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敏锐察觉到陆冼跟江诏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并没有多问,提起啤酒罐跟陆冼的碰一下,说道:“少喝点,喝完这杯回家睡觉。”

  陆冼唔一声,把手里剩的那大半罐啤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中午,陆冼接到江诏妈妈打来的电话:

  “喂,小陆,江诏今天晚上就到家了,你晚上过来吃饭吧,你们兄弟俩肯定想死对方了,他七点到车站,我让司机去接,你晚上过来,啊,别忘了。”

  陆冼抿了下唇,短暂地没有回话。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说,不需要司机接,我下班后开车过去。

  然而现在……

  陆冼停顿了好几秒,回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晚上要加班,今天去不了,改天吧。”

  他跟江诏闹掰的事,江家人并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告诉江瑜!

  他也曾经踌躇过,在江瑜过年回来时,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最终的结果是,他思考再三,决定还是闭嘴。

  这事没法说,难不成他要惨兮兮地告诉江瑜,不知道江诏怎么突然看自己不顺眼了,不愿意跟自己玩了吗?

  这话听着挺别扭的,他也没脸说。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搭理你,你跟他哥哥告状,他就能搭理你了吗?

  友情不是这么处的。

  陆冼不愿意强人所难。

  他没把江诏拉黑,但也不愿意跟舔狗似的,再给他发一条消息。

  陆冼洒脱地想,既然你不愿意搭理我,那我就从你眼前消失,以后都别见了。

  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陆冼是这样想的,却仍旧在整理衣柜时,看到衣柜里江诏挂着的还没收走的衣服,会有片刻的失神。

  是你先不理我的。

  陆冼把那些衣服叠好,放进收纳箱里,扔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没良心的狗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以后你要是给我发消息了,你看我还理你吗,滚!

  ……

  此刻,电话里江诏妈妈遗憾道:“这样啊,没事,江诏开学才去上班呢,他今天回来好好休息一下,我让他明天过去找你啊。”

  陆冼顿时无言以对,几秒后,只能回了个嗯。

  没事,以江诏的性格,应该不会被人劝着就来找自己玩。

  到时候双方父母要是问起来,就随便敷衍几句,大不了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貌合神离地相处一下,父母看久了,明白过来了,就不会再追问了。

  成年人的敷衍法则,有的时候,很有用。

  这通电话挂断后,陆冼又接到他妈打过来的电话:“江诏今天回来了?你明天带他来我们家吃饭,啊。”

  陆冼顿时默然。

  他突然觉得,双方家长关系很好,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于是陆冼敷衍道:“再说吧,他刚回家,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他妈妈没有多想,随即又说:“你今天下午下班,去高铁站接一下你堂弟和江诏,把两人一起接走,他俩正好是一趟车。”

  陆冼:“谁?”

  陆冼妈妈:“你堂弟啊!他刚高考完,想来黎阳玩几天,正好今天过来,跟江诏是一趟车,你说巧不巧?”

  陆冼:……

  真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陆冼手指挠了下修复桌的桌边,回道:“你让他坐地铁过来吧,我懒得跑。”

  陆冼妈妈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那怎么能行啊?那高铁站那么大,他别找迷路了。你去接一下,顺便把江诏也一块接上,我等下给江诏妈妈打电话,让她不要安排司机了。”

  陆冼赶忙叫住她:“妈你等一下!”

  陆冼妈妈:“怎么了?”

  陆冼道:“我晚上要加班,接不了,你让陆一鸣自己坐地铁过来。”

  陆冼妈妈哦了声,明白过来:“这样啊。那这样吧,我给江诏妈妈打电话,让她安排的司机顺道把陆一鸣也接上,我们家离得近,先把一鸣送回来。到时候我跟你爸把饭做好,等他们俩过来。”

  就跟走亲戚一样,江诏过去了,但不一定在他们家吃饭。

  顶多在他家坐一会儿,聊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就得赶紧回去了,江诏爸妈还在家里等他呢。

  陆冼沉思片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江诏回来了,他堂弟也过来了,两家人肯定要聚餐。

  陆冼声音里突然透露出一种看惯生死的淡然,他有些麻木地开口:“晚上我去接吧,免得陆一鸣找不到路了。”

  陆冼妈妈:“你不是要加班吗?”

