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语气低沉而阴冷,望月泽头晕目眩地在原地站了一秒,这才站直了:“谢谢大哥的提醒。”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前路而去。

  不得不说,琴酒说的可能是真的,但是望月泽对于降谷零有一种天然的信赖——

  他相信零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你还有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这里将会成为一片火海。”

  电话的最后,琴酒如是说。

  望月泽手心全是冷汗。

  研究室区域不知何时已经被烟雾笼罩,望月泽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一幕太熟悉了,甚至连这个场景都和自己前世殒命时如出一辙。

  大脑和本能在拉扯,本能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该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他还是想要向前。

  降谷零在这里。

  只是这一件事,就已经足以胜过千万种本能。

  他循着记忆回到了安迪教授专属实验室的门口,用尽全力在门上敲响。

  里面传来嗡鸣声,全然盖住了这里的全部声响。

  望月泽的脸色愈发凝重,门显然已经被反锁了,这里像是一个展现出来的陷阱,只等着人一脚踏进去。

  他盯着那扇门看了半晌,接通了对讲器:“苏格兰,看到波本了吗?”

  “没有,监控里面唯独缺失你面前那个房间的画面。”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他迟疑片刻:“但是要小心,很可能有诈。”

  望月泽的唇角覆上点笑意。

  是啊……肯定有诈。

  【波本,虽然这很荒谬,但是如果你真的能听到就好了】

  【你真的在这里面吗】

  望月泽拿起消防栓,狠狠撞向门锁!

  一下,再一下!

  心跳声几乎鼓噪着要冲破胸膛,可是望月泽根本来不及思考。

  不管是什么药被释放了,不管撞开这扇门有什么后果,都无所谓了。

  望月泽只知道,如果现在他离开了,他肯定会后悔终生。

  门豁然洞开的瞬间,望月泽看到了里面的人。

  降谷零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身上有点灰,他手中拿着如出一辙的消防栓,显然在里面和他形成了合力。

  他的旁边倒着无知无觉的保罗,还有个被五花大绑的安迪教授。

  望月泽整个人像是脱了力,看向降谷零瞬间红了眼眶。

  降谷零愣住了,紧忙上前一步将人不动声色地揽住:“没事,我没事。”

  他的手覆在望月泽的头上,重重地揉了揉。

  望月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缓慢地复位。

  他哑声道:“该走了,还有十二分钟。”

  “带上这两人,我还有事要问他们。”降谷零道。

  望月泽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刚刚紧赶慢赶地来到这里,而在看到降谷零的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最舒适区的状态。

  不需要做决定,只要跟着降谷零就好。

  望月泽亦步亦趋地跟在降谷零身后,直接将自己当做劳动力使。

  “十二分钟是?”降谷零看他。

  “GIN。”望月泽言简意赅。

  降谷零了然。

  安迪显得相当不配合,他头发蜡黄,盯着两人的表情想像是要将两人生吞活剥了。

  而他整个人更是执拗地拽紧了门把手,咬牙切齿:“我不可能走,这是我的实验室,你们要是想让我走,不如把我杀了!”

  望月泽挑了挑眉,抬手一枪把门把手轰了。

  安迪吃痛地缩回手去,看向望月泽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现在可以走了么?”望月泽毫无耐心。

  安迪没说话,望月泽将枪口对准了他的头。

  那意思再简单不过,上一个是门把手,下一个他不介意是他的头。

  安迪浑身瑟缩了一下,被铐着乖乖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降谷零想要推动保罗的轮椅,望月泽伸手自然地接了过来。

  “怎么能让美人辛劳呢。”望月泽吹了个口哨,眼底含笑。

  降谷零蓦地缩回手,换来望月泽的满脸笑意。

  “你们还有五分钟。”耳机里诸伏景光提示道。

  望月泽看向走廊尽头的门,那里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随口应道:“马上就到了。”

  “三。”

  安迪忽然开口。

  望月泽豁然转头。

  “二。”

  安迪的笑容已然掩饰不住。

  “一。”

  在安迪尖利的笑声中,整条走廊轰然一声巨响——

  望月泽下意识朝降谷零扑了过去!

