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说完那句话后,望月泽就有点惴惴。

  他也知道这是个险局,他同样明白,降谷零不想让他去。

  但是让望月泽意外的是,从那上面下来以后,降谷零就一直显得很平静。

  望月泽坐在熟悉的副驾驶上,偷觑驾驶位上的人,他最近总觉得降谷零不对劲。

  有些时候降谷零的反应,就像是真能看出他能想什么似的。

  既然如此……

  望月泽开始努力“伤春悲秋”地思考——

  【……也平静地过头了吧】

  【本来还想道个歉,现在看来好像也没这个必要】

  【不过也是,本来对于波本来说我也是无关紧要,哎】

  降谷零的眉头拧紧了一瞬,又快速地恢复了平静。

  他将车在安全屋门口停下,看向望月泽:“到了。”

  望月泽仔细打量着降谷零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也是,能听到心里话什么的怎么可能呢?降谷零又不是神仙。

  想到这里,望月泽觉得自己刚刚的试探真的有点病,他摸了摸鼻子,默默下车了。

  降谷零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方才闭了闭眼。

  ……

  这几天降谷零似乎很忙,安全屋时常只有他一个人。

  降谷零没提从这里搬出去的事,望月泽自然也没说,两个人能够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望月泽相当珍惜。

  倒是让望月泽有点意外的是,最近琴酒也不怎么找他麻烦了,像是被他那天的话镇住了似的,只在听说他要去送货时,让伏特加简单嘱咐了几句。

  【早说嘛……】

  【早知道在GIN面前出个柜有这么多好处,我可以更早把柜门拆了】

  坐在望月泽对面的降谷零眉头抽了抽,表情十分复杂。

  出发那天中午,降谷零做了寿喜锅。

  自家炖煮的寿喜锅热气腾腾,牛肉配着菜卷,蘸汁是嫩滑的鸡蛋液。

  望月泽连吃了几口,有点食不知味地将筷子放下了。

  降谷零抬眼看他:“怎么?”

  “你是不是不太高兴?”望月泽忍不住问道。

  降谷零唇角的笑容堪称温柔:“没有。”

  望月泽满心警觉。

  降谷零一般不骗人,那就是真的心情还不错。

  “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怎么理我?”望月泽主打一个凡事不猜当问则问。

  不管是多少次,降谷零永远会被望月泽的直球震撼到。

  望月泽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狡黠的猫。

  不知不觉,降谷零的手已经覆在了望月泽的头上,自然地揉了一把:“没不理你,最近在准备一些事。”

  望月泽所有的声音都被封印了。

  许久,他有点脸红地往回缩了缩:“哦,这样啊。”

  降谷零真的犯规……

  望月泽在心底想着。

  降谷零甚至没发觉自己无意识地做了什么,他的心思显然并不在此处。

  到了晚上,望月泽被降谷零送到码头时,还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降谷零似乎并不在意这次的事,相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准备,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望月泽扬起笑脸,和他说了句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像是对“再见”这个词有应激,可是告别得太快,望月泽没来得及看清。

  也正是因此,和Nil见面时,不同于Nil的兴奋,望月泽显得相当恹恹。

  “哦我亲爱的美……”Nil兴高采烈地伸手试图来个热烈的欧式拥抱。

  “叫我卡慕,”望月泽毫不犹豫,一把将他的手压了下去,变成了非常传统的握手,笑容平静:“幸会。”

  能够感受到美人的心灰意懒,Nil也不觉得尴尬,笑着轻拍了下望月泽的手背:“别这么沮丧嘛,这会是一段相当愉快的旅程,我保证。”

  望月泽完全不想听他胡扯,却也没有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到底还是要和这位搞好关系,否则也没什么打探情报的空间了。

  “我们这次只是护送这批货?”

  “对,”Nil很有东道主的自觉,带着望月泽到处逛,一边介绍偌大的游轮,一边示意:“我们会在菲律宾海上完成交易,出发的消息已经和主顾说过了。”

  似乎是看出了望月泽的讶异,Nil微笑道:“不过,这毕竟是一笔价值五十个亿的交易,我这次带了三十个人,你这边只有你一个?”