  陆冼随口扯谎:“不用了,已经忙完了,我先挂了。”

  陆冼挂掉电话,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

  晚上,华灯初上,城市灯光逐渐亮起,主体为简约的白色。

  他们城市的内透夜景很漂亮,没那么多花里胡哨闪瞎人眼的彩光灯。

  城市夜景唯一的不足可能就是市政府不太注意形象,作为全国稀少的省市同名的城市,黎阳南站的站牌灯箱坏了都没人修,白天看着还是黎阳南站这四个字,到了晚上因为灯箱坏了,那耳朵旁不发光,黎阳南站就变成了黎日南站。

  此时,陆冼已经到达“黎日南站”门口,他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接着给陆一鸣打电话:“喂,我已经到了,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陆一鸣赶忙应道:“我还有半个小时。”

  陆冼:“好,我等你。”

  陆冼挂掉电话,翻出通讯录里江诏的号码。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摁下拨打键。

  陆冼面无表情地想,他来接江诏,总得提前跟江诏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江诏另有安排。

  不过……江诏要是不愿意坐他的车,那就跟他没关系了。

  电话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江诏没接,铃声自动挂断。

  意料之中。

  陆冼没有丝毫意外。

  成年人的处事风格总是很成熟,没那么多情绪化。

  他先是淡定地给江诏发去一条微信:[我来接你了,在地下停车场。]

  接着又给江诏妈妈打去电话:“喂,阿姨,我没联系到江诏,你跟他说一声,我现在已经到停车场了,让他沿指示牌过来找我。”

  江诏妈妈:“好好好,我来跟他说一声。”

  陆冼:“嗯。”

  陆冼挂掉电话,靠在车门旁边,无聊地低头看着脚尖。

  没关系,他只是来完成任务的,等下见到江诏不想理就不理,把人接到了就行。

  很快,江诏和陆一鸣的那趟高铁快进站了。

  陆冼提前来到出站口等待,还没看到江诏他们人,就先接到了陆一鸣的电话:“喂,哥,我迷路了,我从地铁口出来了!你在哪啊?”

  陆冼顿时觉得好笑。

  这个陆一鸣,从小方向感就不好,看着指示牌都能找错,居然还真迷路了。

  陆一鸣着急道:“我从这个地铁口出去行吗?我现在在11号口,我沿原路回去是不是特别绕啊,从这走是不是近点?”

  出站口已经陆续有人出来了。

  陆冼转身走人,语气平静:“你待在那别动,我去找你。”

  还好地铁11号口就在旁边,不远。

  陆冼也不打算给江诏打电话了,毕竟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陆冼直接拨通江诏妈妈的电话,说:“阿姨,我先去找一鸣,他找错出口了,我去接一下他,你让江诏在出站口等我。”

  江诏妈妈:“好,你先去。”

  陆冼挂掉电话,抓紧跑了起来。

  十分钟后,他开着车,在地铁口找到陆一鸣。

  对方看着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哥,我终于等到你了,这地铁口也太多了,我差点迷路了!”

  陆冼:“你已经迷路了。”

  陆一鸣还不服气:“从这走也能出去啊!条条大路通罗马!”

  “行了,赶紧上车吧,”陆冼淡淡道,“江诏还在等我们。”

  陆一鸣一愣:“江诏也回来了?”

  陆冼:“跟你同一趟高铁。”

  陆一鸣拉着行李箱,道:“那你早说啊,早说我在车上就去找诏哥了,我还有他微信。”

  陆冼似乎有些不解,停下脚步:“我没跟你说吗?”

  陆一鸣:“没有。”

  “哦,”陆冼回过神来,把陆一鸣带上车,再次把车开往停车场,回道,“忙忘了。”

  陆冼说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差点跟别人撞了。

  陆一鸣坐在副驾驶,登时吓了一跳,他赶忙抓紧扶手,心惊肉跳地问:“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失恋了?”

  陆冼握紧方向盘,冷冷道:“闭嘴,别说话。”

  -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停车场。

  陆冼把车停好,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比以前高大了不少。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抽痛感,眼眶隐隐发热。

  这小子,真的长大了。

  陆冼沿着通道往前走,然后,停下脚步。

  江诏就在正前方,离他只有十米远。

  此时,江诏正坐在行李箱上,跟同样坐在行李箱上的宋阳光说说笑笑。

  这次,江诏是和宋阳光一起回来的,听江诏妈妈说,宋阳光也来一中当体育老师了。

  江诏长腿弯曲着,似乎听到声音,转头看他,视线往上抬,跟他对视。

  一时间,空气宛如静止了。

  四年不见,江诏整个人气质都沉稳了不少,面部轮廓变得更加锋利,肩背也比以前宽了不少,透露着成熟男人的气息。

  江诏静静看着他,黑色眼眸静如深潭,暗流涌动间,似乎蕴含着陆冼看不懂的神色。

  许久,江诏勾唇笑了下,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江诏非常自然地开口叫他,嗓音低哑深沉,成熟中又散发着一股少年气:

  “哥,好久不见。”