  走廊骤然塌陷!

  四人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瞬间下坠!

  望月泽一个翻身死死护在降谷零身下,剧痛让他的耳畔响起嗡鸣,降谷零似乎拼死想要换个位置,但是望月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

  就那样双手死撑着抱紧了降谷零。

  他的眼神那么亮,嘴唇翕合似乎是在说什么。

  降谷零拼命想要听清楚,却只能看着他的口型。

  他似乎是在说——

  没事的,不要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周遭都没有了声音。

  世界恢复平静。

  “卡慕,卡慕!”

  降谷零紧忙起身,却甚至不敢伸手多触碰望月泽一下。

  望月泽无声无息地闭着眼。

  “醒醒,我们得离开这里。”降谷零的声音发着颤,却无比轻柔而温和。

  这地方似乎是安迪之前准备的逃生通道,地上有厚厚的气垫,可是这仍然是直线坠落。

  他以身为垫,毫不犹豫地护住了自己。

  望月泽的发丝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血。

  降谷零的目光始终胶着在望月泽脸上,也是这一刻方才意识到,他的手颤得已经握不住东西了。

  “泽君?”降谷零的嗓音沙哑得吓人。

  他固执地、一遍遍地叫他名字。

  那个从来都不会忽视他的人,此时一句话都没有说。

  无线电信号完全没有办法接通,这里距离上面实在是太远了。

  望月泽确实找到了他,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漆黑的地下,降谷零的眼底仿佛只剩下眼前一个人。

  望月泽无知无觉,倒是旁边不远处的安迪教授吃吃地笑了起来:“没用的,这可是20米高的地下,他以身为垫。等你们被发现时,他早就没救了。”

  安迪甚至没有看清降谷零是怎么动的,意识回笼时,他捂着伤腿惨嚎出声。

  降谷零连开三枪,枪枪洞开了同一处伤口,撕裂伤往往最是磨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动弹不得的安迪,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

  “是你做的,你自然知道出口。”降谷零的声线无比阴冷,他看向安迪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出口位置。”

  安迪教授咬牙:“我知道你不会留我的命,我凭什么……啊!”

  又是一枪打在了他的手臂。

  “下一枪我会废了你的手。”

  安迪豁然睁眼,作为一个科学家,废掉了双手就彻底完了。

  “最后一次,位置。”

  降谷零的耐心已然告罄。

  安迪教授眼底血红,他看向降谷零:“我知道你不是伊丽莎白,你是……”

  他看向降谷零,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前面,但是外面已经一片火海了,你带不走他。”

  降谷零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他用枪口示意安迪带路,安迪拖着废腿,咬牙切齿地走在最前头。

  谁都不知道那一天,降谷零是怎么从火海和枪林弹雨里将望月泽带出来的。

  至少在那之前,诸伏景光无数次和GIN要求停火,理由是波本和卡慕都没有出来。

  但是GIN没有应,代表卡慕的绿点瞬间消失,在GIN看来,无疑已经宣告了他的死亡。

  尽管如此,降谷零还是将人带了出来。

  他看起来不甚狼狈,唯独怀里的人被他护得安然无恙,犹如安睡。

  “叫紧急医疗。”降谷零将人小心地放下,动作很稳,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半点迟疑。

  这一刻众人方才发觉,望月泽身上染满了血,甚至没有个能伸手的地方。

  琴酒看向降谷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死人,降谷零浑然未觉。

  在混乱到近乎分崩离析的世界里,他的眼底只剩下眼前一个人。

  “我要跟他去。”降谷零表现出出奇的坚持。

  琴酒面露不耐:“任务已经结束了。”