  根本不知道这次交易价值50个亿的望月泽默默挺直了腰杆:“对,大家认为有我就足够了。”

  Nil没有拆穿,只是微笑着点头:“那就好,不过你放心美……卡慕,如果遇到问题,我会第一优先保护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卡慕和那天看到的有些许不同。

  如果说那天的卡慕看起来像是慵懒餍足的猫,那么今天的他简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让他有点没来由地发怵。

  是因为那个金发的男人没在他身边的缘故吗?

  Nil蹙眉想着。

  旁边的人低声和他说了句什么,Nil微微颔首:“可以,请他过来吧。”

  望月泽根本没把Nil的话放在心上,趁还没开船,他上下逛了一圈,打量着这艘巨大的游轮。

  这游轮看起来并不像是搭载了太多攻击性武器,反而像是有钱人家的度假游轮。

  整个游轮的软装突出一个人傻钱多,舞池酒吧一应俱全,每个房间都相当豪华,而整个游轮更是相当奢侈地布置了不少布景,最上面甚至有个停直升机的地方。

  “还算满意吧?”Nil一路作陪,一边关注着望月泽的表情。

  望月泽笑了笑:“很不错的船,但是即便是有三十人,将交易地点放在菲律宾海其实仍然是个冒险的决定。为什么定在那里?”

  “那边是公海,我们的很多交易都在那边。”Nil笑道:“都是在赚刀尖舔血的钱。”

  “是么……”望月泽眉头微蹙,总觉得不太对劲。

  赚的钱是刀尖舔血的钱没错,但是他并不觉得狡诈如Nil,会用这样的游轮单刀直入。

  又有人匆匆赶来,对着Nil低声说了句什么。

  Nil便微笑颔首,对着望月泽无奈道:“还有位贵客要上船,失陪一会儿,Lee,带他去看看房间。”

  “这边请。”旁边的男人立刻迎了上来,甚至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望月泽看向Nil背影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备望月泽,Nil的手下都戴着面具,望月泽看了一眼,就见那人身量很高,透过面具的眼睛不带什么感情。

  望月泽确实挺好奇那所谓的贵客是谁,但是被这人这么一挡,他也只能跟了上去。

  身后还有Nil浪里浪气的声音:“记得安排在我隔壁啊,Lee,如果美人愿意,安排在我房间里更好!”

  望月泽光速转头,很是放肆地一挑眉:“我是1。”

  Nil的声音戛然而止。

  旁边的人似乎是低笑了一声,望月泽讶异地看过去时,那人的脸上已然恢复了古井无波:“这边请。”

  “我想要一间海景房。”望月泽提要求:“离酒吧远一点。”

  “……酒吧那边是我们的住处,您是贵客。”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望月泽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和降谷零有说不出的相似。

  【虽然但是,波本怎么可能跟上来呢】

  【他根本不在乎我在哪儿】

  【不过这样也挺好,毕竟……】

  望月泽不想往下想了,人生路太长,得过且过并不是什么问题。

  倘若是前世那种情况,而今的他也不敢保证能够全身而退,在这种情况下和降谷零建立亲密关系,绝非他想要的。

  “刚刚Nil要见的人也是贵客,我也是贵客,贵客都住一起吗?”望月泽问道。

  那人似乎是被这问题问懵逼了,半晌方才解释道:“住处不是我负责分配的。”

  “哦,这样。”望月泽想了想:“那你知道我们这次送什么货吗?”

  这问题堪称离谱,至少眼前人是真心实意地被这问题惊着了,连语气都变得犹疑:“你不知道,怎么会上这艘船?”

  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望月泽心底有数,倒是也没继续问,只轻笑一声:“我怎么会不知道,问问你而已,别紧张。”

  他顺手拍了拍面前人的肩,只觉得手感稍微软了点,这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房间已然到了。

  “这就是您的卧室了。有任何需要,您可以通过对讲机和我们取得联系,您的指纹可以刷开休闲娱乐区的所有密码门,至于其他部分,则需要和boss一起过去,否则会触发警报。”Lee不忘提醒。

  望月泽眨了眨眼:“哦,那Nil住哪里?”

  “在隔壁。”Lee对答如流。

  望月泽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问了下去:“你呢?”

