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教授总是这样,骄傲,自信,骨子里透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冷傲,可惜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江诏眯起眼睛,爱死了他哥这副小骄傲的模样。他凑过去,手搭在陆冼肩膀上,手指敲敲陆冼的肩胛:“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烛光晚餐,等周末了,再去我母校!”

  陆冼点头,心里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咬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晚上,别太过分……”

  江诏眼睛一亮,心里有点痒:“那你,别拿手遮。”

  江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爱死了他哥情动的时候,会下意识用手背遮脸,无奈吐息的模样。太诱人了。

  江诏想着想着,精虫上脑,凑过来要亲他。陆冼直接一巴掌盖到他脸上,把人推开:“别闹,我下午还要上班。”

  陆冼说着打了个哈欠,说话含糊不清地,往卧室走:“我睡个午觉。”

  “哦,我陪你一起啊。”没亲到人,江诏脸上闪过一丝不爽,紧接着又像狗狗一样,摇着尾巴跟过来。

  陆冼眼疾手快,把门关上,只留一条门缝跟他说话,不让他进来。

  陆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从跟江诏在一起后,他整个人心态年轻了不少,此时跟小孩一样,跟江诏开玩笑:“少来,你睡觉才不老实,总是喜欢动手动脚,摸一下捏一下的才肯睡觉。我午休时间短,你别来吵我。”

  “我哪有?”江诏仍然嘴硬,想挤进卧室,陆冼手抵着门框不让他进来。

  两人隔着门缝对峙,陆冼眨下眼,突然把门打开些,身体前伸。

  江诏顿时往后缩一下,被亲了个猝不及防。

  很快的一个吻,陆冼亲完就撤了回去。

  江诏很快反应过来,不满地皱了下眉:“吓我一跳。”

  江诏说着,不自觉舔了下嘴唇。

  陆冼调皮地看着他笑,随后说了句:“晚上见,男朋友。”

  然后不带丝毫留恋地把门关上了。

  江诏双手抱怀,看着这扇紧闭的卧室门,眼神无奈宠溺。

  -

  下午,黎阳突然下起大雨。虽然天气预报早有播报,陆冼还是不放心地去库房看看,生怕那些书画字帖受潮,到时候就更不好修复的。

  文物修复是一样非常精细的活儿,有时候修复一件文物甚至需要好几年,而且也不是修好了丢那里就可以不用管了,还需要把已修好的文物时常拿出来看看,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补。

  陆冼来到仓库,关好门窗,生怕有雨丝飘进来。

  仓库环境干燥,陆冼仔细检查一周,确定风雨飘不进来后,这才撑着伞往修复室走。

  结果他刚走两步,突然听到周身传来噼里啪啦,重物砸地的声音。

  陆冼抬起头,只见自己的伞面全被拇指大小的石块状物体砸得不停往下凹陷,而且这“石块”越砸越响,跟下雨一样不停往下掉。

  陆冼来不及多想,赶紧跑到屋檐底下躲避。

  他刚跑到屋檐底下,身后就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冰块擦着他的后脑勺掉到了地面上。

  冰块如雨坠落,小的跟拇指差不多,大的比拳头还大,房顶不断传来瓦片被砸碎的声音,伴随着呼啸狂风,院子里很快一片狼藉。

  陆冼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大夏天的,下冰雹,真有你的。

  陆冼躲在屋檐底下,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他在一片嘈杂中接通电话,哪怕打开了免提,依然听不太清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江诏焦急的声音:“哥,你没事吧?躲起来,别出门!等下我去接你!”

  陆冼听不清,扯着嗓子喊:“喂,你说什么?我没事,你别过来,别给我添麻烦,等冰雹停了再说!”

  陆冼挂掉电话,接着给江诏发消息:[躲好,别出来。天气预报说了,一会儿就停了。]

  江诏乖巧地回了句:[知道了,你小心点。]

  陆冼:[嗯。]

  陆冼刚回完消息,一抬头,一阵狂风袭来,吹得陆冼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赶紧抬起手臂挡住脸,紧接着听到嘭一声巨响,陆冼艰难地睁开眼睛,顿时心凉了半截。

  坏了,仓库的窗户被吹掉了!整扇窗户直接掉在了地上。

  陆冼赶紧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所有人,仓库窗户坏了,请求支援!]

  发完消息陆冼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想也不想,撑着伞硬顶着冰雹,朝对面的仓库跑去。

  -

  半小时后,冰雹终于停了。

  因为抢救及时,英勇的陆教授及时扶起一面门板,奋不顾身地用身体抵住门板,把窗户口抵住,屋里的文物这才毫发无损,没有任何损坏。

  只有靠近窗口的几尊木雕被风吹倒了,其余文物因为有玄关处的门挡着,这才一点损伤都没有。

  至于那几尊木雕,还好是木头的,扶起来就没事了。

  不过这妖风太大,如果没有陆冼及时搬来门板挡着,那几扇木门很快也会被吹裂。

  仓库跟展览馆不同。展览馆供游客游览,设施齐全,空调、电子设备一应尽有,放在展台上的文物一个个也都是国之瑰宝,模样完整,有着完整的文物介绍。

  而仓库里的文物,多是积了灰的陈年旧物,一个个破损不堪,等待后续整理修复。这里的文物远比不上展览馆的文物珍贵,甚至有些文物无名无姓,或许永远都不会被修复完整,而是留在仓库里,被所有人忽略、遗忘。

