愧疚弥补的是他自己才对。
全家上下从小就宝贝晁野,他是晁阔和舒客卿中年才得来的孩子,来得不易,刚出生时找了算命先生来算过,只道名字要取得大气,孩子高二时得送去小城市避灾祸。
本来全家人都没当回事,可晁野高一那年确实小灾不断,不是这磕着就是那碰着,走在平地上都能摔破膝盖。
舒客卿和晁阔商量将晁野送去陽县借读一年,却不想埋了颗情种在那里,现如今已经生根发芽,除不了根儿了。
晁野在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还有电,他立刻给俞夏拨了电话,没人接,又编辑了几条信息发过去,告诉俞夏自己已经醒了,问对方在哪里。
可惜,全都没有回复,晁野心里空落落的,干着急,只盼着舒客卿能告诉他,他的小笨狗就在家里藏着,哪也没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晁野拍了张自拍,发了条报平安的微博,他大致看了下网上的情况。
事态已经控制下来,肖景城将事情美化成了见义勇为,不幸受伤,有小部分人不相信,其他人也只当他们是跳脚的黑子。
大部分人都在关心晁野是否平安,微博一发出,两三分钟就收到上千条评论。
【啊幸好没事,担心死我了。】
【别人家热搜塌房、恋爱、结婚,我们家热搜-见义勇为!感觉被拔高了有没有!】
【对啊对啊,果然没有粉错人】
【...可是前后想想还是不对吧?还有那个助理是怎么回事?】
偶见几条质疑的声音也很快沉了下去,世界每天千变万化,有更新鲜的事情吸引大家的关注,在晁野报平安后,事情的热度在跟着下降。
能这么快压下去,晁野猜想自己的老父亲晁阔应该也有出力。
晁阔向来不善表达,对唯一的儿子却还是爱护的,当初对晁野选择演艺事业的反对在多年后也默默变成了支持。
晁野庆幸自己生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并且正在努力让他的小笨狗也融进来。
下午肖景城带着警方人员来了一趟,照例对晁野进行问话和做笔录。
晁野得知那群要债人被关了几天,让人保释出去了,毕竟他们那天什么都没做。
俞强可以定性为故意伤人,但那晚现场太混乱,俞强趁乱跑了,现在正在全力搜查中,让晁野有什么消息也可以联系他们。
待人走后,晁野深蹙着眉,想着联系不上的俞夏,心慌得厉害。
肖景城见他担忧的样子,出言安慰“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可言语的安慰毕竟苍白,病房里几人都忧心忡忡等着舒客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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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野这间公寓,舒客卿其实没怎么来过,大多是拜托许言礼来送东西。
输入密码开了门,想到许言礼,舒客卿又是一声叹气,本想撮合那孩子和阿野的,可惜...
舒客卿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况且说不准晁野和俞夏就是有这个缘分,不然怎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凑到一起。
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舒客卿只能用命运和缘分来安慰自己。
想着即将见到俞夏,舒客卿突然有些忐忑,为自己冲动下打俞夏的那巴掌感到抱歉,她有些不知见到人该说些什么。
走进屋里只觉一片空荡,并不像有人在家,舒客卿四下看看都没瞧见人影,一时间松了口气,却又在下一刻提起了心。
阿野说过,这孩子没地方可去,那怎么不见人呢。
舒客卿有些着急,要真是因为她那一巴掌和赶人的话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舒客卿一边想着,一边匆匆走到晁野卧室收拾衣物,她得赶快回去,让晁野托朋友找找人,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儿。
毫无防备拉开衣柜,舒客卿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啊!”
衣柜里蜷缩着的人紧闭双眼,对她的出现毫无反应,只是略微蹙了下眉,似表达被打扰的不耐。
舒客卿被吓得不轻,抚着胸口缓气,“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藏在这儿?”
待平静下来,舒客卿才伸手去拍拍俞夏,想将人叫醒,谁料触手一片滚烫,心底暗道不好。
可俞夏怎么都是一米七几的个儿,舒客卿一人弄不动他,着急忙慌地给晁野拨了电话。
晁野让她别慌,说是让肖景城回来接他们,舒客卿连连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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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让肖景城来接人,最后晁野仍是跟着回来了。
舒客卿挂了电话,又叫了俞夏几次,依然没反应,发现俞夏身上的衣服还潮着,想将俞夏手里的毛绒小狗拿出来,给人裹上毯子。
可俞夏即使昏睡过去,手上也攥得死紧,舒客卿猜想这只玩具狗应该对他很重要,暂时没动了。
这会儿舒客卿才好好耐下心观察起眼前这个孩子,瘦,太瘦了,比高二那年见过的那次还要清瘦。
舒客卿始终都记得,小少年黑眼眸里浸着绝望,喃喃着“我本来就是没有未来的人...”
那会儿舒客卿并没多想,大好的年少时光,怎会没有未来,但这两天了解的零星内情让她有些别样的触动...
晁野一行人来得很快,不一会儿,原本宽敞的卧室,被几个人占据一半,大家都围在衣柜前,想着怎么把俞夏弄出来。
谁知,晁野只是轻声靠近,俞夏就有了动静,他模糊着睁眼,茫然的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只知道晁野找到他,来接他了。
俞夏捏着毛绒小狗,从衣柜里坐起身,视线停顿在晁野外套下面的病服上,本就哭到泛红的薄眼皮再次润湿,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你...没事了...”