  Lee沉默片刻:“酒吧旁边第二间。”

  望月泽出手如电,下一秒已然覆上了Lee的肩膀,Lee瞳孔紧缩,动作亦是极快,见招拆招就是一个反扣。

  “干什么啊你?还要抱摔我?”望月泽的唇角覆上愉悦的笑,顺着Lee的动作将人往回一拉,顺势就将门踹上了。

  这层显然没什么人入住,两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什么人关注到。

  见人被自己扯进来了,望月泽伸手就要去拽面具。

  “嘶——”降谷零偏开头,声音很低:“别拽,就带了两个。”

  望月泽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因为什么而纠结,乐呵呵地松了手将人往里面拉。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动作有多么亲密。

  很显然,Nil给足了诚意,这屋里甚至没安监控器,望月泽这才看向降谷零,笑着挑了挑眉:“你怎么来了?”

  他看起来神采飞扬,哪里还有早上蔫头耷脑的模样。

  降谷零唇角下意识弯起:“你很高兴?”

  “对啊。”望月泽毫不犹豫。

  于是降谷零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枉他这几天协调工作,排除万难地出现在这里,他努力向下压了压唇角:“对面人太多,那个男人不放心你自己过来。”

  望月泽自觉将这句话翻译了一下,变成了“降谷零不放心他自己过来”。

  舒服了。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和我一样吗?”望月泽问。

  “对,需要确保这批货如期交付,拿到你谈下来的分红。”降谷零说道,想了想又问:“怎么发现是我的?”

  望月泽看向降谷零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伪装有问题?”降谷零正色看他。

  望月泽沉默几秒,该怎么解释呢……

  “垫肩有点明显,手感和平时摸起来不一样,还有你的声音,虽然你也变声了,但是人的语气语调轻易变不了。”望月泽笑了下。

  其实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

  望月泽只觉得自己已然将降谷零的模样声线都刻入了骨髓,只要随便看上一眼听上一句,就能轻而易举地知道这人是他。

  降谷零不觉有他,起身道:“我该回去了,虽然这里没监控,但是不能在这儿待太久。”

  “哦,”望月泽有点不舍得,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真住酒吧那里啊?”

  这话让降谷零的脚步蓦地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现在满脑子都是望月泽那句荡气回肠的“我是1”。

  他克制地闭了闭眼:“不知道呢,打晕这人之前没来得及问。”

  “噗,”望月泽乐了:“这人还在船上吗?”

  “被我扔下去了。”甚至已经被关起来了,没可能通风报信,当然后半句就不用和望月泽说了。

  “酒吧那边应该挺吵的,如果Nil没在这边按监控,你可以过来我这里住。”望月泽说道。

  降谷零下意识看他。

  “十天呢,”望月泽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睡得不好多难受。”

  ……所以这是在邀请自己一起睡吗?

  降谷零顿时跑得更快了,动作果断坚决:“我先走了,晚上再说。”

  望月泽眨了眨眼,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

  当天晚上,Nil盛情邀请望月泽共进晚餐。

  毕竟算是接风宴,Nil将位置设在了甲板上。

  月色苍茫,星光做缀,偌大的游轮行驶在茫茫大海上,像是海上唯一的光。

  望月泽穿了一身燕尾服,头发松松垮垮地在后面系了一下。

  他很少穿这么正式,奈何来通知的人一直劝说,一定要穿正装。

  也正是因此,衣服都是从衣柜里面现掏出来的,还真是意外地合身。

  看望月泽出来,Nil的眼神都跟着直了。

  他陶醉地吹了声口哨,对着望月泽笑:“天啊卡慕,你可真是太美了。”

  Nil亲自给望月泽拉开椅子,目光流连在他的侧颈。

  望月泽的手在Nil的手背上轻轻擦过,神色是一等一的轻佻玩味:“谢谢,你也很美。”

  他的眼神放肆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Nil顿时有种自己被这人扒光了的感觉。

  不对劲……谁家美人这样啊?

  Nil顿时有种和狐朋狗友调情的诡异感,讪讪地缩回了手。

  “不是还有一位贵客吗?刚刚抛下我要去接待那位?”望月泽问。

  Nil笑了一声:“哦,说起那位贵客,原本该介绍你认识的,但是那位贵客今天身体不适,所以不能来了。”

  “是么……”望月泽眉头微蹙。

  “对啊,所以今晚这里只有我们两个……”Nil含笑。

  “不行啊,”望月泽往后靠了靠,挑了挑眉梢:“这批货里头我可是拿了六成利润,为了保证我们的交易顺利进行,我需要知道这艘船上都有什么人。”

  Nil的动作停滞了。

  他打量着望月泽,终于慢慢收敛了嬉笑的神色。

  “有困扰吗?”望月泽笑问。

  明明这里全都是Nil的人,但是望月泽的表现却完全不落下风。

  他看起来是如此气定神闲,就好像这艘船是归他所有的一样。

  Nil沉默半晌,唇角感兴趣地扬起:“有意思,但是这位确实是不太方便。这样说吧……如果没了这位,我们这次的货就不用卖了,宝贝,我们能不能回去,也都系于这一人之身啊。”

  能不能回去都系于一人之身,这人还敢上这艘船?