  珍贵的文物早成了国宝,被数不清的人用心呵护着,参加各大展览,用于国际友好交流,甚至在外交上,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而这些仓库里的东西,大多是些“破铜烂铁”,名不见经传,没有那么高的研究价值,再加上没有修复好,没有面世,所以它们居住的地方当然不如展览馆的条件好。

  这破窗户,本来就是古建筑改的,一吹就烂了。

  然而再没有研究价值的文物,它好赖也是文物,说不定以后在这些文物身上,就有重大发现了呢?每一件文物,都不能马虎。

  陆冼捂着额头,无语死了:“什么豆腐渣工程?赶紧换啊!”

  何院长气得骂骂咧咧:“妈我还没说你呢!不要命了我日!那么大的门板,怎么没把你砸成薯片呢!屌得亏我们来得及时,不然你真要被门板砸成二次元了!额头还被冰雹砸肿了,还得给你报工伤,麻烦得一比!真蠢得要死了我日泥马……”

  何院长激动起来乡音雅言不断,陆冼赶紧打住:“停停!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但从现在开始,别骂人了,行吗?”

  何院长勉强止住话头,叹了口气:“还有事啊?要不去医院看看?”

  陆冼摸摸青肿的额头,淡定道:“没事,不用去医院。”

  这点小伤,没必要去医院,也不用报工伤,回去擦点药就好了。

  何院长刚才说的报工伤也只是一时气话,没必要那么麻烦。

  何院长仍不放心:“真没事啊?别后面又冒出来脑震荡什么的,去看一下吧,看一下我也放心,体检钱我给你出。”

  “真不用,不会死院里的,放心。”陆冼淡定地站起身,去查看其他文物有没有损坏。

  何院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挥挥手,让大家各忙各的去。

  等人群散去,陆冼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额头上肿起的这个大包太显眼了,回去可怎么跟江诏解释啊?

  愁死人了,伞都被砸烂了。

  陆冼揉揉肩膀,感觉肩膀有的地方肯定也青了,揉按的时候也会传来钝痛。

  就说来不及躲避吧,反正院里发生的事,江诏也不知道。

  陆冼打定主意,安心照顾起这些“小宝贝”,一个个地给它们检查有没有受伤。

  很快,时间来到下班点。

  陆冼清点完自己负责的文物,却仍旧不愿意下班回家。

  顶着一身伤回去,江诏肯定会问。

  然而迟迟不回家,江诏肯定更要问。

  陆冼犹豫片刻,刚要站起身,跟门口的江诏四目相对。

  陆冼喉咙不安地吞咽一下,开口道:“你怎么进来的?”

  江诏沉着一张脸,声音没什么情绪:“何院长认识我,我说我来接你回家,他就让我进来了。”

  说完江诏视线落在他的额头上,语气变得沉重:“受伤了?”

  陆冼讪笑一下:“没来得及躲,被砸到了。”

  江诏没有说话,抬步向他走近。

  等人走近了,陆冼这才看到江诏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药袋。

  江诏把药袋放到修复台上,拆开袋子,拿出一盒药膏,用手指抹一点,帮陆冼擦药。

  陆冼安静地坐回椅子上,方便对方帮他擦药。

  几分钟后,陆冼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还提前买好了药膏!

  江诏帮他上完药,面无表情地回道:“石头发朋友圈了。”

  陆冼一愣,赶紧拿出手机看一眼。

  半小时前,石头发了一条朋友圈,言辞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配图则是陆冼奋力顶着门板的模样:

  [感谢师父,又教了我一课。做我们这行的,最不能丢的,就是赤诚之心。文物所载,在于文明之延续,文明所显,在于人。这一撇一捺,皆是道理,身体力行,方见真知。]

  陆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臭小子,他在那里顶着门板都快被压扁了,这小子竟然先拍照留着以后发朋友圈然后才过来帮忙!

  不行,明天得给这小子安排重活,让他写报告去,写个几千字的报告,累不死他!

  陆冼正暗戳戳地在心里报复着,江诏在他面前打个响指:“回神了。”

  陆冼收回思绪,这才意识到江诏早就知道他因为救文物受伤的事了,进门的时候却还故意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分明就是试探。

  陆冼顿时心虚,拿起手机站起身:“回家。”

  “等等。”江诏叫住他,手撑在修复台上,挡住陆冼的去路。

  陆教授的眼镜腿都被冰雹砸歪了,正斜着一条腿挂在陆冼耳朵上。

  江诏抬手摘掉他的眼镜,在陆冼迷茫的眼神中,身体前倾,缓缓逼近:“身为哥哥,却说谎糊弄我,同时因为你的受伤,烛光晚餐也没法吃了,这算是失信。”

  “说谎加失信,陆冼,你好好想想,你该怎么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