“对啊,我好好的,没事了。”晁野见俞夏脸颊烧得通红,泪水不断从上面滚落,可怜得让他心尖犯疼。
任谁见俞夏这幅样子,都不忍再责怪。
俞夏先是沉默流泪,一瞬不瞬地看着晁野,生怕人在他眼前消失,被晁野拥进怀里后又放声大哭,可他嗓子哑了,只能发出破风扇般的呼哧声,情绪起伏太大,又起了高热。
哭着哭着,俞夏就开始干呕,后又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几人被他状态吓到,手忙脚乱将人送上车赶回医院。
晁野身上有伤,只得让肖景城背人,舒客卿再次想将俞夏手里的毛绒小狗取下,却仍被他紧紧拽着,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一般。
晁野见状,拍拍舒客卿的手,“这是我送他的,让他拿着吧。”
舒客卿怔了怔,突然觉得心疼,她担忧询问“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晁野没能马上回答她,只道等之后会和他们好好解释,现在重要的是先把俞夏送去医院。
到医院后,汪炀在晁野病房加了张床,等晁野将俞夏身上潮湿的衣服换下,给挂上点滴,问道“你两咋回事啊?接二连三的进医院。”
“晁野,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还没几天呢,你自己都折腾进来了。”
汪炀给晁野换好药,放下包扎用的剩余纱布,忍不住劝说。
他也顾不得当着舒客卿的面,毕竟这段时间他看得最清楚,这个叫俞夏的人是有多麻烦。
舒客卿闻言果然吊起一颗心,疑惑地看向晁野。
晁野沉默片刻,走到俞夏身旁,轻轻摸了下他的眼皮,有些心疼,俞夏皮肤本就白,在过度哭泣后,薄眼皮红得显眼,瞧着像是轻轻擦一下就会破皮。
“想清楚了,不会再有麻烦的。”
他轻轻出声,像是在回答汪炀和舒客卿,又像是在给俞夏承诺。
不会再有麻烦了,他会将笨蛋小狗好好保护起来。
晚上,晁阔下了班来看晁野顺带接舒客卿回去休息,晁野趁着这点时间将俞夏的事情全部告知二老。
晁阔和舒客卿听完沉默良久,舒客卿更是以泪洗面,临走前,晁阔拍拍晁野的肩膀“你从小就有自己的决断,别人说的不管好坏你都不听,所以,你自己想好了就要去担这个责。”
“你自己选择的,以后再累再苦都不能回头。”
“是呀,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支持,但夏夏的情况...算了,你自己想好就行。”舒客卿也附和着说。
晁野听闻舒客卿对俞夏的称呼转变便已知晓,他的妈妈这是已经同意了。
心下了然,晁野对着晁阔重重点头,将二老送出病房。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他和俞夏,晁野走到病床旁,拽了拽毛绒小狗,还是没拽动,有些不服气,晁野跟毛绒小狗较上劲儿,却不小心将俞夏吵醒了。
俞夏茫然转醒后一直盯着晁野看,好半天才问晁野“疼吗?”
眼看着那双墨黑的猫眼儿又要掉泪珠子,晁野连忙遮盖住俞夏薄红的眼皮,“不准再哭,眼睛该哭坏了。”
随即才回答俞夏的问题“疼啊,可疼了,可一想到是为我的笨蛋小狗受的伤又觉得不疼了。”
“咱俩有情侣伤口了,酷吧。”晁野开着玩笑,安慰俞夏。
“你呢?怎么又躲我衣柜里,嗯?”晁野松开覆盖的手,捏上俞夏挺翘的鼻子,左右轻轻扭了扭。
“想藏起来。”俞夏移开眼眸,有些不愿和晁野对视。
“嗯?为什么?”晁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那双眼睛还是再次哭泣起来,俞夏的情绪有些崩溃,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会害你,给你惹麻烦,藏起来...可是没地方去...”
晁野顾不上后背伤口会受到牵扯,将情绪崩塌的小笨狗箍进怀里,紧紧抱住,一遍遍告诉俞夏,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好半晌,晁野终于将人哄好,俞夏的猫眼儿停止哭泣,正视着他。
晁野过电般意识到什么,似乎猜到俞夏即将要说的话,心脏擂鼓般跳动起来。
果然,俞夏认真直视着他,问“我很麻烦的,跟我在一起会有好多好多问题,你真的有想好吗?”
“你愿意给我一个答案了,是吗?”晁野用大手捧起俞夏的脸,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都在问我想好没有,连你也问,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俞夏皱起眉,闻言想反驳晁野,“不是,是我不正常...”
“嘘。”干燥起皮的唇被手指抵住,耳边淌过晁野的声音“人们不会因为珠宝昂贵、难打理,就放弃拥有,所以同理,你是我的宝贝,我也不会放弃对你的拥有权。”
“宝贝,愿意给我拥有权吗?”
俞夏哽住,再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他早就无法自拔,却始终害怕耽误晁野,迟迟拖延,是他太胆小了。
认真严肃地对晁野点点头,细长的手臂将人勾抱住,“我被你拥有。”
晁野拥着俞夏的手再次收紧,一句简单的回答他等了六七年,中间蹉跎消磨了无数时间,好在,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晚风清凉,晁野终于将他的笨蛋小狗收进了藏宝箱,大家都说俞夏麻烦,连俞夏自己也这样认为,可在晁野看来,俞夏明明很乖很听话。
是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人的笨蛋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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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本质是救赎,之后咱们夏夏都是生活在阳光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