  也就意味着,这人知道,无论如何,船上都没有人能动他。

  望月泽的心思越发沉了沉,一个近乎可怕的猜想冒了出来,只是眼下还得不到验证。

  不过没关系,毕竟还有九天时间。

  这一顿饭,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让望月泽有点介意的是,这里分明有十多人,Lee始终不在。

  降谷零去哪儿了?

  倘若自己的猜测是真,自己是无所谓,但是降谷零绝对不该在这里肆意活动了。

  前世自己没有来过这里,也就意味着,这艘游轮上发生的一切都相当不可控。

  “哦对了,我听说今天你和Lee发生了一些冲突。”Nil忽然道。

  望月泽的脸色蓦地沉了下去:“监视我?”

  “怎么会……”Nil愉悦地笑了:“是Lee说的。”

  放屁!

  望月泽心底火得很,看向Nil的眼神仍然满是不满。

  Nil这样的态度,让他有点紧张,他甚至不知道Nil会不会因为中午的那个小插曲,对降谷零怎么样。

  可是很显然,他现在不能表现地太明。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

  半晌,Nil无奈地挥了挥手:“船上的监控都是为了保障各位的安全,你应该也看过了,你的卧室并没有监控。”

  “走廊上也不该有,我以为我们是合作方。”望月泽毫不退让。

  “但是倘若再发生中午那种事,我就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Nil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们在打架?”望月泽反问。

  这什么明知故问的问题?

  Nil觉得离谱。

  不是在打架,你们两个搁那儿抱摔?

  望月泽却像是十分愉悦,他对着Nil颇为轻佻地眨了眨眼:“我说过吧,我是1。他反抗地太厉害,所以我用了一点小手段,调情而已。”

  他将“调情而已”四个字念得意味深长。

  Nil表情瞬间僵硬。

  那可是他的下属里头最人高马大的一个,让这种人当受,美人口味都这么重的吗?

  “所以他人呢?虽然我不介意手段粗鲁一点,但是动手的人得是我啊。”望月泽继续胡说八道。

  Nil想到今天看到的监控里两人摔进卧室的一幕,表情愈发一言难尽:“……你真喜欢那样的?”

  “怎么,你也喜欢?”望月泽反问。

  那表情像是如果Nil敢横刀夺爱,他下一秒就把Nil扔海里去似的。

  Nil立刻摇头:“我没那么重的口味。”

  美人是1,那两人也没什么机会了。

  至于要和自己的下属强制/爱这种事……Nil头疼地摆了摆手:“我让人带你过去,他对你不尊重,我让人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不过你喜欢强制/爱的话,估计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望月泽心底一沉。

  降谷零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储物间。

  这艘游轮本就是不知道多长时间征用一次,储物间更是平常没什么人来的地方。

  拉开门的瞬间,降谷零不适地眯了眯眼。

  望月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片刻,打心底松了口气。

  虽然人很凄惨地被手铐绑在了储物间的柱子上,但是好在还是清醒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外伤。

  Nil吊儿郎当地靠在门边,看向降谷零的眼神很冷:“反省好了吗?作为我的人,必须一举一动都听我的指挥,谁准你殴打贵客的?”

  望月泽想起这人之前对下属的态度,简直是将人往死里送,顿时脸色难看了几分。

  他背对着Nil走向降谷零,一抬手将降谷零的下巴擒住了,垂眸打量着他:“后悔了吗?”

  “我都说了让你和我睡,你不是不愿意吗?”望月泽一字一顿问道。

  降谷零眼底划过显而易见的无奈,这人……怎么这时候还公报私仇的。

  触手可及的地方,降谷零似乎是有点发热。

  望月泽表情愈发难看,朝Nil伸出手:“钥匙。”

  “你不是喜欢强制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Nil无奈地说道。

  降谷零下意识看向望月泽,表情十分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