  “我是他的搭档。”降谷零毫不犹豫。

  很显然,琴酒完全不想理会什么搭档不搭档。

  下一秒,昏迷之中的望月泽抬起手,死死抓住了降谷零的手。

  琴酒:= =#

  “……跟上来。”琴酒的嗓音极为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

  有那么一瞬间,琴酒不知道自己更该生谁的气。

  倘若望月泽放弃回去,他根本不至于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

  那个波本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命都不要了。

  看着望月泽的各项指标逐渐平稳下来,琴酒的脸色依然无比阴郁,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手指不自觉地叩着。

  或许真的是时候了,总不能一直纵容着。

  ……

  望月泽对于这一切浑然不知。

  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慢慢地抬起手,感觉肌腱撕裂似的疼,下一秒手被人轻轻地按住了。

  “什么事?”熟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带着点不甚熟悉的喑哑。

  望月泽费力地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降谷零。

  他坐在床边,眼底带着血丝,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过了,偏偏语气还是温柔的。

  “你没事吧?”望月泽下意识想要开口,嗓子却哑得说不出话。

  降谷零笑了笑,给他扶起来喂了点水。

  这动作太熟悉了,熟悉到像是做了无数遍,望月泽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摇摇头示意不要了。

  “我没事。”降谷零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降谷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那些劫后余生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显得此前所有的焦灼都不值一提。

  眼下看着望月泽醒来,就已经重要过所有的一切。

  降谷零看了望月泽许久,这才哑声道:“运气很好,没骨折。但是大夫说你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才会昏迷这么久,也算是身体在休息。”

  “是么……”望月泽装糊涂:“我觉得我身体还行。”

  “为什么要回去救我。”降谷零看他。

  望月泽眨了眨眼:“我们是搭档,肯定不能丢下你啊。”

  “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地方再深一点,或者下面没有安迪此前为脱身准备的气垫,你那么护着我早就没救了。”降谷零的声线控制不住地发颤。

  望月泽轻轻咳嗽,神色漫不经心:“哎呀,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

  “你知道个屁,”降谷零咬牙,他的声音放轻,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你这个骗子。”

  望月泽瞬间慌了:“不是,波本,我没什么事,你别哭啊……”

  他起身想要揽住降谷零的肩膀,门在下一刻被敲开。

  诸伏景光带着医生无知无觉地走进来,绕过屏风:“听说卡慕醒了,医生要来做个简单的检查。”

  他的神色在看到房间里的一幕时瞬间复杂,伸手将医生拦住了,看向两人的表情堪称控诉:“不是,卡慕刚醒,你们就这么刺激的吗?”

  而且他是看错了吗!

  零的眼睛怎么都红了?

  望月泽触电似的瞬间收手:“没,没有啊。”

  解释就是掩饰,诸伏景光很懂。

  “现在可以做检查了吧?”他微笑着问道。

  看望月泽被推出去,景光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降谷零:“你也应该可以放心了。”

  “是我的问题。”降谷零哑声。

  诸伏景光无声地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没有怀疑卡慕,或许卡慕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降谷零低声道。

  “我之前的判断也有失误,你不能将所有责任都背在你身上。但是这次的事,更多还是因琴酒而起,他对我们隐瞒了线索。”诸伏景光道。

  降谷零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怀疑卡慕吗?”降谷零看向景光。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这是两件事。”

  “我会陪到卡慕这次彻底痊愈,之后我会主动要求解除和卡慕的搭档关系。”降谷零道。

  “你的意思是……”诸伏景光很是震惊。

  这段时间降谷零的情绪他完全感受得到,也正是因此,他无法理解降谷零在这一刻的放手。

  “我们不适合做搭档,至少现在不行。”降谷零低声。

  门口的拐角处,小护士诧异地看向眉眼微垂漂亮到过分的望月泽:“不是落东西了吗?”

  望月泽神色平静地笑了笑,松开了门把手,显得很是轻松:“啊,没什么,不用回去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